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福宝
二墩子最近都在谢宝福家的地里忙活，这天早上早饭时间过后，谢宝树出门，看见他蹲在自家院子外面，手边放着一只旧篮子，旁边还牵着一个瘦小的孩子。
“叔儿，这么早。”二墩子看见他就站起来。
“你在这儿干啥？”谢宝树问。
“俺这……快，叫你谢爷爷。”他用力扯了扯孩子的手，可那孩子躲在他身后，就是不肯到前面去。
谢宝树看着那躲躲藏藏的孩子：“福宝怎么样了？”
“找大夫看了，吃了几天药，已经好了。”
“那就好。”谢宝树说，“行，别在这儿站着，进来吧。”
一家人才吃完饭，都还在院子里。
二墩子牵着福宝走进去，笑着跟王翠荷道：“婶儿，这些都是我家地里摘的，您别嫌弃。”
说着把手里的篮子递给她。
“哎呀，这是干啥？怎么还带东西来？”
篮子里有两块笋，几根黄瓜和四五个青梨，样子算不上顶好，可她知道这已经是二墩子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您就收下吧。”二墩子把福宝硬拉到面前来，“叔儿，婶儿，俺福宝要是没有你们，早就好不了了，俺今天就带着福宝来谢你们的恩。”
他把福宝拽到谢宝树和王翠荷跟前，摁着他的肩膀就要让人跪下磕头。
王翠荷赶忙拖住福宝的手：“别别别，快起来，别动不动让孩子跪下！”
谢宝树也说：“你婶儿说得对，多大点事，福宝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哪能放着不管。”
“福宝，来，跟奶奶去拿好吃的。”王翠荷挎着篮子，上前去牵福宝。
福宝的怀里鼓起一块，双手一直托在下面，跟揣了个宝贝似的不肯松手。看见有人要牵他，他没有伸手，脚却跟着往前走。
王翠荷拍了拍他的头，带着人进了屋里。
周惜乐就坐在堂屋门口，看着福宝一路走过来。
那孩子的嘴角一直咧着，远远看过去像是在笑，可走近了却发现那并不是笑，嘴角的肌肉微微颤抖，好像在用力保持现在这个表情。
王翠荷去房里拿糖。福宝就站在外面。周惜乐看他一直抚摸着怀里那一团圆滚滚的东西，有些好奇。忽然，那东西自己动了一下，半个毛绒圆球从他衣领里露出来。
“这是什么？”周惜乐问。
福宝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在疑惑是不是在跟他说话。他盯了很久，直到周惜乐被他那副有些诡异的笑容看得头皮开始发麻，他才出声。
“嘻嘻，看。”福宝蹲下，把藏在自己衣服里的小东西放到地上，是一只正在睡觉的小狗。
周惜乐伸手戳了一下柔软的肉团：“真可爱，是你养的？”
福宝的眼睛亮亮的，看了一眼周惜乐，没说话，但脸上的笑容自然了几分。
王翠荷从屋里出来：“福宝，来吃糖，都拿回去。”她把家里常备的零嘴糕点全部拿了一份，用油纸包着给福宝。
福宝接过纸包，捧在手里仔细看，像在研究这东西怎么吃，下一刻就把纸包塞进嘴里啃。
王翠荷刚要上手，二墩子闻声赶过来。
“婶儿，你给这么多好东西干什么？他都给糟蹋了！”
王翠荷说：“什么糟不糟蹋的，一点儿小零嘴。孩子都爱吃这些。”
二墩子道了谢，把纸包从福宝嘴里解救出来，分别塞进他两边松垮的衣兜。
“叔儿，婶儿，那我们不打扰了，就先回去了。”二墩子拉着福宝要走。
福宝却甩开他的手，急匆匆跑到周惜乐跟前，把小狗捞起来放进衣襟，用刚才的姿势捧着。
王翠荷也是这会儿才看清，原来福宝怀里那块东西是一只小狗。
二墩子看着自己儿子奇怪的动作，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小狗是我们家原来养的那只母狗生的，还没断奶呢。生了一窝，福宝就喜欢这只，睡觉都要抱着。”
王翠荷笑了笑，她本来也没觉得福宝奇怪。
“那我就带着福宝先回去了，叔儿，婶儿，你们忙吧。”
“好。”王翠荷把人送到院门口，“慢点走。”
谢深甫去观泰书院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全家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谢老爷子尤为高兴。
这段日子，周惜乐一直在不间断地创作，经过不懈的努力，话本的第一册已经完成，他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开始写第二册。
王翠荷跟谢宝树商量，想明天一家人都去一趟镇上，一起看看房子。
周惜乐和谢深甫都没意见。
这晚，周惜乐早早睡下。第二天一早，一家人都起了。
这回他们没有特意在赶集的日子上镇，家里的马车也空着。谢宝树把马车赶到路口，一家人都坐了上去。
车子走出村口时，忽听得后方有人在呼喊。
谢宝树停下车，回头一看，居然是谢忠海。
“大伯，我、我想跟你们一起去。”谢忠海追了一路，喘着粗气道。
谢宝树和王翠荷对视一眼，问道：“海子，你自己跑出来的还是怎的？”
谢忠海心虚地看了眼地面：“不是，我跟我爹说过了。”只不过他没同意，就自己跑出来了。
一家人坐在车上，面对谢忠海，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海子，大伯今天去镇上，不是去玩儿的，下次再带你去吧。”谢宝树叹了口气，转身继续赶车。
谢忠海一下慌了，双手紧紧拉住车板：“大伯，我也不去玩，就去看看，跟着你们不会乱跑的，您就带我去吧……”
说到这里，他骤然看到王翠荷阴沉的表情，不禁吞了口唾沫。
王翠荷不耐烦地撇过头去。
谢宝树也为难，他们一家去镇上有正事要办呢，可谢忠海死死拉着车板，他做大伯的也不能直接驾车就走，再耽搁下去浪费的也是自己的时间。
“算了，上来吧。回头再跟你爹说。”谢宝树最终还是松了口。
谢忠海简直要喜极而泣，可爬上车后，他又郁闷起来。
车上两排座位，左侧是王翠荷跟谢幼泠，右侧坐着谢深甫和周惜乐。他战战兢兢站在中间，眼睛来回逡巡。
一个是曾举着菜刀要砍死自己的大伯娘，另一个是抡斧头砍烂自己房门的大哥，好像坐那边都不好。
“啪！”
谢宝树一甩马鞭，前头的黑马打了个响鼻，马蹄往前踏去。
谢忠海一只手扶着围栏，最终权衡过后，还是在谢深甫身边坐了下来。不过他只占了座椅末端的一点位置，离所有人都最远。
马车走得很稳，一路几乎没什么颠簸。
除了谢家堡的地界后，路面就明显不似前面平整。但因为速度慢，所以也还算稳。直到到了镇外的近郊，远远就能看见路上大大小小的坑洼。
“哎哟！”
车轮碾过土坑，车板瞬间失衡，周惜乐猛地睁开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被震出座位，他慌乱地伸手抓围栏，却抓到了谢深甫的衣襟。
谢深甫环住他的腰身，周惜乐的身体随马车跌落，直接坐进了谢深甫的怀里。
只听见脑子里“嘭”的一声，下巴撞到一个硬物，两排牙齿撞在一起，疼得他直打颤。
“你们没事吧？”谢宝树讪讪地探回身子。
王翠荷轻轻拍着谢幼泠的后背，低声骂道：“修得什么破路！”
金水镇外近郊的这段路，前两年官服才组织翻修了的，才过多久就成了这样。
“放心放心，马上就到了。”谢宝树说。
周惜乐揉着酸痛的两腮，脑子到现在还嗡嗡的。如果不是两只手还能摸到两排牙齿，他都怀疑刚才撞的拿一下能把他的牙齿震碎。
谢深甫把他放到木凳上坐着，看他一直揉脸，等他把手放下，才问：“还疼吗？”
周惜乐动了动下颌骨，模糊不清地说：“有一点，你呢？”刚才的撞的就是谢深甫的额头，他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没事。”
“哦。”
谢宝树赶车比前面更谨慎了，但近郊这条路实在太烂，再小心翼翼也避免不了颠簸。
谢深甫靠近周惜乐，牵过他的手紧紧攥着，“这段路不稳，小心。”
周惜乐默默低头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心道谢深甫最近跟他牵手是越来越自然了。晚上睡觉要牵手就算了，现在白日青天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明目张胆地拉手，下一步是不是得……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他脸一红。怎么会想到哪里去？赶紧捂嘴咳了两声。
一旁，谢忠海揉着腰不经意间看见大哥大嫂柔情蜜意的画面，心中又苦涩又羡慕。他也受伤了啊，可惜没人关心。
此刻，凄凉的他无比想念那个姑娘。那张清丽娇美的脸庞又出现在眼前，明明与她只有一面之缘，明明已经相隔许久没见，可记忆依旧清晰。一想到今天也许能再次遇见她，谢忠海的心就跟开水一样沸腾起来。
“嘿嘿……”
周惜乐正无聊得玩着谢深甫的手指，忽然听见一阵猥琐的痴汉笑声，扭头一看，谢忠海坐在车尾，仰着头，两眼呆呆地对着空气傻笑，就差嘴角留下一串口水。
谢忠海完全没发觉他的目光，断断续续地笑出声，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居然咂咂嘴，把周惜乐惊出了一阵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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