第18章 何家
许宁也有些沉默。
“呵。”
一片安静中，容穗突兀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你干什么？”许宁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容穗双手交叉放在翘起的左腿上，姿态优雅矜贵，“我只是笑，宋家如今竟已没落到任凭一介商户欺负了么？”
宋巍抿唇。
赵守明道：“殿下，这也并非普通商户，何家乃居诃数一数二的……”
“本侯同宋大人讲话也轮得到你插嘴？”容穗唇边带笑，眸里却一片冰色。
许宁适时道：“赵太守，此案件是由你负责的，但你却罔顾事实，不曾查清楚内由，便给宋公子扣了顶杀人犯的帽子。这是你的失职，本宫想，居诃的百姓应该也不会希望有一个不分黑白的父母官。等回盛京后，我会与皇兄商量商量，看是否需要为居诃挑一个清明公正的太守。”
赵守明咬牙道：“可万一凶手当真是宋公子呢？”
许宁笑笑：“那本宫也有办法保下他。况且，本宫相信，凶手绝对不会是宋公子。”
“……”
哪有人这么光明正大地开后门啊！
赵守明面无表情。
“既然此案事关两家，那我们也不可单听宋家之言，还是要去何家走走过场。”许宁道，“夫君认为呢？”
容穗眼睫颤了颤，应了一声。
宋巍等人站在府门口，看着马车远去。
“父亲，我肯定会没事儿的，长公主都说了，她会保我的。”宋以澜摸了摸被宋巍踹了一脚的地方，嘀咕道。
宋巍瞪他：“你还有脸说！长公主身子娇弱，此次若非你，殿下何需远下江南。还有……你表哥，如今朝廷动荡，他此次前来颖川，要顶着明里暗里多少冷箭，你知道吗！”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你是我宋家的儿郎，我相信你，哪怕再顽劣，杀人放火之事定是做不出来的。只是……这何家背后有人，官官相护，居诃又远离盛京，哪怕是长公主与国公侯在，也不一定有用。”
宋以澜道：“父亲，人家可是长公主呢，当今圣上捧在心尖尖儿上的人，放眼整个大黎，有谁敢对她无礼？”
“竖子住嘴！”宋巍呵道，“说什么‘她她她’的，要用敬称，要称‘殿下’。”
宋以澜笑：“是是是，殿下，殿下。有殿下在，我可不怕。”
“这何家……”上了马车后，许宁寻思道，“莫非与赵守明有些关系？”
容穗又恢复了原先漫不经心的模样，懒洋洋道：“也不一定，说不准赵守明就是想针对宋家。”
“但是，他和宋家又没有什么纠葛，为什么和宋家过不去？”许宁道，“肯定是他背后有人。”
“真聪明。”容穗笑哼一声。
许宁抬眸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做什么，”容穗道，“敢推我了？”
许宁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是公主，有什么不敢的？你也快运用你的聪明才智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这可是事关宋家诶。”
“宋家……”容穗道，“宋家怎么了？”
“长公主，你是不是对宋家有些过分关心了？”
许宁微顿。确实，因为宋家是容穗的母家。她要讨好容穗，自然不可避免地要对他周围的人和事上心。
宋家无疑是很好的一个途径。
“我之前不是说过么，宋家是你的母家，况且也是大黎的武将世家，世世代代为守护大黎而战。”许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哦……”容穗拖长尾音，“没有其他原因了？”
许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不是说了吗……因为宋家是你的母家。”
声音越来越低。
容穗勾了勾唇角，嗓音里带着愉悦：“那么就是为了我了？但是——殿下，我们好像也没有那么熟吧？”
亲也成了，住也一起住了，还说没那么熟？
许宁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像在看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王八蛋。
但是转而想到他可是本文冷心冷情的大反派，又有些能理解了。
“你觉得我们不太熟，但我可不这么认为，”许宁认真道，“我们成了亲，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容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慢吞吞地重复：“我的事就是你的事？”
许宁坚定地点点头。
——当然，除了帮助奸臣夺皇位这件事。
容穗低低地笑了声，没再说话。
何家是居诃有名的富商，宅邸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士农工商，商排最后，放在平日里按理说，何家就是再有钱，都见不到许宁和容穗一面，更遑论他二人亲自前往何家。
但这次毕竟是代表宋家而来，又是理亏在先，许宁和容穗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何老爷何仕带着一家老小等在府门口，见车架过来，忙跪下行礼。
何仕已是而立之年，却穿的一身珠光宝气，身形臃肿，活像一只富贵的猪，和他的名字算是一点儿边都不沾。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何夫人也是如此。明明好几十的年纪了，却还要学小姑娘那套装扮，穿一条桃粉长裙，衬得她原本就不美丽的脸更加奇怪刻薄。
而许宁一身青雀头黛的并蒂莲雨花缎对襟襦裙，外罩艾绿色凤纹折枝镶兔毛斗篷，端的是天家气场，虽眉眼娇艳，但不怒自威。
容穗亦恰好穿的是竹青色锦衣，眉眼依旧懒散轻佻，浑身的气势却不容忽视。
“起来吧，本宫与国公爷，只是代替宋家前来看看何公子。”许宁一见何仕与其夫人只觉不喜，因而淡淡道。
何仕陪着笑道：“能得二位贵人前来探望，是犬子的荣幸。”
何夫人也笑道：“哎哟，老爷，这外头风大的，还不请贵人们移步屋内？”
“是是是，快请进快请进。”何仕附和道。
府内的摆设一如主人般，华丽奢侈过了头，只剩下俗气。
但显然何仕很满意：“这座宅邸的装饰，是有小民亲自所挑，足足废去了几百金。”
“……”
人傻钱多。许宁得出这个结论。
当然，她钱更多。
视线微转，许宁看向不远处挂着的一幅名画，眉眼温漠道：“《新春桃景图》，色彩明艳生机，却白白叫这一屋子的金黄银白玷污了。”
何仕忙吩咐道：“快将此画取下来。殿下，依您看，挂在何处较合适？”
许宁不语，微微笑了笑。
挂哪儿都不合适。
但何仕却恍然大悟一般。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就是让他好好藏起来，私下与人慢聊分享。
“何公子在何处？”容穗有些不耐烦道。
何三小姐何娇早已想插话，这会儿终于有了机会。一双眸子风情流转，软着嗓音回：“国公爷，阿兄正在自己的屋内养伤。”
许宁凑近容穗，咬着牙道：“国公爷魅力真大。”
容穗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行至何涂院子外，许宁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其他人显然也闻到了。何夫人拿起手帕，又开始抹眼泪。
“殿下，您是不知道，这孩子吃了多少苦头……”她边哭边道，“小厮把他带回来时，全身都是血啊！汩汩地往外流，止都止不住。这小子我从小养在跟前的，知道他脾性顽劣但内里不坏的，那日还是我头一回见他这般脆弱可怜。我的孩子啊！你若是走了，你叫娘怎么办呢！”
容穗皱了皱眉，道：“何夫人怕是忘了规矩了。”
何仕瞪了他夫人一眼，又赔笑道：“犬子如今实在伤得重，无法行礼，望贵人们恕罪。”
许宁顿了顿，道：“身子没好全，就不进去打搅了。”
“那、那怎么行……”何夫人急忙道，“涂儿毕竟……”
毕竟什么，她也说不出来，他们一开始打的算盘就是让许宁和容穗亲眼去瞧瞧何涂受的多重的伤，好加重他们的愧疚，可以多得到些银子，说不准还能攒下个贵人的人情。
“本宫说走。”许宁转眸，冷声道。
“看来何家确实是厉害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看来，这一趟本宫也是白跑了。”许宁往外走，“回府。”
何仕跟在她身后，战战兢兢地解释：“殿下，殿下，莫要动怒啊殿下，她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您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雀云。”许宁头也不回道。
雀云会意，立刻挡住何仕，道：“何老爷，我家殿下是大黎的长公主，是金枝玉叶，从小叫人捧在手心养在心尖上长大的，当今圣上都舍不得多说她两句。但如今却在您府里受了这般委屈，您还是好好想想何家以后该怎么办吧。”
“国公爷，国公爷，您可千万要劝劝殿下啊，请殿下莫要气坏了身子！”何仕只好对着容穗道。
容穗淡淡颔首：“留步。”
上了马车，容穗瞥了眼正往嘴里塞糕点的许宁，在她身边坐下，宽袖扫起一阵带着浅浅松木香的风。
“过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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