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殿选(一)

初选暂且结束，留下的各家已随弟子及侍奉去往青苍殿留客居。青凤步下生风急急而来，定定的停在玄久真门外，轻叩三下，便拱手说道:“青凤前来，请久真师叔和公子前往静承殿。”

        稍待片刻，只见玄久真依旧面遮白纱的从房内走出。青凤恭敬得略微低首，便作出请的姿势。

        青盛子正闭目打坐之时，青垣已到殿外。青盛子未等他行礼便将门打开，见青垣迟迟不进，便道:“还要我请你不成？”

        青垣一惊，便不敢再迟疑。

        “父……师父，找我何事？”青垣虽然一贯闲散的样子，唯独对青盛子恭敬非常。

        “无事便不可见你？”青盛子从壶中倒了杯刚泡好的清茶递给青垣，示意他坐下:“今日初选，你觉如何？”

        青垣听此话忽然一阵心虚，梗在喉间的茶水差点呛出来。他赶紧端正姿态，望了一眼青盛子，才勉强笑道:“当然很是精彩……精彩。”

        青盛子见状，再问:“那你觉得玄久真之子表现如何？”

        “当然……表现卓越，法力非常。”青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青盛子微微一笑，便没再问。

        此时，玄久真携玄七已入殿门。玄久真见青盛子便即刻端手行礼，青盛子同礼回之。青垣和玄七相视一拜，并未多言。起身时，青垣定睛望着玄七，轻轻挑眉，似在问:“你来啦。”玄七瞧了他一眼，便转向青盛子。

        青盛子向玄久真问道:“一别多年，师弟与玄门可还好？”

        “门内如常，只是……”玄久真似有难言之隐，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倒是玄七拱手回答:“师伯，父亲近年不知何故，面色骤变，皮如枯树。且药石、法咒皆无用，即便使用命理之术也未见缘由。为此，父亲才与我一同来次，望师伯相助。”说罢，玄久真退下面纱。

        “这？”青垣大惊，他从未见过如此面貌，形如尸僵，只剩下五官还算正常。

        “从何时开始？”

        “大约一年前，那日正逢藏风门设宴宴请仙门四家，我、孟思义及未知门冷凌受邀前往，席间风无骇忽然提到他正在寻找一种仙草，用于融合各家法术创立新仙门。当时我同孟思义只觉这是一种荒诞之说，便未理睬。”玄久真说到这里，只见青盛子面色沉沉，他顿了顿继续说:“宴席接近尾声之时，我与孟思义对饮完杯中的清酒，就要起身离开，却不想风无骇拦住我，向我提起离山，问起我与你是否往来……后来未知门冷凌说了句‘仙家之地，岂能随意出入’，风无骇这才作罢。”

        “师叔是那之后才出现异常的吗？”青垣急问道。

        玄久真微微颔首，僵硬的面部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么说，是风无骇搞鬼的？”

        “我们开始是怀疑风无骇从中作梗，但后来接触过几次，他是针对玄门无疑，但似乎并不知道我父亲的事情。”玄七透露出自己的想法，并继续说道:“祁鹿镇那晚，他也只是想抓住我，而不是直接击杀。他诱我入阵之时，还提到父亲，但并未提及此事……”

        说到这里，玄七抬眼看向青垣。正在努力思考的青垣惊觉玄七以注视的目光看着他，突然紧张的看了看青盛子。他当时也在场，但除了玄七并没有他人知晓。要让青盛子得知此事，非罚他吃光藏书阁的书不可。

        好在玄七并未继续说下去。

        青盛子一直眉头紧锁，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好一会才回神询问玄七的伤势:“你的伤岑叠可处理妥当？”

        “已无事，多谢师伯。”

        “不必谢我，这毒蛊本无解药，若不是青垣，我也无法。”青盛子一手扶住玄七端起的手，同时看向身旁无所事事的青垣。

        青垣有些受宠若惊，他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小事而已。”

        “不过师父，您老人家是否早知玄七与风无骇之事？但那时您还在闭关，倒是如何得知……难道是青宸师兄？”青垣顿悟。

        “你那毛躁的性子何时让人放心过？若不是有两位师兄看护着，还不知闯了多少祸事。从今日起，你且搬去融园，与岑叠同住，每日清理藏书阁。待玄七日后入住离山，也与你一处。他性子沉稳，我与你师叔也可放心……好了，你们先行退下吧，我与你师叔有事商议。”青盛子说罢，便遣了两人离开殿内。

        “师兄，怕是日后玄七便要托付与你了。”

        “你既知命，怎还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切皆有命数，将他们放于一处，已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青盛子与玄久真看着两个少年潇洒无羁的身影，两厢无言。

        青垣一想到要去和岑叠同住，顿时脑子里嗡嗡作响。要知道，整个离山就连师兄们也对他以礼相待，唯有这个“老不死”的岑叠敢指使他做这做那，毫不客气。他只管烦扰，不曾注意身后跟着的玄七。

        “今日在阵中提点我的那个声音可是你？”玄七突然发问，让青垣停住了脚步。

        “你不要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吗？”青垣压低声音，似怕人听见，尤其小心。

        “你不知入阵相助是为大忌？为何帮我？”玄七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总不能说我想找个人玩玩吧？”青垣心里这样思度这，嘴里却说:“我看你受着伤，且与我又沾亲带故的，实在不忍心看你出局。不过你要谢我的话就罢了，我这人最受不起别人谢，况且我救你的次数那么多，谢起来恐怕要没完没了了。”

        出乎意料的是，玄七听完竟独自走了。

        “哎……”青垣一脸尴尬:这人好生没趣。

        第二日辰时未到，众人便已在鸢离殿等候。今日十分难得，青垣一早便跟随青盛子来到殿前，在正席左侧落座。以往他都是身着红衣，腰间系黑色佩带，束起发髻，而今日却换了一件紧口白色素衣。

        席间有人问道:“这便是青盛师尊独子，青垣？”

        “应该不错。昨日他也在场，只是逗留片刻便离席了……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

        说话间，只见玄七手握银剑穿过人群，走到大殿前。青垣一眼便瞧见他，没想两人竟同时换上了白衣，在人前十分醒目。

        今日殿选与昨日不同，将由大师兄青凤代替青盛师尊与离山风、霜、露、尘四位仙上一同入阵，与各位公子对战。对战前各位或许自行淘汰一名人员，剩下五位再自由选择对战之人。

        “今日比试非常简单，即各位公子使出全力，若可一柱香时间内找到各自对阵师尊，且与之对战十招不出阵，则入选离山弟子。阵内比试，难免有皮肉之伤，若有所顾虑，此刻便可退出。”青盛子说罢，青凤及四位仙上已入阵就位。

        入阵前玄七往正席上看了看，随后若有所思的望向别处。风无骇正打量着玄七的一举一动，最后在他颈间逗留了片刻。风无骇憋着特有的腔调开口道:“玄七公子，今日可还安好啊？”

        玄七闻声看向风无骇，他正一脸不怀好意的望着自己。玄七并未回答，只是收紧五指将手中的剑提到胸前。

        “你若有不痛快之处，一定要说出来。无清这孩子下手没有轻重，别到时伤了你……玄门和离山我们可得罪不起，啊？”风无骇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竟不把离山放在眼中。玄七回首，眼神十分严肃，他冷声说道:“藏风门多虑了。这里是离山仙地，各位仙门前辈皆在，该小心的怕是风无清吧。”

        风无骇眼见没讨到好处，便“哼”一声回到自己的席位之上坐下。

        一旁冷眼旁观的孟思义见状走了上来:“玄七啊……你父亲呢？”

        玄七见是孟思义，便微微致意，道:“父亲今日有些不适，便没有前来。”

        孟思义听到这，眼神里闪过一丝怪异。他迟疑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今日，你且好好比试，不要让你父亲失望才好啊。”玄七颔首。

        随着众人入阵，各家便重新入座，静候结果。

        青垣正想离席，被青盛子及时叫住。青盛子看了他一眼，道:“同样的把戏一次即可，莫失了分寸。”

        青垣见自己的算盘落空，便央求道:“师父，我这十分无聊，你就让我去观战吧……上次玄七的伤未愈，我提点他也算公平，这次我保证不再插手。”说罢，青垣一本正经的将手覆于胸前，作保证状。

        青盛子无可奈何，使出封灵之术，将其法力封住。

        “如此便去吧，我暂时将你真身隐去，封住你的法力，以免你又胡来。”

        青垣是极不情愿的，但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去凑个热闹。向青盛子行过礼后，他便飞身入阵。

        此阵与昨日不同，阵内电闪雷鸣、乌云压顶，四处潜藏危机。入阵之人需破除各种艰险寻到与自己对阵之人。若对阵之前有两人同时到达，则二人要一决高下，胜出一方获得与师尊对阵之资格。

        一入阵，玄七便将剑提在胸前，作出戒备状。霎时间不知从哪刮来一阵冷风，将他的腰带、衣襟掀起。他忽而惊觉身后一道剑气，便疾步侧身。回头一瞧，只见风无清已抽出腰间的软剑，向他奔来。

        玄七拔剑而起，腾向空中。脚尖微微用力，便点在风无清剑上，趁着向上的弹力再一踏步，径直踩在他肩上，顿时使得风无清整个身体往下一沉，玄七却稳稳的落在他身后。

        风无清停顿片刻，拍了拍肩头的浮灰，眉眼间显露出不屑的笑意。他缓缓提剑，而后从腰间布袋当中取出一小把白灰涂于剑锋之上，再取指尖一滴血，一瞬间，这白灰竟被剑锋噬尽。

        “剑魔咒？”玄七一时难以置信，这是玄门禁术，就算是玄门中人也难得一见，何以会被他使出？

        “这便是你今日的催命咒……受死吧！”风无清说罢，催动剑魔，剑锋之中黑气蹿出，如同千万尸手向他涌动而来。

        玄七两掌相对，十指相合，两手翻覆之间，在他周身便有白光升起。升起的白光将玄七包围起来，那些黑气竟不能损伤他分毫。玄七见机出掌，掌风以十成十的力道落在风无清胸口之上。

        风无清仿佛不可置信，对于玄七如此表现，他显然毫无防备。只见风无清缓缓起身，眼睛里露出一丝杀气。

        “你竟毫发无伤？难道我给哥哥的蛊虫于你不起作用？”风无清问道。

        “蛊虫确实消耗了我一日精血，不过若是想杀了我恐怕没这么容易……风无清，你藏风门本也是仙门之中人人称颂的名门大派，如何到了你们兄弟之手却变得凶残无道？若是藏风门的师尊们还在，怕是要即刻诛杀你们二人。”玄七说话间已将银剑在身前划动，作出随时出击的准备。

        风无清只是“哼”了一声，便纵身而起，他手中的软剑如蛇般游动而来，在玄七耳边发出冷冷的铿锵之声。玄七腰部用力，身体飞旋，绕至风无清身后，银剑借机攀上风无清后背，划出一道裂痕，顿时殷红的血液浸透了风无清的衣裳。

        刹那间，只见风无清怒气冲顶，眼睛露出血红。他一转身，阴风四起，作势便要冲杀过来。玄七被眼前的景象怔住，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熟悉的场景，顿时又消失不见。正在出神之间，风无清的剑已杀将而至。玄七已躲闪不及，只听发丝在耳边断裂。顷刻之间，所有动作好似静止一般，玄七立即反应过来，反手将风无清的剑打落。

        与此同时，青盛子的声音响起:“二位比试到此为止。比试意在一较法力、武功之高低，不可伤人性命。你们二人功法出众，难分胜负，所以平局。你们且先行寻找各自的对阵师尊去吧……”

        听罢，风无清心有不甘的将剑收回腰间。见风无清转身离去，玄七才将银剑收回。他忽觉肩上有异状，便伸手去摸，竟发现有血浸染了白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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