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下晌时店里客人渐渐少了,周氏才抽空去灶房里将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晏夕一愣,连忙把手里的活计放下,往后头的屋舍里去。
那女人原是姓杜,有了周氏给的热汤又歇了两个时辰之后,已经缓过劲儿来了。
周氏给她拿了自己的衣裳,又帮她打了水将脸上的脏物洗去。现在看来倒与寻常妇人没什么两样,只是仍旧瘦骨伶仃的。
杜氏见周氏林氏簇拥着一个秀美但年纪不大的女孩进来,愣了一下,随即又听到周氏说这便是东家。
杜氏连忙站起来,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东家,我……唉,这可真是对不住了。”
晏夕让她坐下,问:“杜婶有什么难处?可否与我说一说?”
哽咽了两声,杜氏哀哀地叹了口气:“我原是金陵人士,来此地是为了寻我那命苦的女儿。”
原来杜氏的夫君早早就去了,只留下她带着自己的女儿相依为命。家中只有有屋舍两间,良田几处。村里人心善,怜她二人孤儿寡母,便时常接济,杜氏带着女儿省吃俭用,日子虽然贫苦,但也有些寻常平淡的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那日杜氏去田中收稻子,女儿则去村里的小溪旁浣衣。村里的女人平时洗衣服都去那条小溪,由于是杜氏也没当回事儿,便让女儿去了。
可谁知一直到夜幕降临,杜氏将稻子割完回了家中,女儿却一直没个人影。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就这么丢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杜氏在女儿身上投入了全部的感情,如此一来几乎无法承受。
她出了村子在镇子上四处打听,听到近来有人牙子在村镇里到处买卖年轻的女孩儿。于是便认定了自家女儿一定是被人牙子给拐跑了。
这么打听寻觅了七八年,一直寻觅到京城里来。
周氏和林氏都是寡妇,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生活,听了杜氏的事情,心里边都有些不落忍。
晏夕也叹了口气,以杜氏的年龄,放到现代还不到四十岁,但已经头发花白,满脸都是皱纹,整个人又老又瘦,像一根枯萎的树枝。
晏夕拿了银钱递给林氏:“舅母,去寻个郎中来给杜婶看一看吧。”
林氏点头应了,拿了银子去外头请郎中。
杜氏顿时张皇起来:“我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您还给我请大夫,这、这可让我如何报答!”
晏夕不提这些,只问杜氏接下来的打算。
杜氏长长地叹息,嘶哑着嗓音道:“不瞒小娘子,我一路打听过来,打听了许多年,得知那人牙子从金陵拐买来的女孩最后都流入到了京里。我便想着哪怕是要饭也得在京城里呆着,说不定上苍怜惜,叫我哪天就在街上碰到了我的闺女呢……”
晏夕一听,心念一动,突然有了个想法,她试探着对杜氏说:“杜婶,既是您打算长久地待在京城里,可有想过寻找一个长期固定的活计?”
杜氏面色发苦,眼睛红红的,无奈地叹息道:“我是外乡人,又身无所长,哪有人愿意雇佣我呢?”
晏夕握着她的手,笑道:“杜婶不如就在我们这里安顿下来吧,我们近来正需要堂倌呢。”
杜氏惊愣不已:“这、这可能行吗?”
“这有何不可?”晏夕笑呵呵道,“观杜婶也是个利索人,定能胜任的。”
“对,对!”周氏连忙搭话:“便是你不熟悉也有我带着你呢,这活不难,只需要手脚利索就好!”
杜氏一时愣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她万没想到自己在人家铺子跟前晕了过去,却还能在这铺子里找个活计干。
晏夕替她将碎发搭在耳后:“所幸我先前已经问周婶将另外两间屋舍租下来了,杜婶尽可以在那里落脚。只是有时天晚了不方便回家,我也会在那屋子里睡一晚,只要杜婶不要嫌弃我睡相不好便是。”
周氏那两间屋子都烧了长长的火炕,别说睡两人了,便是睡四五人也使得。
晏夕看着杜氏直愣愣的双眼,又说:“至于工钱,就和周婶的一样吧。”
却不料杜氏突然惊叫出声:“万万不可,东家娘子!您家救了我,又管我吃住就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要出工钱,这工钱我不要!”
晏夕当然不答应,可杜氏的反应也是异常坚决,不管好说歹说,杜氏都不愿意收下工钱。
晏夕无法,只得暂且安抚住她,打算将她应得的工钱存起来,将来找个时机再一并给她。
申时很快就到了,夕食也要准备起来。尽管杜氏强烈要求现在就要上工,但晏夕还是强硬地将她留在屋子里休息。
今日的菜品是红烧肉,醋溜鱼片,清炒杂蔬,酸萝卜老鸭汤。
红烧肉选用了上好的五花,瘦肉炖得极其软烂,皮脂也入口即化,夹在筷子上颤巍巍地滴下酱红色的汤汁。
主食只是寻常的白米饭,虽然看着普通,但淋上一勺红烧肉的酱汁,那咸香十足的美味一直从舌根窜进大脑,能把人吃得一个激灵。
为了解红烧肉的腻,晏夕又做了晏家菜谱里的酸萝卜老鸭汤。
酸萝卜从半月前便开始腌制了,与肉质紧实的鸭子炖煮在一起。因为炖得时间久,老鸭也骨酥肉烂。萝卜水灵灵的,酸香解腻,十足的开胃。
这道酸萝卜老鸭汤正对米铺老板娘的胃口,自从前两日在店里吃了顿饱饭之后,她便日日过来用饭。
畅畅快快地吃了这几日饱餐,脸上的肉也多了起来,皮肤渐渐恢复了红润的色泽。
陶大海喜不自胜,每次结账时都试图多给,但都被眼尖的周氏拦了下来。
盛宴只开业不到一周,却已经在这条街上传遍了美名。
看着经常出现的老客,新客也越来越多,想来过不了多久盛宴的名号就会传出这条街传遍整个坊市。到时候赚了更多的银两,就能盘下一间更大的铺子了。
晏夕正在畅想未来时,却不料大堂中突然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大堂里正中间那张桌子上坐了两位男子。他们皆是肤色黝黑,穿着一身短打。
为首的那个眉心有一道很深的刀疤,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正冲着周氏吼骂。
“黑心店铺,如果我兄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非叫你们偿命不可!”
刀疤男口中的那位兄弟趴在桌上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直叫唤。
碗碟在他的挣扎中碎落了一地,看上去真像是吃坏了东西痛苦不堪。
其余的食客看到这两人的样子,皆是惊愣不已,纷纷停了筷。
晏夕快步走出来,察觉出二人来者不善,便直言问道:“客官觉得小店中的饭食可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你自己心里知道,要不是用的烂肉,我这兄弟怎么会这样!”
“叫你们主厨出来给我兄弟一个说法,不然就休怪我将你们的店给砸了!”说着刀疤男将桌上的碗盘用手一挥,汤汤水水洒落了一地。
晏夕目光闪烁,上前一步道:“我就是主厨,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
刀疤男愣住,不由得上下打量晏夕:“你是主厨?你不是东——”
刀疤男倏然顿住,而晏夕却了然,果然这人是来者不善。自开业以来,晏夕并没有在店中多露面,一直忙活在厨下。就算是老客,也没几个知道她就是这店里的东家。
“我是东家也是主厨。”晏夕直视她道。
刀疤男撇了撇嘴,突然换了个说辞:“小小的女娃,又当东家又主厨,怪道做出来的饭食出了差错!”
刀疤男突然提高了音量,看着众人大声道:“入口的吃食,你们也敢交给这不懂事的女娃子来做,也不怕她哪日把老鼠药放成了油盐,把你们吃出个好歹来!”
在座的食客听到晏夕承认自己是主厨之后,也都一惊。食客里不乏老餮,他们可万万没有想到这美味无比的饭食都出自这小小的女娃子之手。
众人皆都惊异无比地打量着晏夕,而晏夕却半点不退让,她任由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背脊挺直,不卑不亢,脸上没有半点局促,更没有丝毫的退缩。
“这位客官你真的能认定你兄弟此刻的腹痛,是因为吃了我们店中的食物吗!”
“怎么不是!我兄弟今日除了你们这店里的红烧肉和老鸭汤可什么都没吃过!”刀疤男哼道。
“那就奇了怪了。”晏夕道,“我们店里人手不足,能下厨的也只有我一个,常来用饭的客官都知道,店中的饭食都是一锅出来的,就像那酸萝卜老鸭汤,灶里还炖着一大锅呢,怎么别人都没事,偏偏你们吃出了毛病?”
刀疤男一脸不耐烦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总之我兄弟在你们这吃坏了肚子,你们不给个说法,我今天非把你们这店给砸了不可!”
“这是天子脚下,这位客官不要冲动才是。”晏夕摇头道。
“天子脚下有什么了不起?错在你们,便是我去报官,官老爷也得向着我!”
看着晏夕不发一言了,刀疤男突然眯了眼睛道:“我倒也不是那心狠手辣之徒,看你们这一屋子的弱质女流,想来也不容易,只要你们乖乖道歉,赔偿我兄弟的所有损失,我便也不追究了,如何?”
说罢,刀疤男又邪笑一下:“不仅如此,我还会向家中亲朋好友多说你们铺子的好话,女娃子嘛,想来一时手上出错也是有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刀疤男这话说得着实没有道理,若是晏夕真的顾及自家都是妇孺,怕事情闹大了惹麻烦。像刀疤男所说的与他赔礼道歉,那这店铺也开到头了。
刀疤男这是料定了晏夕是个小小女子,不敢与凶恶的横行霸道的男子来硬的,便如此软硬兼施,教她吃了这个闷亏。
可刀疤男却没有想到,晏夕并不是这种胆小的性子。
晏夕哼笑一声,将身上的围裙解下来摔到了地上:“那么我们现在便去衙门里报官,看究竟是我这饭食有问题,还是你们故意找茬!”
看晏夕的这反应,其他食客虽然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但此刻已经不由自主地暗暗道:这小小的女娃,看起来倒有些骨气。
刀疤男没有料到晏夕被他吓了这么一场反而越发的硬气。
一时间脸上得意的笑都哽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正要再威逼利诱一番时,店中的角落突然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不必那么麻烦。”
众人皆寻声望去,只见开口的是个老者,穿着寻常的粗布长衫,留着花白的长髯,身材精瘦。
那老者在众人的目光中仰脖喝下碗底的最后一口汤,然后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刀疤男黑了脸,凶神恶煞道:“哪来的没眼色老东西,插什么嘴!”
老者却并不搭理他,而是慢慢走到晏夕跟前,身后一直跟着一位小厮模样的少年。
老者伸出手去,那少年便将一个名帖递出来。
老者将名帖递给晏夕,微笑着道:“老夫姓秦,号半居山人,晏老板可以拿着我的名帖去衙门,想必很快就有人来了。”
晏夕下意识接过名帖,这老人报出的名号她没有听说过,不过他的目光十分温和,令她生出了不少亲切。
但大堂里的其他人却不像晏夕一般想法,在老者爆出了自家名号后,皆都愣在了原地。
哪怕那先前肆无忌惮口出狂言的刀疤男也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姓秦,号半居山人……
这、这不是那位三朝元老吗!
刀疤男心中突然一凛,头皮发炸,背后浸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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