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在z市北区，逼仄、纵横交错的巷子里永远弥漫着散不去的下水道恶臭味，随处是肉眼可见无人打理的垃圾袋，还有那一盆盆自楼上某个不明窗口泼下的脏水，一一透露出此处是鱼龙混杂之地。
每到清晨时，逼仄的小巷里总是被晨跑回来的老房东、行色匆匆的租客、学生党所占据。
然而等马雨回来时，已经九点正好错过了高峰期，她刚进楼梯口准备上楼，余光便是瞥见一抹小身影正蹲在楼梯间，埋头小声抽泣，模样既是可怜兮兮的又很是委屈。
马雨不禁脚步停顿住，神情似有了几分犹豫。
小鬼头好像越来越依赖自己了，可算算时间，在这里居住已经五个月零十一天了，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破纪录。如果不能，那，再出现今天的状况，他要怎么办，会不会很失望？
可如果现在走了，万一他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马雨纠结再三微微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向小孩走去，在这副疲惫的躯壳上尽力挤出一丝精气神，才朝小孩儿轻唤道：“阳阳，今天怎么不去上学呀？”
小孩儿闻声当即顶着水汪汪的两颗眼睛，蹭蹭就朝她跑去抱住她的腰唤道：“小雨姐姐。”
小孩儿跑过来的冲劲过大，马雨当即步伐不稳的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腰部立马传来一抹痛楚，马雨低低吸了一口冷气“嘶。”
“小雨姐姐，你怎么了？”
马雨摇摇头对小孩儿轻轻一笑，用指腹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泽，柔声说道：“没事，可能今天工作太累了，有些头晕。”
小孩儿一惊，立马拽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小肩膀上，急急道：“那，那你快扶着我，别摔倒了。”
“好。”马雨内心一暖继续问道：“爸爸妈妈又吵架了？”
“嗯。”小孩儿立马垂头丧气应道。
马雨见状在未继续打探小孩父母吵架的原因，怕小孩更是难过和自尊受挫，毕竟他已经七岁了，是记事，开始自尊心强的起步阶段，于是话题一转问道：“那要吃棒棒糖吗？”
这是一直以来她想到的，能帮小孩转移坏情绪的唯一有效方法。
果真小孩难过的快要缩成一团的眉眼霎时舒展开来，嘟着水灵粉粉的小嘴巴，一副小大人思考的模样说道：“阳阳不能贪吃了，虽然吃糖能让心情变好，可姐姐挣钱不容易，还要给自己的妈妈治病，阳阳不能再让姐姐乱花钱了。”
马雨眉头一皱，故作为难的模样轻声说道：“啊，那怎么办？我早就给你买了，你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小孩儿当即舔了舔自己的小嘴巴，黝黑的眼睛在眼眶内转悠几圈，似犹豫的挣扎着最后看向她说道：“小雨姐姐可以自己吃的。”
“小雨姐姐是大人，大人都不喜欢吃糖，阳阳帮姐姐把它消灭掉好不好？”
小孩纠结的眉眼终于松动，很是无奈的摊开两只小手点点头说道：“那，那好吧！不过下次小雨姐姐不能在买了。”
“好。”马雨捏捏他的小脸蛋，低低笑着应道。
“小雨姐姐一会儿还要去打工吗？”
“去啊！一会儿就去。”
马雨看着小孩儿眉眼终于舒展的模样，神情不禁一顿。
她想：小时候的自己，应该是快乐的吧！
黑白色系装饰的小型咖啡店内，偶尔有几名女服务员一脸羞涩和花痴相的看向对面靠窗而坐的青年男子，窃窃私语着。
男子澄净清亮的毫无焦距的双眸，随意瞥向窗外的景物出神，手里的咖啡被他无限循环的搅拌已有些微的咖啡液溅到桌面上，可他却是未有一丝察觉的模样。
就在这时，那抹清晰、瘦弱的身影自对面十字路口适时闯入他视野内。
多年不见，她仍是他视野里不可磨灭的焦点。
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他的心脏紧随其节奏紧张、喜悦、欢脱地剧烈跳动起来，全身沉静已久的每个细胞此刻也都因她的出现沸腾叫喧着。
他紧张的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凝神、屏气间，右手已是情不自禁抬起，食指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严肃、紧张，认真到小心翼翼的隔空轻触着对方的脸颊，生怕一个不小心对方就能碎掉般。
是，是她，真的是她。
真好，这不是梦。
不过，她，瘦了，长高了。
“先生您好！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女服务员见他抬手示意，以为他要结账，连忙殷勤的走过去询问道。
话语刚落，他突然“腾”的站了起来，脸色苍白而慌乱，连带桌上的咖啡杯一同被他打翻，褐色咖啡液体直接洒了一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女服务员看着脸色苍白的男子，以为是自己的话语惊扰了对方让对方不高兴了，连忙边道歉边拿着桌上的纸巾去擦拭。
而他已快速收回视线，顾不上擦拭衣角的污泽，直接抽出怀里的百元大钞放到桌面上，便向外飞奔而去。
慌乱中，服务员只听他略着急又清冷说道：“买单。”
小云回想刚刚的画面，还心有余悸的上前拽住对方衣袖，上下打量担忧询问道：“小雨，你没事吧？刚刚我魂都快被你吓没了。”
马雨埋头整理着怀里有些散乱的宣传单后，扯着一抹淡笑看向同事安抚道：“没事，那个司机不是及时刹车了吗。”
“那就好那就好，你刚没注意吗？已经红灯了你还走，多危险。”
马雨视线一顿淡淡转向那个指示灯停滞了几秒收回看向同事，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我刚恍神了，没注意。”
“你呀！哦对了，这个时间到饭点了，要一起吃饭吗？”
“我不饿，你去吧，我在发会儿。”说着，马雨已上前几步把手里的宣传单递了出去，嘴里清晰念道：“你好，美宝童装店，本周末全场八折优惠。”
直到小云人已走远，她这才着眼前的休息椅坐下，随手伸进斜挎包里拿出白色塑料袋包裹的一团冷饭团，掀开袋子直接往嘴里胡塞去。
中途可能因饭团太干的缘故，不断往嘴里猛灌入大量的水份，从而又是一阵呛咳声传来。
远处的男子瞳孔微敛，眉头紧锁，似有担忧和心疼；想要靠近，又怕打扰了她。如此，只能远远的，静静杵在远处观望。
果真如调查的人所说，她这一忙便是夜里十一点才下的班。
深夜里，茫茫黑暗中，唯一一盏能发出暗黄光晕的白炽灯下，“嘶”传来一声倒吸冷气声打破巷子里原本的宁静氛围。
马雨腰部又隐隐作痛起来，痛到牵连下肢走路都困难的地步，她被迫不得不停下脚步佝偻着身躯，一手扶着电线杆，一手扶着腰身作为微乎其微的缓解。
休憩片刻未见好转，只好咬牙忍着痛意翻出包里的药膏胡乱撕开包装，反手就贴了上去。背靠着电线杆作为支撑，等待药劲上来疼痛有所缓解时已是半个小时后。
此刻漆黑的楼梯口，站立着一位老人家，手里揣着个手电筒照明，模样焦急的很，像是在等人。
马雨大老远就看到了那一束刺眼的光源，内心一沉顾不上还疼痛的腰，小跑了上去，凝神屏气看向焦急的老人家，轻声唤了声“夏奶奶。”
老人家死死握住她的双手，着急道：“小雨，你可算回来了，你妈晚上我来的时候没见到她，不知道跑去哪了？”
马雨当即脚下一软，心脏处“咯噔”停了半拍随即加速跳跃如快要从嗓子眼处飞奔而出一般，视线也因紧张和恐慌飘忽不定起来，她声音颤抖嘶哑问道：“奶奶，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傍晚我来的时候就没见到了，周围我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也不知道去哪了。”
“我我我这就去找，您在家里等我消息。”马雨说着转身闷头就走，哪知太过慌忙脚下一个不稳当场差点摔了个跟头儿。
夏奶奶看着她因恐慌而心不在焉的模样，既是心疼又是担忧的忙叮嘱道：“大半夜的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找不到就回来，我们一起在想办法。”
“嗯，外面天凉你进去等吧！”
“找不到就快回来。”老人看着已经跑远的人，担忧的又叮嘱道。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空旷的街道上除了偶尔路过的醉汉和露宿街头的流浪汉外，就只有那个不知疲倦，仍然在坚持寻人的身影。
“妈……妈……我是小雨，你在哪里，许芳……许芳……许芳……妈……妈……我是小雨，你在哪里……许芳……许芳………许芳……”
“咳咳咳咳咳咳咳。”
此时马雨全身心除了累只剩下了累，连喘息都觉得是种体力的消耗。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内心更增一份恐惧不安和煎熬，可除了像疯子一般机械化的复读这几句话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妈，你到底在哪？”此刻马雨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空旷、冷清的街道上显得更是绝望、无助而悲凉。
腰还在隐隐作痛着，马雨疼得冷汗直流，里面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湿黏糊的贴着背部，可她已顾不上这些，佝偻着身躯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既痛苦又煎熬。
“咳咳咳咳咳咳咳。”
妈，你现在到底在哪？还好吗？肚子饿不饿？冷不冷啊？
这么久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没了你，我一个人要怎么独自坚持活下去。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你快回来好不好？
也是这时，她的身前有个声音对她说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在找人？”
马雨闻声连忙抬头看向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环保阿姨，大脑如卡壳了般停滞了好几秒，才重新运转起来低声答道：“是……是是是，四十多岁的女性，长头发的，精神有问题，说话疯疯癫癫的。”
环保阿姨当即指着某个方向说道：“我刚刚见到她了，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去。”
“好好好好，谢谢阿姨。”
她们大概走了十多分钟后，在一处餐饮店门口看到的。
看向缩在墙角全身发抖、胡言乱语的人，马雨心里悬着的七月终于落下，喜极而泣地握住身后的环保阿姨的手，向她鞠躬感谢道：“谢谢阿姨，谢谢，如果今晚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真的非常感谢您。”
环保阿姨亲和的对她笑笑说道：“不用说这些小姑娘，以后看住她别在让她走丢就是了。”
“谢谢！”
“快带她回去吧！感冒就不好了”
马雨跟清洁阿姨告别后，这才朝缩在角落里的人走去。
那妇女见她过来有些害怕和警惕的朝墙角缩了缩，像野兽般缩了缩脖子朝她呲牙咧嘴道：“你……你是谁，你你你别过来。”
马雨忍着腰间的痛楚缓慢蹲下身，朝妇女挤出一抹温和的无害的笑容，声音放低有些哽咽道：“又不记得了？我是……”说着，不禁就伸出手替她理了理散落到额前的碎发。
“唔。”
“啊。”马雨忍着手部传来的剧痛，看着此刻疯言疯语很是害怕的妇女既是难受又是心疼又不知如何是好，她强忍着快要破眶而出的泪珠，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妇女轻声说道：“我是小雨啊，你的女儿——安凡雨，还记得吗？”
妇女原本怒憎的如兽类的眼神因为她的举动瞬间瓦解，终是露出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尽顽皮的抬手就在她的额头上戳了戳，说道：“小，小雨，你是……小雨，你真是小雨，小雨小雨小雨。”
马雨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个举动，整个人都惊愣住，睫毛顺势就颤了颤，眼眶内的泪珠当即悄无声息的就破眶而出，她低声道：“那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妇女立马站起身，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大摇大摆径直朝前走去，嘴里嘟囔着：“好好好好好，回家回家，你不知道我肚子好饿的，回家吃饭吃饭吃饭。”
马雨顾不上擦拭手部的口水与血液混合的液体便朝她追去。
留有远处的人影止住了前进的步伐，埋藏在暗影里澄净清亮的双眸渗透出复杂的情绪朝远处两人追随而去。
与此同时，某个不知名的阴暗泛着霉味的地下室内，坐在逆光的位置上黑色头套遮面的男子声音苍老深沉道：“有下落了吗？”
“g国那边，还没……还没消息。”回答者，恭敬匍匐在地，身体不自主的颤抖着。
男子当即暴躁的抬脚就揣翻了面前的茶几，整个人暴躁的厉声吼道：“我养你们来干什么的，这么久了连个活人都找不到，一群废物。”
在场的全部人闻声迅速地低下头大气不敢再出一声。
差不多十分钟后那名男子又开口道：“再去找，我给你们两个星期的时间活见人死见尸，滚。”
待人全部走了，男子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一寸彩色照片递给旁边的另一名男子道：“石力，找到照片上的人，要快。”
“是。”这人恭敬的领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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