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外失辅车唇齿之援,内有毛羽零落之渐
“怀信先回去吧,娘有话对你姑姑说。”
楚归荑恍惚之间心头划过一缕异样的感觉,瞧着福乐郡主傲然之色未答眉间眼底,更是有些犹疑。
怀信一双眸子晶莹乌沉,徐缓看向楚归荑,似乎不愿离去。
“嫂嫂但说无妨,都是一家人,避着说倒是伤了情分……”
楚归荑将话娓娓道来,清美的容颜仿佛开在深谷的曼曼青兰,透着云淡风轻的从容,美得恰到好处,淡得恰到好处。
一声淡然无波,像随口而出的“嫂嫂”,更是让福乐郡主眼眸微颤,脸上泛红,气喘微微。
是夜,月色清华,就着暖人的灯火铺洒一地。
福乐郡主唇角轻扬,含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而道:
“不过是想问问妹妹离开秣陵后过得可好,家长里短的事儿,本也没什么意思……”
听完这番话,楚归荑绛唇微抿,笑意如温玉,语意亦是轻柔诚恳:
“再不好过,如今也过来了,人人离家那日子本就不好过,嫂嫂当年初到秣陵想必也是,日子是越过越好的,意思也是慢慢而有的……”
说完,一番话中给足了福乐郡主面子里子,道明了自己被她追杀不做追究,荒圈一事守口如瓶,更是摆明了愿意与她和睦相处。
这般话语至诚至信,若暖色晴光静默地洒落到福乐郡主身上,安抚了她自事情败露以来紧张万分的心绪。
福乐郡主蓦然心中一动,心中凝噎起一片感叹。
自从事情败露,自己皇兄遣使暗访,便多是仲伯为自己奔走周旋、劳心劳力,斡旋之下老家主出面才压下诸事,堵住了悠悠众口。
可她毕竟一介女流,当日动手挑起诸多杂事,到底现如今败露,虽有丈夫顶着,儿子奔走,还是有些害怕。
再加上易深先生来了南望山理事,谈及一桩旧事——一个女暗探为情所困,资助他国,最后他国兵败,官吏上谏定罪定罚道:“当于法场之内,剁其四肢;更加汤镬中,捞其筋骨!”
前朝里更有甚者建议“刷死”——即是“裸置铁床,沃以沸汤,以铁刷刷去皮肉!”
最后,因这暗探身份贵重,不敢轻易处以极刑。
但尽管是权贵之后,最终也被抽肠而死。
那日她被挂架上,以钩入谷道,钩肠出,却放彼端石,尸起肠出!
一代红颜香消玉殒,这般下场。
虽然知道易深先生只是奉命前来敲打,但她毕竟连日以来生了畏惧。
见福乐郡主不语,楚归荑噙起一抹淡笑,从容靠近,挽住了福乐郡主,微微躬身婉声道:
“黄宗羲曾言,‘骨肉之间,多一分浑厚,便多留一分亲情,是非上不必太明。’现下诸事已然过去,嫂嫂只需看好后宅,我楚氏便可安宁……”
霓旌眉眼一动,听到楚归荑口中的黄宗羲,分明就是《神州录》明卷里的人,又想到当日楚归荑的书稿被运来了帝都,便在唇边绽开笑意,扯开了话说道:
“当日姑姑的书稿被运来帝都也是我着手过的,姑姑也不会那么是非分明吧~?”
楚归荑心念一动,脑海中闪过苏斩梦的容颜,又似有还无地闻到了一抹冷香,眸光柔柔地从霓旌脸上飘过,道:
“算了~气都撒到别人身上了,早已没心力分明了~”
如此释然,如此放松,令福乐郡主久悬的心也不觉舒缓下来,凝眸瞧着楚归荑,真觉得她便是那春日枝头最柔软清新的吐芽柳芽儿一般。
说到这里,本也没有说几句话,福乐郡主轻咳一声,清澈的眼眸中浮现出殷切的关心,随即道:
“今日殿上风波丛生,皆是向着还淳而来,事关婚姻嫁娶各国邦交的大事,皆系在还淳一人身上,不知还淳作何想法?”
楚归荑暗自自嘲一笑,如若自己母亲在身边,处这般年岁,对自己说的也离不开婚姻嫁娶这一条。
只是,楚归荑两辈子都没听到过,唯一一次听到竟还是从福乐郡主口中听到了。
感怀至此,眉睫一动,眸中闪过片刻浅浅的水纹,心中最敏感的地方被惹出的感动纷至沓来,难以言诉。
她忖度须臾后,勉强展颜,“和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但云皓送不走我,”正淡然自若地说着,又瞧着霓旌璟雯两姊妹,令道:
“你们这几日少出门,多在家里待着,等四国都走了再出去玩儿。”
容不得违逆,霓旌璟雯颔首应答。
不过璟雯虽是面上看着云鬓如雾娇颜如画,爽快温和的一番模样,而眉眼间却萦绕着一点失落,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
楚归荑看来,只当她玩儿心重罢了。
福乐郡主本也是此意,唯恐璟雯不从跟她苦恼才未立刻言说,究竟听这事儿是为了自己的儿女好,也没阻拦。
她牵着楚归荑进门,缓缓开口话家常般说道:
“三日后的围猎,恐怕便会提及此事,云皓多年重文轻武,届时未必能赢……”
“重文轻武也不是一两年了,以往不都赢了~?”
楚归荑幽幽地答话,言语之间还未有对此事产生重视。
不过福乐郡主却深深叹出一口气,而后一字一字道:
“奉雪宴,哪年不是在奉雪殿?”
一下子,楚归荑顿觉手足发凉,脚下虚浮无力,似乎一下子被福乐郡主揭开了奉雪宴沉重而残酷的真相。
来得措不及防,叫她几乎承受不住。
云章云衣两位王爷被收监,今夜离去时一道圣旨处云章之子云浮车裂,云章自皇族除名,流放三千里。
看似合乎情理,而细细一想,也不外乎昭示了云皓现存何种危机!
实可谓是外失辅车唇齿之援,内有毛羽零落之渐!
烽火三里穆少将守卫的城防营被漠北黑槊龙骧军堂而皇之地突破……
明月清照魏国师被楚氏发落,魏灵台不愿就位国师传承巫术……
云章云衣二位王爷奉雪殿起事帮凶,云浮世子不敬于王上……
九黎顾寂的出现更是让她想不透,还称自己父亲要接自己回九黎?
再者那明泽俯首多年,今闻漠北得势,亦是趋从……
来日如何,实在是不可言说。
这百般针刺向着楚归荑扔来,细细密密地扎在心上,不见血流出,却已是伤到了极致。
楚归荑望了望那悬在天际的弦月,凄清如常的光落到她脸上,她只立在原地,没有片刻安宁,却定定心神。
“事儿说不定,总会有变数,计算得太早太好了,未必就会成真的……”
福乐郡主听着这话,顿时感到往事袭来,似乎要将她吞没……
当年自己也如楚归荑这般心思,想着事来了自有际遇,殊不知这样单纯的心思到底都给辜负了……
被命数、定数给辜负掉,烧掉,寸寸成灰,不留一点儿痕迹。
她这才开始言行谨慎,步步留意,最后更是放弃了原本心之所爱的孟伯而一语笑道,称说错了人,最后选择了仲伯。
“还淳与你父亲萧巫祝很像,但萧巫祝卜算之能极佳,还淳却……”
“若能料事如神,人的乐趣就少了。”楚归荑微微抿唇而答,笑意却苦涩到了极致。
楚归荑以为众人都在命运之湖上荡舟划桨,也许波浪起伏着令人摸不着方向,无法逃脱孤航,但是假使真的迷失了方向,波浪也将指引着她穿越另一天的曙光。
而她不知,一切皆在有心之人的操纵安排之下定好了命数且没有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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