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偷鸡贼
这二墩子在谢家堡是个常为人说道的人。早些年娶了媳妇，生了个儿子，谁知媳妇早产，生了儿子就去了。那个早产儿天生脑子不好，见人就傻笑，七岁了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去年，二墩子他爹去山上砍树，累了就在山脚下的小溪里喝水，结果站起来后整个人忽然背过气去，找到的时候尸体都凉了。
那之后，他老娘也跟着倒下，每天坐在家门口念念叨叨。原本家里还有几块薄田，可也不知道种了多少代没停歇过，加上他又不会经营，那几块田收成越来越差，全部种满了也不够家里人吃半年。
此时，二墩子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膝盖。
钱氏瞥了二墩子一眼，手肘撞了一下谢宝福，往鸡圈努努嘴：“你去看看。”
谢宝福举着蜡烛过去，把那只被偷出来的鸡扔进圈里，仔细数了一遍，才走回去：“鸡都没事儿，一只没少。”
听着鸡圈里一阵吵闹，钱氏皱眉道：“没少又怎么样？那只母鸡给吓着了，还能有什么用？”
李氏抱着胸，看着二墩子道：“那还能怎么办啊，弟妹，难不成还让人家赔一只？谁不知道二墩子家那条件，你这不是为难么。”
“二嫂家的鸡没事儿吧？”钱氏摸着肚子问。
李氏掩着笑意道：“没事儿呀！咱家的鸡圈年前就挪到里边儿了，当初不也邀了你一起么，那时你还不愿……”
“既然没事儿，你又在这多管什么闲事？我家的鸡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多嘴！”
这话一出，一家人都怔住。
钱氏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平时最会低调做人，从来都是远离纷争的，因此虽然有时也看不惯几个兄弟妯娌，但她从来不会说。
今晚本来睡得好好地，半夜被吵醒又听说自家的鸡被偷了，心气一时不顺。出来看到偷鸡贼时，她都没生气，倒是被这个阴阳怪气说风凉话的二嫂给气得不行。
一时嘴快，就怼了回去。
“你怎么说话的？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李氏指着钱氏的鼻子叫道，“我这当嫂子的多说了两句话，就被当成爱管闲事了！”
说完就委屈地看谢宝成。
谢宝成闭了闭眼，悄声说：“你给我少说两句。”
谢宝福感受到媳妇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在发抖，心疼得不行，看了他二哥两眼，什么也没说。
总不敢当着二哥的面说二嫂的不是吧。只能忍气吞声。
谢老爷子看了眼钱氏起伏的肚子，沉声道：“宝成，这儿没你事，带你媳妇回去。”
谢宝成立马就拉着李氏走了。
“宝福，你自己处理，别把你媳妇累着了。”谢老爷子说。
“欸，爹娘，您也回吧。”谢宝福笑说。
几人都走了，就剩下谢宝福和谢宝树两家。
谢宝树和王翠荷远远站着，并不打算掺和他们处理偷鸡贼的事，但也没有离开。
谢宝福也没跟他说话，问钱氏道：“媳妇儿，这事儿咋办？”
二墩子从刚才跪着就没说过一句话，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你说怎么办？”钱氏没好气道。她倒是想让人赔那只被吓坏的鸡，可就像李氏说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二墩子他赔得起吗？
“那……要不咱明天交给村里……”
“不！”
二墩子急急地打断：“谢三叔，俺求你了，别把俺交给村里！”
“不是，二墩子，那你说咋办？”谢宝福也急。说实话一只鸡对他家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他也只不过是想早点把这件事解决了而已，自然就交给村里合适，还不用自己忙活。
二墩子见状，居然咚咚咚地朝地上磕起了头。
这可把几人都吓坏了。谢宝福忙拉着钱氏往一旁躲，叫道：“哎哟你个二墩子，是想让我折寿是不！”
“不是，俺没有！三叔求您别告诉村里，俺…俺帮你们打工，俺天天来帮你们地里打工！”二墩子抬起头来，脸上一闪一闪的，仔细一看竟是哭了。
“行了。”钱氏不耐烦地甩袖子，“就这样。”说完往回走。
谢宝福还愣着，忙追上去问：“咋样？”
“你耳朵长哪儿去了？”钱氏往他身上拍了一巴掌，“不是说来帮咱们做活？看看他明天来不来！”
谢宝福几人回去了。
二墩子犹自跪在地上，抹了把泪，爬起来往外走。看见等在门口的谢宝树时，脸上一红，闪躲着眼神低下头去。
谢宝树向他走过去，抬手捏他的肩膀。
他之所以没走，是因为二墩子的爹和他交情还算不错，而且他也了解二墩子这个人，不会轻易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今天这事肯定事出有因。
“你娘最近怎么样？”
二墩子小声说：“她也就那样。”
“福宝呢？”
福宝就是那个早产儿，名字是他老爹取的，愿这孩子往后福运连连。只可惜，这孩子不仅没福运，也没人把他当宝，除了他爹二墩子。
提到福宝，二墩子的肩膀情不自禁地耸了两下：“福宝……叔，福宝前两天摔了，躺在床上，一直念着、念着要吃鸡……”
谢宝树一惊，立马就想起上个月谢幼泠的伤，“怎么摔的？严不严重，找人看过没？”
二墩子说：“没，没多大事，躺会儿就好了。”
谢宝树转头看了王翠荷一眼，王翠荷就走过来，往二墩子手里塞进一个小布包。
握着布包里的东西，二墩子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叔……你……”说着就要跪下。
谢宝树忙拉住他：“快起来！”
二墩子站起来，健壮庞大的身躯一直弯着腰：“谢谢叔，谢谢婶，俺往后肯定报答你们！”
“明天赶紧带福宝去看看，给孩子买点儿好吃的。”谢宝树说。
“欸，欸！”二墩子连连应着。
“行了，回去吧。”
送走二墩子，夫妇俩相视一眼，长长叹一口气。
翌日，二墩子一早就来谢家院门口蹲着。
谢宝福吃完早饭，就带着他去地里，跟他说要今天要干哪些活儿。二墩子一一答应着。等谢宝福走后，他就开始卖力地干活儿。
谢家，周惜乐昨晚回去之后依然没有睡意。好不容易熬到凌晨睡着，连早饭都没赶上，不过王翠荷给他留了早饭，放在锅里热着。
吃完早饭，他回房坐了一会儿，看着笔下的字迹，始终集中不起精神。
还没到午时，桌角已经被阳光照得微微发烫，屋子里也有些闷热。周惜乐走到室外，来到亭子里。亭子不高，亭盖被高大的树木枝叶层层叠叠地遮住，一整天都是清凉的。
亭子挨着花圃，周惜乐看见小路旁花圃里有一块地空着，泥土是新翻过的。他不记得这里曾经种的是什么花，现在已经被拔了。
看着那块干净的空地，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于是去捡了一根和毛笔差不多长的细枝，蹲在空地旁。
画点什么好呢？
整个院子都很安静，只有微风间的树叶沙沙作响。他低着头，感觉少了点什么。很快，他就想起来了。
少了小狗！
他想起了曾经的大富大贵，想起了他们总是喜欢黏着自己，还有他们毛茸茸的脑袋。
周惜乐嘴角噙着一丝笑，手里的细枝开始字红色的土壤上作画。寥寥几笔，就画出一只小狗的轮廓。小狗乖乖地坐在地上，一只前爪抬起，像是要和人握手。另一只狗则在旁边打滚。
他边画边回忆和大富大贵相处的日子，更加入神。
“哇！”
两个感叹声不约而同响起，周惜乐一惊，小狗的尾巴画歪了。
抬头一看，两颗黑色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她们身后不远处，还有一双眼熟的靴子。
周惜乐无言。是不是谢家的人都会这一招，谢深甫走路没声音就算了，怎么两个小的也这样。
不过他错怪两个丫头了，不是她们和大哥一样神出鬼没，而是周惜乐自己太专心。
“大嫂，你还会画画！”谢玉洙看他的眼神又惊喜又钦佩。
谢幼泠歪着脖子看地上的画：“狗狗？”
“嗯，是小狗。”周惜乐说。
谢玉洙抬头：“谁的狗？”
“我以前养的。”
“现在在哪里？”
周惜乐顿了一下：“在家里，没带过来。”其实他之前想过要把大富大贵带过来，至少也带一只，至于周家的人同不同意，他完全不在意。
“大嫂，你很喜欢狗吗？”谢玉洙问。
“嗯。”周惜乐不假思索地承认，“小狗多可爱啊。”小狗单纯又天真，认定了你就会一直跟着你，永远对你忠诚，不会嫌弃，也不会背叛。
“那我们也养狗狗吧！”谢幼泠开心地说。
谢玉洙摇头道：“不行，爷爷不让。”
除了鸡鸭牛猪这样的家禽家畜，其他的谢老爷子一概不喜欢。
谢幼泠很失望：“为什么？”
“爷爷怕吵，他说狗最吵了。”
看来谢老爷子以前应该养过狗，不然怎么知道狗吵。周惜乐想，他养的狗应该不是好狗。
他们说话的时候，谢深甫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听着，有时目光会不由自足地移到那副画上。
他第一印象是觉得那两只小狗很可爱，可仔细看，又感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头好像画得太大了，但是又不得不说，小狗的神态和姿势都惟妙惟肖。还有那些线条，简单流畅，光是看着，就可以想象握笔的那只手是怎样自然地将其展现出来。
看着这幅画，他不禁想起练字的周惜乐。那些方方正正，看起来很正经但稍显笨拙的字体，居然和这副小狗图出自一人之手。他真的很意外，同时又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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