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告示张贴出去整整两日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帮工人手。
有些适应不来店里巨大的客流量。偶尔有几个手脚麻利的,但当他们一旦发现铺子里从东家到主厨再到堂倌,乃至前台负责收银找零的都是些妇孺之后都打了退堂鼓。
毕竟谁能相信仅靠几个弱质女流就能将这铺子撑起来呢?何况那东家兼主厨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娃子。
晏夕看出了他们眼睛里的轻视和犹豫,便也不多解释什么,只淡淡笑着将人请出了铺子。
眼瞅着那位试工之后表现最好的男子转头去了斜对面的黄鹤楼。
林氏撇撇嘴哼了一声:“呸,瞧不起谁呢?”
“算了,舅母,且随他去吧。只不过还要再麻烦周婶多忙碌几日了。”晏夕叹道。
周氏闻言连忙道:“东家娘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您给的工钱那么高,哪有我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几人将桌椅摆放好,打开店门便迎来了新的一天。
开业大酬宾已经过去了,但是意料之中的,店里的生意并没有因此变差。
因为食客们有了更加自由的选择。
虽然大部分食客都是选择先在甜品站买一些吃食,然后再顺道进店用饭。但也有些路过的行人不欲下馆子的,他们也会被那甜品站传来的渺渺的香甜之气吸引到。
今日的甜品是红豆沙糯米圆子。
先将红豆洗净,放在水中浸泡上一夜,将豆子浸泡得发软之后再铺进竹篦子里用大火蒸熟。
蒸熟的红豆散发着清甜之气,放在指尖轻轻一碾就碎成了绵绵的豆沙模样。不过此时的红豆沙质地还是有些粗糙,晏夕便将豆子倒在石臼里,用石杵细细地捣,时不时地加入白糖。
直到那红豆沙被捣得再无一丝粗粝的质感了,便又重新倒回锅里加上适量的水熬煮。
等到香甜诱人的香味儿传遍了整个狭窄的灶房,晏夕便紧接着把一早就揉好的小小的糯米团子倒入其中。
糯米团子很小,仅有指甲盖那么大,所以很快就可以煮熟了。等到糯米团子边缘泛着半透明的水意,就代表着一锅红豆沙圆子大功告成。
小苹坐在甜品站后头,一手捧着小碗,一手拿着调羹。轻轻舀一勺软糯白嫩的糯米团子和着暗红色的豆沙放入口中。
小苹笑得甜甜的,她一边吃着红豆沙糯米圆子,一边招呼着食客不要拥挤,乖乖排队。
这吃食并不贵,一碗也只是几个铜板而已。但却足以驱散了在冰天雪地里染上的寒冷,甜蜜的滋味儿一直从舌尖滑到喉腔,然后密密麻麻的涌向四肢百骸。凡是尝过的都不由自主的喟叹一声:舒坦!
此地正是街市,两旁都开满了大大小小的铺子,有那早起上工的帮工,也耐不住诱惑掏上几个铜板买下一碗红豆沙圆子。在填饱了肚子浑身都暖烘烘之后,再回到店铺里精神百倍地招呼客人。
有些是父母带着自家娃儿路过,虽然几个铜板,也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在路边小摊吃上一顿素面了,不过自家孩子眼巴巴瞧着咽着口水,他们也不介意买上一碗给孩子香香嘴。
“瞧你,吃得满头大汗。”年轻的母亲轻轻擦去孩子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眼神里满是怜爱。
那孩子狼吞虎咽了两口之后,便将小碗递给母亲:“我吃饱了,阿娘吃。”
年轻的母亲笑起来,她接过碗舀了一勺,却并不放入口中,而是紧接着喂给了孩子:“娘不喜欢吃甜食,你吃。”
立在旁边一直不发一言的年轻父亲顿了下。他的眼神有些发愣,他想起数年前新婚之时,自家娘子还是个小姑娘,躲在红盖头底下偷偷吃着一块甜糕。
男子默不作声地又买了一碗红豆沙糯米圆子来。
他摸摸儿子的后脑勺说:“你吃你的,这还有。”随即把那另一碗红豆沙圆子递给了自己的娘子。
女人愣住,皱起眉心。
“不碍什么。”那男子咳了一声,然后轻轻说:“你吃便是。”
顿了一会儿,那男子突然道:“嫁给我叫你受苦了。”
女人微愣,旋即笑起来:“夫君说的这是哪里话?咱家虽说不是那富裕之家。但公婆都待我极好,连半点活计都不让我做,孩子也乖巧懂事,哪有受苦可言呢?”
人活一世,便有幸与不幸。
这边的小夫妻低声耳语吐露着他们的情谊。
与此同时,不远处踉踉跄跄走来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她满头花白的银丝,露出衣袖的双手已经被冻得红肿,手腕却细的像柴火棍儿。她面色暗黄带了脏污,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臭味。
看上去像是一位逃难而来的难民。
在天子脚下安居乐业的人们纷纷捂住口鼻,避开她。
却不曾想这妇人似乎是脱力了,突然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刚好倒在盛宴的门口。
众人惊呼一声,皆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苹连连呼喊着自己的娘亲。
周氏见自家门口晕倒了个人,一惊,也顾不得招呼店内的客人了,赶忙走出来在那妇人身前蹲下。
那妇人紧闭着双眼,面色灰败,嘴唇干枯爆皮。
周氏颤抖着伸手探了探,感受到对方微弱的鼻息之后,才略略放下心来。
“劳烦诸位散开一些。”周氏道。
“可真是晦气,怎么偏偏晕在了这里,人家店可还要做生意呢!”
“看这人一身的脏污,晕在哪里不好,偏偏晕在了食肆门口。”
“怕不是装晕,想讨些吃的吧?”
“也别这样说吧,我看这女子倒真是可怜的很,但凡有半点法子,谁能将自己活成这副模样呢?”
周氏顾不上七嘴八舌看热闹的路人们。而晏夕在后厨忙着做饭,林氏也在厨下帮工,二人对这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周氏干脆自己拿了个主意。
她唤了几位好心人,将这妇人抬到店铺后头的屋子里去。
方才言语刻薄的那几人看到这一幕后却撇了撇嘴,心道:这堂倌可真是假好心,待他们东家知道了,不不扣她的工钱才怪呢。
此时,一辆马车呼啸着路过。车檐上没有半点装饰,车夫满脸冷厉,加之那通体乌黑的马匹一看也不是凡品。
司白掀开车帘瞧了一眼,突然兴奋无比,他转头道:“主子,这就是上次那家铺子。”
萧怀诫此刻正在闭目养神,闻言也没睁开眼,更没吐出半个字。
司白抓耳挠腮,自从前日晚上回京稍作休整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跟着主子去了郊外大营里忙碌了整整两日。
大将军知道皇帝不吃荤腥,所以整整两日呈上来的饭食,竟然都是些毫无油水的素菜。
军营里饮食本就粗糙,厨子都不讲究什么做饭的技法,基本上就是煮熟了便罢。又是素菜又不注重口感,如此一来滋味就更差了。
司白原想说他家主子现在已经能吃肉了,上回还在路边小馆子里吃了顿排骨呢。
但见萧怀诫什么都没说,司白也不敢提出来改善伙食。
这么生生挨了两日总算可以回城了,司白原本想厚着脸皮跟陛下回宫蹭御膳房一顿大餐。却发现此刻恰好路过那家排骨汤做的极好的小饭馆,于是心思便活络起来。
司白舔舔嘴唇说:“主子,要不咱们先遣人去那铺子里再买上一锅排骨莲藕汤?”
萧怀诫此刻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掀开眼帘瞥了司白一眼,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回宫。
司白不敢再放肆,紧紧贴着车壁,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一再降低。
回到宫里,司白磨蹭着就是不走。
孙福平弓着腰请示:“陛下,摆饭吗”。
“嗯,摆吧。”萧怀诫说。
孙福平应了一声,脸笑得像朵菊花似的,弓着腰便要退出去。
司白终于没忍住,急急道:“主子,能上两道肉菜吗?”
孙福平闻言大惊失色,心道司白也是长久跟在陛下身边的老人儿了,怎的今日却如此不知分寸?
觑着萧怀诫面无表情的脸色,孙福平着实替司白捏了把汗。
他可还记得去年有位太医劝诫陛下应该多用些荤腥,陛下当场便赐了那位太医回家养老。可怜正当壮年的太医令,居然就这么断了前程。
这还是陛下近年来脾气稍好了一些呢,刚登基的那些时日,有些老臣故意要跟陛下别苗头,话还没说完就被陛下赐了副棺材。
孙福平这边战战兢兢的,却没料到萧怀诫一个眼神都没变。
见自家主子没反对,司白喜不自胜,连忙催促:“孙大监还不快去!”
孙福平哪敢动弹,他小心翼翼打量萧怀诫的脸色,却惊异发现对方半点发怒的迹象都没有,这才惊愣着下去了。
听闻陛下要传膳,御膳房主厨便将锅里煨了一晌午的杂菌芙蓉汤端出来。
要知道陛下不沾荤腥,他这个御膳房主厨也是每日绞尽脑汁了想要将素菜做得无可挑剔。
哪知正当他在忙活时,孙福平却突然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什么!荤菜?”御膳坊主厨大惊失色:“孙大监您别是在逗我吧?”
“我就算再不要命,也不敢拿这件事来寻开心。”孙福平厉声道,“你快些准备,陛下那还等着用膳呢!”
主厨不敢置喙,但他也不敢真的呈些浓油赤酱的大鱼大肉上去。陛下多年不沾荤腥,突然吃些油腻的,怕是不好。
主厨心里直打鼓,他思索了片刻,便做了一些稍微清淡的荤菜。
清蒸石斑鱼,火腿鸡丝粥,竹笋老汤丸子并一道莲藕排骨汤。
侍监们手中拿着托盘鱼贯入,将饭食一道道地摆在桌案上。
萧怀诫移步在餐桌前坐下来,冒着热气的菜肴散发出浓郁的气味儿在他鼻尖萦绕个不休,萧怀诫忽然变了脸色。
孙福平心中原本就战战兢兢的没半点底,看到陛下坐到餐桌前的一瞬间脸色就变得黑沉沉的,打了个突,心道不好。
孙福平两股战战连忙跪下:“陛下陛下,我这就撤下去!”
而此刻,萧怀诫心中的疑惑多过了怒意,他原以为自己不能沾荤腥的毛病已经好了。但在他闻到了那几样荤菜的味道之后,强烈的恶心和抗拒感和之前一样,瞬间涌上了心头。
萧怀诫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两日前他还能在那间平平无奇的小店中吃下一砂锅排骨,而今日却……
萧怀诫黑着一张脸,他摆了摆手,制止了孙福平试图将饭菜撤下去的动作。
腥臭的肉味一刻不停地激起更加浓重的恶心感,萧怀诫皱着眉头强自忍耐。
他试探着执著夹起了一块排骨放入口中。
而瞬息之后,萧怀诫面色倏然发白,他立刻就将肉吐出来,转身大步拂袖而去了。
孙福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欲哭无泪。
而一旁的司白却吓傻了眼,陛下不是两日前就能吃肉了吗?今日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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