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晏夕进后厨看了看,食材都已经用得七七八八了,好在她提前预留了一些肋排。
把肋排剁成小段,用水浸泡一会儿,然后放入冷水中煮沸,撇去血沫和杂质再加入粉粉糯糯的莲藕一起炖煮。
等到空气中满是肉香味儿,咕嘟咕嘟的声响回荡在小小的灶房里,晏夕把砂锅的盖子打开,加入焯好的菜心,再放入盐和其他调味品,盖上盖子闷煮一小会儿便可以出锅了。
大堂里林氏和周氏把两个小桌子并在一起,这便成了一张长桌。
满满一砂锅的排骨莲藕汤端上了桌,再配上麻油豆腐,蒜蓉菜心等小菜,叫人食指大动。
此刻外头已经下起了雨,冬日的北方寒风呼啸。豆大的雨点被大风吹着拍打在外墙门框和窗栏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周氏忙跑过去,把门紧闭,窗户也严严实实地合上。然后转身对晏夕和林氏说:“今晚别走了,刚好后头的屋舍还空着两间,尽够你们三人住的。”
而晏夕正有这个打算,她一边盛汤一边道:“好呀周婶,原本我正要同你商量把后头那两间屋子也租下来呢。”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家里有又了进项,周氏用围裙擦了擦手,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
外面狂风呼啸,屋内几人围坐在长桌前,一口汤一口排骨,吃得欢畅。时不时再夹一筷子蒜蓉菜心,或者舀一勺麻油豆腐。有荤有素,如此搭配起来别提多惬意了。
晏夕舀了一大勺排骨汤浇在米饭上。肋排炖得酥烂,用筷子稍微一扒拉就脱骨了。把大块脱骨的排骨肉搅拌在泡了汤汁的米饭中,这简易的排骨泡饭便完成了。
嫩白软糯的米粒浸透了鲜香诱人的排骨汤汁,大米的甘甜和排骨的肉香交织在一起,给味蕾带来了极大的享受。
因为阴雨天而带来的湿冷也被这热乎乎的泡饭所驱散了,热意一直从喉腔弥漫到全身,饶是晏夕也不由自主地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大家都饿了,所以吃得急。狼吞虎咽了几口将肚子填个半饱之后,便慢下速度,一边吃一边笑着聊天。
雨势渐渐大了,雨水顺着门框的缝隙流淌进来,屋内的地砖很快便积了小小的一滩水。
晏夕皱眉,正要想法子把这缝隙堵住,却忽而听到“砰砰”两声沉闷的声响。
晏夕一凛,下意识绷紧了神经,不料外头传来一个清冽的男声。
“店家可还有饭食?能否容我二人进去休整一番?”
原来是想要避雨的食客,晏夕松了口气,连忙将门闩抽出,把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两名男子,隐在夜色和雨幕中看不清楚长相。
方才说话的那位上前半步,他穿着枣红色的衣袍,看上去年轻得很,还是少年模样。他抱着臂,手中执了一把未出鞘的长刀,衣摆几乎完全被雨水浸透了。
“店家娘子,可还有饭食?”司白问。
“有的有的,看这雨势大了,您二位先进来罢。”
晏夕连忙将人让进来,不料司白却不忙着进入,反而略略低头侧开身子。
晏夕一愣,随即便看到这少年身后走出一位穿着玄衣的男子。
他身量颇高,姿态挺拔如同青松,墨色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眉目疏朗,面无表情,浓黑睫羽下的丹凤眼隐着刺骨寒光。
方才那位少年一身锦衣一看便知出身富贵,但却依旧在这男子面前低着头毕恭毕敬。
晏夕眼神闪烁,知道这二人来头不小,轻慢不得。
晏夕朝屋内几人使了个眼色,林氏略略点头,带着晏临和小苹去后头灶房里吃饭。
周氏则拿伞引了司白去将马匹牵到后头的雨棚里避着。
一时之间,大堂里竟只剩下了晏夕和萧怀诫两人。
空气莫名其妙地停滞了,仿佛被来自屋外的寒冷冻住。
晏夕顿了下,勾唇扯出一个笑容:“不瞒客官,小店刚刚打烊,只剩了自家吃的莲藕排骨汤、麻油豆腐和蒜蓉菜心,这便给您呈来一些可好?”
停了一会儿,也没见这人说好还是不好,晏夕暗自腹诽,打算先下去把饭食端上来再说。
不料她刚转身迈出去一步,身后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不要排骨。”萧怀诫开口。
晏夕愣住:“啊?只要豆腐和菜心么?”
萧怀诫又不说话了,晏夕只得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去后厨端菜。
这大冷天的不吃热乎乎的排骨汤,反而只吃豆腐和菜心,什么怪癖?难不成是刚还俗的僧人么?
两道素食小菜很快就呈上来,白嫩嫩的豆腐和青翠欲滴的菜心都淋了一层被麻油炸过的金黄色的蒜蓉,卖相虽然不错,但还是显得有些寒酸。
不过萧怀诫却半点不介意,他舀了一勺豆腐放入口中,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后,紧接着又夹起一根菜心细细咀嚼。
也不知是晏夕的错觉还是什么,她觉得被冻住的空气好像稍微融化了一些。
晏夕方才还没吃饱,这会儿又饿又无聊,便给自己盛了碗排骨汤,坐在离萧怀诫稍远的地方小口小口地喝。
而在这时,去雨棚栓马的司白也回来了,他步伐轻快地走到萧怀诫身前,然后大咧咧地在对面坐下来。
刚刚执起筷子,司白看清桌上的饭食后立刻愣住,然后怪叫道:“店家,怎么只有这些!”
晏夕连忙回答:“客官见谅,小店打烊了,只剩下这些。原还有一道排骨莲藕汤的,不过……”
司白听到还有排骨莲藕汤,“咻”得一下眼睛亮起来,连忙催促晏夕:“不过什么!还不快些端上来!”
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一丝不苟用饭的萧怀诫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没半点情绪,却叫远远站着的晏夕都打了个寒颤。
萧怀诫继续低头用饭了,而司白却明显哽住。
他期期艾艾道:“那什么,不用了不用了,吃素就挺好……”
晏夕也不好说什么,只继续喝她的排骨汤,大堂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伴着橙红的灯火和外面传来的雨声,居然有一丝诡异的温馨。
不知不觉把排骨汤喝了个见底,晏夕全身都暖融融的,额上也沁出汗来,她把碗底的排骨夹起来仔仔细细地啃,浓郁的肉香让她不知不觉沉浸在啃排骨的快乐中,连身前蹲了个人都没发现。
司白抱着个空碗,蹲在她身前用气声唤道:“这位姐姐——”
晏夕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碗摔出去,惊叫一声:“做、做什么!”
司白扭头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然后鬼鬼祟祟地低声说:“您那个排骨汤,能不能给我来一碗。”
司白知道自己肯定避不开自家主子的法眼,不过他也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赶了三日的路,又淋了雨,这会儿又累又饿又冷。
那豆腐菜心虽说好吃,但哪有这香喷喷热腾腾的排骨汤勾人呢?
但司白心里还是有些打怯,他偷眼觑着主子的脸色,看对方没分给他半个眼神后才略略放下心来,端着晏夕给他的小砂锅去另一张桌子上吃了。
“哇!”排骨刚入口,司白就赞叹出声。
他出身世家,什么好吃的没尝过,但这排骨却比御厨做得还好吃,肉质酥烂软嫩,滋味浓郁却又无比鲜香。
连粉糯的莲藕都吸收了排骨的香味,与本身带有的清甜交织在一起,简直妙极!
司白吃得稀里哗啦的,一点世家子的形象都没有。
萧怀诫皱眉,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司白感受到主子的不满,瑟缩了一下,像只鹌鹑一样缩紧了脖子,他眼神战战兢兢的,但塞得鼓囊囊的口中还没停止咀嚼。
店面本身就不大,浓郁的骨汤味顺着司白面前的砂锅不知不觉飘了过来,不由分说地钻进了萧怀诫的鼻腔。
萧怀诫一凛,整个人迸发出威压逼人的气势。
司白吓傻了,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瞬息之后,萧怀诫突然变了脸色,骨汤味钻进鼻腔的一瞬间,他原以为自己会抗拒会恶心,但不料,他居然多年来第一次分辨出了肉味的鲜香而不是腥气难忍。
萧怀诫默不作声地走到砂锅前,取了旁边干净的碗筷,夹了一小块排骨放入口中,然后一言不发地将那块排骨吃了下去,他面色不显,心中却惊异。
自幼时那件事开始,他几乎沾不得荤腥。他对吃食没什么要求,能维持生存便好,于是便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他竟突然之间恢复了寻常的味觉吗?倒也是件好事。萧怀诫想。
舌尖萦绕不休的浓郁香味让萧怀诫神经熨帖,他坐下来喝了两碗汤,又吃了不少排骨,连旁边的司白都震惊不已。
等到雨势小了,两人也填饱了肚子。
萧怀诫看着过来收拢碗筷的晏夕,鬼使神差道:“手艺不错。”
晏夕勾唇笑起来:“那客官今后常来便是。”
萧怀诫却没应下,推开门走进了外面的绵绵雨幕中。
*
回到宫中,夜色已然深了。
萧怀诫换下湿衣,坐在烛火前批阅奏折。
孙福平煮了茶呈上来。
夜晚饮浓茶总是不好的,作为近身伺候多年的太监,孙福平也曾劝过,但他到底也只是个太监,萧怀诫瞥了他一眼,他就两股战战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不过,总有那不怕死的跑上来触霉头。
“孙大监,就劳烦您帮忙通传一声吧。”
娇滴滴的声音回荡在檐下,谢羽儿穿着一身鹅黄色薄纱襦裙,领口开得极低,白嫩嫩的皮肤被寒风肆虐得弥漫了微红。
孙福平心中不耐,面上却不能不敬,再怎么说这谢羽儿也是谢太妃的侄女,是陛下的亲表妹。
孙福平胖胖的身子作了个揖,赔着笑,挤出了一脸皱纹:“您就别为难奴婢了,陛下正忙着,可不能前去打扰啊!”
谢羽儿却不依,娇声嗔着非要往前方去。
孙福平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立时有两位宫女从夜色中现出身,一左一右地拦住谢羽儿。
手里的食盒“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冒着热气的素粥洒出来。谢羽儿大惊失色,她下意识挣扎,却随即被捂住了嘴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人被拖走了,孙福平哼了一声,用脚尖拨弄了两下摔落在地的食盒,嫌恶地看着那一片狼藉。
“还不快些收拾了!动作轻着些,小心吵到了陛下。”孙福平低声斥骂。
-
御书房发生的一切自然连一点儿风声都传不出去,不过谢羽儿回到谢太妃宫中时的狼狈模样却是不少人都目睹了。
慈安宫里,司太后正对着妆镜给自己的额间贴上一朵牡丹花钿。
“哦?谢羽儿是被人制住送回来的?”司太后满意地看着自己依旧美丽妩媚的容颜,懒懒地问。
“是呀娘娘,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呢。”婢女口齿伶俐道,“也不知去干什么了,大冷天儿的只穿了件襦裙,冻得一脸鼻涕。”
司太后嗤笑:“还能做什么去,八成又是被她那姑母撺掇着接近陛下了。”
司太后满脸的嫌弃,很显然对谢太妃姑侄嗤之以鼻。
“也不知道皇帝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亲娘,还不如哀家这隔了一层肚皮的嫡母。”司太后哼了一声,“要不是她,皇帝幼时怎么会……”
“算了,不提了。”司太后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宫婢们眼观鼻鼻观心,司太后向来口无遮拦,像方才那种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这么多年她们也早已习惯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有婢女端着托盘前来,刻了繁复花纹的托盘里只放着一个小小的奶盅。
司太后从妆镜前转身看过来,不由自主皱紧了眉头。她将奶盅里白色的奶汁一饮而尽,羊乳的腥膻味儿瞬间充斥了口腔,激得司太后一连吃了好几个葡萄杏子才把那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压下去。
司太后太阳穴突突得疼,这羊乳虽说美容养颜有滋润之效,可味道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司太后瞪了一眼旁边立着的贴身太监,斥道:“让你们找的人怎么还没找到,这羊乳腥成这样,让哀家怎么入口!”
尤大监只得连连弯腰,赔笑应和。
太后娘娘喝羊乳已经喝了很多年,却一直不能适应那股腥膻味儿。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法子,可太后娘娘饮食挑剔,这么多年过去,大江南北有名的甜点师傅竟然都没法叫她满意。
尤大监心里苦,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这能叫太后娘娘满意的甜点师傅到底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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