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剪毛工
夏天要来的时候,也是剪毛的时候,这样有助于牦牛和绵羊度过炎炎夏季,冬春的时候,牦牛和绵羊是蓄毛的时候,那时候,天气冷,需要保暖。剪毛需要另外聘请剪毛工,藏区活跃着这样一个剪毛工的民工队,都是几个村子的熟人组成的,现在的年轻牧民没有这样的能耐了,剪毛工都是四十来岁的人。
剪绵羊的毛还好点,剪牦牛的毛可不容易,那个大家伙,重达千斤,它们就像小屁孩,不会傻呆呆站着让你好好地剪毛的,必须几个人把牦牛摁倒,然后快速用电动剃刀把它剃个干净,力气和技巧都得讲究。文成庄园没养牦牛,这里的气候偏热,不适合。庄园里有点肉牛,数量比藏香猪多不了多少,主要是供应周边市场需要。
把绵羊赶入羊圈里,留着最外头的那个大葫芦羊圈,剪毛工一个个走进里头,抓起一头绵羊,抱出来,按倒在地,四蹄子绑上,一把长剪刀,唰唰剃个干净,然后放走,再接着下一头,一万多头羊,工作量不小呀。
这些剪毛工,合作惯了,对一切细节都了如指掌,干起活来,似乎还挺快。26个剪毛工,五个收拾羊毛的女人,其他都是强壮的男人,他们对周围参观的游客、高尔夫俱乐部的客人的赞叹声,引以为傲。这也是文成庄园夏季的一个传统活动项目,这一天,牧场的游客总是比平时的多。它不仅是让这群剪毛工挣到了钱,也为文成庄园挣到了钱,也为文成庄园提升了旅游的知名度。
文成庄园可是康定县最大的的剪毛场表演场地,剪毛不要花庄园的一分钱,还可以获得一笔毛钱,当然,这些剪下的毛就归剪毛工了,他们低价收购,高价卖出,得了工钱,也挣到了一笔额外的生意钱。文成庄园免费为剪毛工提供午饭和晚饭,参观者得自己掏钱吃饭,不过能吃到新鲜的各种肉食,那也是让人高兴的事。多赢。
天黑了,吃完饭,本地的游客回去了,户外运动爱好者和外地来的游客还在,剪毛工也累得不行不行的,吃完饭想睡觉,有些剪毛工懒的,不想洗澡,早早休息去了,他们有自己的帐篷。个别爱干净,进太平渠里洗洗,随后,成群结伙到三棵树下乘凉、聊天。
夜晚,草地上的草尖儿一闪一闪,宛如天上的点点星星,巨大的橡树树冠在地面投下了夹着无数光斑和黑黝黝的阴影,还是那些一闪一闪的小点吸引人,那闪灭的节奏没有规律,可感觉就像有规律,甚至觉得那是在演奏的光的曲子。燃烧的篝火上的木材的爆裂声反而成了噪音。
牧场的牧工喜欢三棵树,几乎每个热天的夜晚,很多人要在它的树冠周围坐一坐,聊天、喝酒、吃烧烤,如果是大热天,他们一呆就是大半个晚上。要不是蚊虫的滋扰,很多人会选择在树下的毯子上过夜。
有个剪毛工在唱着流浪艺人的《强盗歌》——
我骑在马上无忧无愁,
宝座上头人可曾享受;
我漂泊不定浪迹天涯,
蓝天下大地便是我家;
我两袖清风从不痛苦,
早跟财神爷交上朋友;
我从不计较命长命短,
世上没什么可以留恋;
……
剪毛工不是第一次来,和牧工算有点脸熟,不过走四方的人总有些各地的有趣的事,牧工们很喜欢探听对方的事。
黑暗中,有人递给身边的伙伴一支烟,用树枝点燃,开始抽起来。然后,有人问:“桑青,你是塔公村的吗?”
后者懒洋洋地回答:“不是,我新都桥前村的。我家好几代人都在塔公草原当牧工了,我家是一个牧场主的长工。”
“那你们家现在过得好吗?”
“哦,差不多,跟别的牧工差不多。不过,要是办点大事,比如买套镇区的房子呀,那就废了。现在的社会呀,钱袋子很快就空了,金银留不住呀!”
“是呀。不说大的,小的也是,到处都是买买买。不像咱们以前那样节俭了,现在的人节俭不起来。”
“是呀,可惜我就是死脑筋,要是像别人那么聪明,做点皮毛生意,相信能挣个大钱。我们剪毛工中有人就是这样发财的。”
大熊问离他几尺远的赤来英宗,疑虑重重地看了看他,问:“你喜欢城里还是这里?假如给你一座客栈或者一个牧场,你会选择什么?”
“客栈。”赤来英宗说。
“你爸爸好像喜欢牧场,对吧?”
“对,老一点的都喜欢牧场,小一点的都喜欢客栈。”
“呵呵,你说得对。所以,眼下你是不幸福,对吗?”
“不,我觉得我们那镇子是个好地方,机会很多,我兴许能有机会干出点名堂来。”
“不对吧,你是喜欢西大街蜂缘茶馆里的那个骚娘们吧。哈哈哈”大熊取笑起来。
“我不在乎!我没法摆脱开她。”
“她可不是正经人,兄弟?”
“可是”赤来英宗无意中溜出口的,看这个意思,他是陷进去了。他不愿再多说了。他躺了下来,望着头顶的树叶。
大熊长得又黑又壮,因此,他是钦定的护院队长,被安排护院的时间比别人多一倍以上,他也是个单纯的人,不很计较。不过,同样年轻的他也喜欢城里的生活,喜欢花姑娘。
“你多大了,大熊?”赤来英宗问。
“28。”
“噢,这么大了!你还没媳妇吧?那么你去看过跳花舞吗?”
“没有。”
“那你是想把你的处男留给你未来的媳妇吗?哈哈哈”
“才不呢。不不会太久了。”
剪毛工还是累了,在自己搭的帐篷里早早入睡了,为了明天的工作,他们也需要赶紧恢复体力。庄园入住的其他人还不累,他们懒洋洋地坐在篝火前,一般听着手机播放的音乐,一边轻声交谈,一边吃着烤肉和奶茶。庄园的长工穿梭在各个篝火之间,四处搜寻需要添加甜奶茶的客人。几乎每走几步路就会被人从背后或者身旁给挡下来。她们为客人送上的一杯又一杯甜奶茶。
文成庄园已经有了自己的旅游知名度,很多游客被它的锅庄舞和美食——水煮牛头、牦牛粪面包、夏馍馍、牛骨头汤所吸引,在梨花开的这个季节,庄园的客房能有个七成满。
“你从哪里来的?”游客甲问,她是个姑娘。
“南宁。”游客乙说。他是个年轻男子。“你从哪里来?”
“巴塘。”游客乙淡淡说,瞳子里清波闪耀。“俗话说得好,上有天堂,下有巴塘。我们那里有龙王潭,有温泉……外国人多得很。”游客乙滔滔不绝介绍自己的家乡。
“你是导游吧?”游客丙对着游客乙说。
“你说对了。”游客乙不客气地承认了。
“哥哥,南宁在哪里?”游客丙身边的一个小姑娘轻轻地问。
“在我们国家的最南边,西边是云南,南边是武哥国的安南,靠近大海。海里有鲨鱼,有鲸鱼”哥哥滔滔不绝地给妹妹解释。
“明天你们要回去还是继续旅游?”降央卓玛过来跟客人打招呼。
“去拉萨。”游客丙答,“老板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老板娘,拢了拢头发,低下头,笑着没有回答。
导游游客甲笑了起来,旁边两个藏族女人用戏谑的眼光看着他,其他人也是一脸怪怪的。
导游解释说:“你不要乱问康巴姑娘的名字,康巴女人的名字就像汉族女人的年龄一样不能随便乱问的。”
“问了又怎样?”
“那就表示你对她有意思了,如果她也回答了你,那表示她对你也有意思了,嘿嘿!”
游客丙脸上泛出一片坏笑,一边拿起青稞酒,说:“对不起了,老板娘,伽(汉人),不懂规矩。”
老板娘毫不介意,跟客人喝了一杯。
“这样的能干的美女,你看上她,她倒不一定看上你!”有客人不怀好意地插科打诨。
“人家有主了,她弟弟在旁边看着呢,就是吧台左边那个──呶!”有人给游客丙提示。
就是那位满头鬈发挂着天珠腰别藏刀的康巴汉子,瘦瘦巴巴的一个人。
“听说过吧?安多的马,卫藏的宗教,康区的人!”导游拍拍游客丙,“当心点,小伙子。”
游客丙肃然地点点头:“我还听说康巴男人打架,刀子出鞘必要见血才能收回。”
导游说:“说什么了,现在可是法制社会。”
再看看那个热情的瘦男人,马脸,一点儿都不帅。
有人演奏着牛头琴,唱起了康巴人的歌: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的家乡
游客大多听不懂藏语,但一曲结束后,有人喊出了:“好听。”因为这个,歌者起身给大家鞠躬。
游客丙确实对老板娘有意思,他喜欢她的样子,一直在看着她。个子高挑,身材苗条而丰满,脸上该红的地方红,该白的地方白,头发黑黑的拧成一股麻花,像这里的雪山一样充满诱惑……很好看,很性感。她的胸脯和水蛇腰身的曲线在每一个男客眼里激起了某种波浪某种欲望。
这个晚上,所有人都很忙,服务员一边笑着给客人添加甜奶茶,一边解释水煮牛头没有及时送达的原因,管家和老板娘一起在做调度。除了水煮牛头和夏馍馍供应不及时,其他的还可以,比如甜奶茶、面片、吐巴,都不错,价格还不贵。
老板娘的弟弟总是不合时宜抬起头,朝老板娘这边张望,目光里好像带着一丝狡黠。通常他总是举着酒杯给客人敬酒。
这里的夏馍馍很好吃。夏馍馍就是藏区的肉夹馍,肉包子,包子里全是肉,牛肉。三元钱一个,刚刚端上来,又香又热。如果在配上一个大碗的牛骨汤,那就美了,牛骨汤里放上点辣椒,又香又辣又热又鲜,喝得满头大汗,吃到撑还想吃!这还不算水煮牛头。一般,个人游,点夏馍馍,不会点水煮牛头。水煮牛头,最少半个,不是饭量大的,两个人都吃不完。
游客丙刷卡交钱。老板娘刚好在旁边,她对这个游客笑了笑,说:“欢迎帮忙宣传,多多捧场哦!”游客丙对她也笑了笑,好像记起了什么,又好像忘记什么,总舍不得离开她的身边。
嗨,那笑容里有草原、阳光、汩汩的清泉的味道,让人留恋呀!
那个弟弟,仿佛是姐姐的影子,也朝游客丙笑了笑,笑容却很遥远,使人想到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令人心烦气躁,尤其是他的唇上还有两撇老鼠胡须。
要不,多留一天吧。算了,人家已经是有主的人了,还是贵族。还是拉萨吧。
从这一天起,她的影子一般会凝固在他的意象里时隐时现存活了两年,每当他想起西藏的雪山圣湖时她的身影总是不失时机地闯了进来,她的笑靥像圣湖面的水波荡了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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