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书院（捉虫）

入夏，天气渐渐热起来。

        周惜乐的话本已经正式进入正文创作阶段。像这种题材的故事篇幅都短不了，他暂时打算先写两册。况且，关于印书和发书，他心里虽然有了一些想法，但是终究还没有开始实施，一边创作的时候，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底。

        午后休息时，谢深甫走了进来。

        谢深甫一般都不会来房里午休，书房里安置了专门休息的小榻。

        他进来时，周惜乐刚在藤椅上躺下。

        谢深甫递给他两张信纸。周惜乐疑惑地看一眼，拿过来看。

        信是谢深甫的老师写来的，继上次来信之后，过了一个多月又来了一封。

        “所以，你要去镇上的书院读书？”周惜乐看完信问。

        谢深甫看了他一眼，缓缓望向窗外：“不能辜负老师的一番心意和期望。”

        “也是。”周惜乐随口道。吴望山此次寄来的两张信纸里，字数多的那张就是他亲笔写的推荐信，交给镇上书院的。周惜乐想有了这封信，谢深甫应该就可以顺利入读书院了。

        他把信还给谢深甫，见他依然定定地看着外面，想了想还是道：“虽然你老师一番好意，也没说一定要让你去吧。说不定只是多给你一个选择。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呗。”

        闻言，谢深甫的表情停滞了片刻。

        周惜乐看得出来，他分明是很意外。

        “咳咳，我随便说的，你自己的事，当然是你自己做决定。”

        谢深甫忽然笑了，嘴角扬起的幅度不大，但在他这张轻易不会出现表情的脸上，这样的笑意已经算是非常明显。

        “你想让我去吗？”

        周惜乐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两个月前的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巴不得和谢深甫赶紧分开。如果是一个月前的自己，心里的答案是想，但他嘴上不会这么说，因为那时他已经开始顾忌谢深甫的感受了。

        而现在的自己……周惜乐低眸认真思考着。他发现自己居然既没有“想”，也没有“不想”。他只是觉得这件事一个谢深甫自己做决定，不管他去不去，自己都不会干涉。

        长久的静默，谢深甫脸上的表情渐渐暗了下去。

        “你休息吧，我走了。”他拿着信纸离开。

        晚上，一家人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纳凉时，王翠荷就跟周惜乐说了这件事。

        “吴老先生肯写信保荐深甫，真是太好了。”她拉着他的手说。

        一个月前，吴望山说他不会再回来坐馆时，王翠荷两口子就一直为谢深甫读书的事情发愁，镇上那座书院他们也不是没考虑过，但他们金水镇虽说是个小地方，但也五脏俱全。况且金水镇隶属云州府，也算是个发达地界，历史上出过不少名人望臣。因此，金水镇上的读书人多，名门乡绅更是不少。

        镇上那座观泰书院原是五十年前时，镇上一位在朝廷做官的大老爷致仕还乡在此养老，后人为了纪念他而募捐了这座书院。那户人家自那位老爷去世后，就举家搬迁去了别地，后来观泰书院就被县里接管。

        如今的观泰书院，一共有五位先生，一概是德高望重，博学多识的。书院里的学生只有十几个，要么是乡绅家的子弟，要么就是有名望的人保举进入的。

        谢深甫如今的情况就属于第二种。

        “深甫去了书院读书，轻易回不来。我和你爹寻思，去镇上租个院子给你们，往后你们小两口就在镇上住着。”王翠荷笑着说。

        “我也要去？”周惜乐惊讶。

        “是、是呀！”王翠荷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意外，这在她眼里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周惜乐和谢深甫如今成婚不过两个多月，还算是新婚夫夫呢！哪有让新婚夫夫分开住的道理。再说，谢深甫去书院读书，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就算书院每个月有几天休沐，来回也不方便，何必这么折腾。到时候把小两口的感情折腾淡了，他这个做娘的上哪哭去。

        “谢深甫不住书院吗？”书院应该会提供住宿的吧？

        “书院对这方面不严格，而且深甫的身体不好，让他一个人住书院我哪能放心。”王翠荷说。

        “可是……”周惜乐悲催地想，他一个人也照顾不了谢深甫啊，他又不会做饭。养活自己还好，吃什么穿什么都能将就，可要伺候谢深甫这样的“瓷娃娃”，他是想都不敢想。

        看出了他的顾虑，王翠荷拍拍他的手背：“看你想哪儿去了，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不是。我跟你爹都商量好了，去买一个会做饭的老妈子，家务什么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周惜乐扭着手指想，既然有了老妈子，还要他去干什么。

        但他没说出来，轻轻点了点头。

        王翠荷满意地笑了。

        深夜，周惜乐伏案写了一会儿，发现脑子有点乱，就索性搁下笔躺床上去了。原本是打算早点睡，明早起来继续写，可一直等到谢深甫回来，他也没睡着。

        谢深甫以为他是为了今天的事发愁，在他身边躺下后，抿了抿嘴说：“你不想去的话，我跟娘说。”

        周惜乐愣了一下，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又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也不是不想……”他小声嗫嚅。

        “不必强求。”

        忽然的打断，两人都似乎都没有料到。静默的黑暗里只剩下呼吸声。

        周惜乐有些尴尬，又有些内疚，他今天下午其实算是答应了王翠荷，尽管当时没有很心甘情愿。

        更重要的是，从谢深甫刚才急促的话语里，好像感到了一丝丝气愤。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要说点什么，还没开口，被子下的手忽然被握住。他恍惚间感到，这只手没有以前那么凉了，甚至有点温暖。

        “抱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谢深甫没说下去，而是转道，“书院每个月朔望都有一日休沐，我会回来的。”

        他说话的时候，手紧紧握着周惜乐的。

        掌心亲密地贴在一起，周惜乐觉得手都汗湿了。

        “不用，来来回回多麻烦。我还是搬过去吧，也没什么。娘说会给我们找一个老妈子，还有人伺候，多好。”他说完抬头去看谢深甫，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周惜乐受不了他这种直接又持久的注视，把脸别开去。

        “睡吧。”周惜乐动了下胳膊。

        “嗯。”谢深甫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

        难道要这么牵着手睡觉？

        他回头瞪了谢深甫一眼，人家已经闭上眼睛安稳入睡了。

        周惜乐叹了口气，自己也闭上双眼。就在要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被一声响声惊醒。

        “怎么了？”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看着同样惊醒的谢深甫。

        谢深甫摇摇头，周惜乐很快跳下床冲了出去。

        跑到院子里才听清是谢奶奶的声音，正气急败坏地又骂又喊。周惜乐分辨出是从鸡圈那边传来的，快速赶过去。

        黑暗中谢奶奶手里握着一根木棍，胡乱挥舞着：“天打的贼，偷到俺家来了！抓贼啦！”

        鸡圈里所有的鸡飞的飞，跳的跳，乱成一团。那偷鸡贼似乎是瞟到有人过来了，拎着鸡就要逃。

        周惜乐那一瞬间仿佛开了夜视，瞅着那个庞大的黑影，低吼一声跳了上去。

        事后，他都想不起那时的自己是怎么飞过去的，就跟瞄准了似的，一脚踢中偷鸡贼的屁股。

        只听见“咚”的一声，也不是是脑袋还是膝盖，也许两个地方都着地了。

        被偷走的那只鸡从偷鸡贼的手里逃出来，一路狂叫着回去找伙伴。

        这时，谢家的人都赶了过来。

        谢宝树手里举着一只蜡烛，看见趴在地上呼痛的偷鸡贼，难以置信地叫道：“二墩子？怎么是你！”

        周惜乐发现自己的鞋子飞了，低着头到处找，刚才那一瞬间的夜视能力就像偶然得来的超能力，用过一次就消失了。他身后忽然多了个人。

        “你没事吧？”谢深甫看不清他身上的情况，凑近了问道。

        “没事儿。”他还挺自豪的，毕竟自己刚才可是制服了偷鸡贼，就冲他踹上去的脚感，也能猜到那人人高马大。

        “在找什么？”

        周惜乐把光着的脚抬起来，动了动脚指头，“鞋踢飞了。”

        “我替你找。”

        谢深甫低着头找了一圈，在远处的一个角落把鞋捡回来，然后蹲下替他穿上。

        “谢了。”

        而另一边，偷鸡贼人赃俱获，谢家的人都陆陆续续赶到，场面甚至称得上热闹。

        叫二墩子的人跪在地上，满脸愧疚地低着头，任由谢奶奶愤怒的拳脚招呼在自己身上。加上刚才在所有人面前被谢宝树喊出了名字，他就更加羞愧了，连声都不敢吭。

        被偷的鸡是三房的，好一会儿过后，谢宝福才小心翼翼地扶着钱氏出来，谢玉洙也跟在后面。

        “谁？哪个缺德玩意儿敢偷我家的鸡？”钱氏人都没看见，就远远高声喊道。

        李氏双手环胸道：“哎哟，三弟妹，你怎么出来了？”

        钱氏不理她，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装死的二墩子，踢了他一脚道：“半夜做贼都敢，还不敢让人认出来呢！”

        二墩子的身体抖了两下，依然不敢抬头。

        谢宝树和王翠荷对视一眼，两人都感到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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