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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54章


离朱的话压倒了他,青华的死压倒了他,玄天的一句“徒增笑柄”更是压倒了他。

        他今天所做的一切竟沦为笑柄,也注定成为天庭众多秘事之一,踏出这道门之后,所有的罪恶所有的真相都被尘封,毒害傲因的凶手,他永远无法为之惩治!

        或许青华说得没错,是他做错了,不过他在娶傲因之前就已经犯下大错,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他坐上帝位的那一天,他就错了!

        金阙在喷出一口鲜血之后,他压抑喉间的血腥终于在此刻全部爆发了出来,他用手捂住嘴,却无法掩住喷涌而出的鲜血,他大口大口地呕血,他的脸上手上身上全都沾染了鲜血,使他看起来更加狼狈。

        “帝君……”围在青华身边的几人见他这副模样,都惊恐地向他奔来,金阙快速竖起手掌,示意他们不必理会,而太上老君却不管这个,还是跑过来扶住他的身躯,摸上他的脉搏,也是这般靠近的姿势,让他看到金阙掩盖在厚袍下的累累伤痕。

        金阙反手握住老君的腕瞥他一眼,老君便也领会地没有声张,金阙道:“走……都走!”

        北帝真武担忧说道:“可是帝君……你的身体……”

        “都给我滚!”

        金阙口吐鲜血又这般怒吼,几人实在不愿再忤逆他惹他发怒,便顺从地各自退下了,神荼扛起昏迷着的杜子仁,真武也抱着青华的尸首离开,云景领着惊魂未定的离朱也正要退出大殿,金阙却在这时冷声叫住了他们。

        “云景你先回去,离朱留下,我还有话要问。”

        金阙这样吩咐,云景便也无奈地看了一眼小小的离朱,这才松开她的手独自转身离去。

        殿内再无旁人,金阙挺拔的身躯终于倒下了,若不是太上老君还极力扶着他,恐怕他真的会平地摔倒。

        “帝君是怒火攻心才会呕血的,还请帝君千万保重身体,不要再动怒了。”太上老君恳切地劝着金阙,他也难得听进他的话,深深呼吸试图抚平心绪。

        太上老君则趁机脱下他的外袍,看着那浑身上下的皮开肉绽,想也知道是怎么造成的,他没有多问,立即施法为金阙疗伤。

        金阙双眸紧盯着离朱,冷静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就老实告诉我,先前在太上宫,你答应过我会说出真相,为什么突然改口?”

        离朱努力地平复惊慌的情绪,她歪着头听着金阙的声音,良久后方道:“你就是……那个凡人陈越对罢……”

        金阙闻言不禁冷笑一声,“你该不会记恨我曾经刺你两剑,所以存心报复我?”

        “没有……”离朱摇头,“我没有说谎,我说的就是真相。”

        “你再对我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

        离朱坚持摇头,“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六年,她喝了六年的芙蓉酒,这可能么!?”

        “你当然不知道,因姐姐那么喜欢你,她怎么会告诉你,她过着那样的生活有多么艰难?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要一直喝酒?”

        艰难?凡人的生活能有多艰难?金阙眼眸迸发危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将眼前的小人撕碎,“说,说清楚!”

        离朱沉默着,回想起她与傲因在翡翠城时的一桩桩一件件,逐渐陷入回忆。

        “起初她确实过得很开心,不过慢慢地一切都变了……她操持酒楼的生意,每天都很忙,而且很累,还要应付很多难缠的客人,你在的时候或许还好,你不在的时候总有一些讨厌鬼色眯眯地看她,还总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地说闲话。”

        “他们的嘴巴真的好坏,我想过潜进那些人的家里悄悄杀死他们,可因姐姐不同意,她说你好不容易在这里立足,城里突然死人一定会影响生意,我说我可以做得隐秘些,她也不同意,她不想我手上沾血,她也怕你知道会怪她。”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凡人是这样的?男人是这样,女人也这样。那些女人好嫉妒因姐姐,她们动不动就聚在一起说她的坏话,嘲笑她生不出孩子,甚至还有一个女人跑到因姐姐跟前去笑话她……”

        “够了丫头!别说了……”太上老君出言制止了离朱的喋喋不休,因为金阙他浑身抖动着,泛滥着杀戮的欲望,他不敢相信离朱说出的话,但那些话却又真实地像在眼前发生,他跟她在一起生活了五年,他身为她的丈夫,他对这些事居然完全不知情!

        他那时只是自以为是地认为,那种生活对她而言是最好的,就算他死了,她也可以安稳地在翡翠城生活下去,他却没有考虑到,凡人身上存有良善更存有恶意,那些恶意不敢冲着他,却都背地里发泄到了一个女人身上!

        离朱流出了眼泪,她替傲因感到不值,“为什么不说?他难道不该知道这些么?别人伤害因姐姐也就算了,可他呢?他自己不也伤害因姐姐么?”

        “我伤害她……你说的是不是那根头发?”

        “算了帝君,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让她说!”

        离朱抹了抹淌至下颚的泪,吸吸鼻子又道:“是,都是因为那根头发。”

        “她知道你变心了,她想挽回你,她是法力高强的九黎十一君,居然去问别人怎么做好一个妻子,她还来跟我学做汤,她每天要练习很多次,她会把最好的那锅汤盛出来,把骨头鱼刺都仔细地挑出来送到你面前,可你每次尝都不尝,还把她用心做的汤拿去浇花,你知道这让她多伤心么?”

        “她是因为你才喝酒的,她过得那么辛苦,又伤心难过才不停地喝酒,她喝了太多以至于我发现那酒有问题的时候,她已经戒不掉了。”

        离朱哭得很厉害,她眼上的布帛、胸前的衣襟都被濡湿,而金阙听到这些更是受了严重的刺激,抑制不住地又呕了口鲜血。

        太上老君看金阙这样更加的痛心疾首,连忙说道:“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啊!要不是我种出芙蓉花,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

        离朱听不进老君的话,继续对金阙哭喊,“都怪你,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因姐姐对你那么好,她处处都为你考虑,事事都想着你,可你呢?你只顾着自己开心,你从来没想过她想要的是什么!你太自私了,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离朱的字字句句对金阙而言都是酷刑,但她说的却又该死的正确,他的确自私,他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地决定她未来的生活,他得到她却没有珍惜她,他根本配不上她!

        “我早就让因姐姐离开你,可她一直不愿意听我的,我那天听到你们在楼上吵架,我知道机会到了,所以我就通知了陆吾,让他来带我们走。”

        金阙听到最后这句话,他原本低伏的身子,逐渐坐直了,他的目光露出了凶狠,“是你……原来是你搞得鬼!”

        难怪,难怪陆吾会在那个时候,那么凑巧地出现,原来是这个小狐狸把他叫来的。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金阙沾满鲜血的手伸向了离朱,她小小的身躯只要他轻轻一掐,那脆弱的脖子一定立即就会断。

        “不可以啊帝君!你不能杀她……”太上老君惊恐万分地阻止他冲动的行为,然而离朱更是毫不畏惧地走向他,“你要杀就杀罢!是我对不起因姐姐,是我把她害成这样的!”

        “哎呀!丫头你就少说两句罢!”太上老君紧紧抱着金阙的手臂,嘴上还劝着离朱,然而金阙的手上已发出雷电,狠狠地攻向了离朱。

        太上老君大惊失色,电光火石之间他连忙拉开金阙的手,教那巨大的冲击打在了窗棂上,随后大叫道:“这个小狐狸是青丘继承人!万万杀不得呀帝君!”

        然而金阙备受打击之下,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站起身来不停地念着:“她该死……她该死!”

        要不是她,要不是陆吾的出现,金阙那天绝不会放傲因走,他们只会像平凡夫妻那样大吵一架,吵完就会和好,根本不会分离!

        见金阙的手上再次化出雷电,太上老君也顾不得会伤到自己,紧紧将他的手抱进怀里,叫嚷道:“是帝后……是傲因把她救回天庭的,傲因很看重这个小狐狸,你要是杀了她,傲因的一片苦心就白费了呀!”

        听到傲因的名字,金阙手中的雷电逐渐停了,他喘息起伏的胸膛也渐渐平息,他低头望向老君,眼中已见清明。

        “什么苦心……”

        太上老君吞了吞津液,指着离朱急切道:“她是白茯苓选中的继承人,关乎青丘未来的安稳!可是傲因担心把她送回青丘以后不是霍炎的对手,所以才先下手为强,屠杀了妖狼族!”

        金阙听完这些定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太上老君忙又跪在他的身前,俯首道:“小仙以为,帝后此举实是深谋远虑!妖狼族遭受此劫,元气大伤,恐千年内再难恢复生机,待小仙将青丘继承人送回,从此以后东方将永远安宁,绝无后患!”

        金阙的眸光看向了抽噎不已的离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君继续说道:“帝君此前说过,想要将帝位交于帝后,小仙以为,以帝后之才能绝不会辜负帝君所托,小仙与太上宫愿意全力支持帝后,承接帝位!”

        金阙闻言忽而露出一丝苦笑,“没用了……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去做什么……”

        “帝君……”太上老君担忧地望着金阙,只见他失魂落魄地缓步离开大殿,边走边无力说道:“好好照顾离朱,等时机成熟再送她回青丘。”

        金阙踏出了凌霄殿,漫步在冰冷的月光之下,他脑海里不住地回想着他与傲因在翡翠城的点点滴滴,她面对他时总是笑着的,时常会对他说一天里发生的趣事,谁能想到她在背对他的时候,却是在独自承担伤痛,而伤她最深的,竟然是自己。

        如果他能细心一些,他就会发现她常年喝酒的行为有多么不对劲,如果他能多关心她一些,他就会发现她那些怪异的行为是出自对他的怀疑,如果他能早点对她坦白身份,她根本也不用顾忌什么,她无须忍让那些对她的伤害。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愿意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就要夺走他的性命,却又偏偏让他在这种时候遇到这个女人?

        这到底是一种馈赠还是一种折磨?他早就已经做好坦然离开的准备,可是这个女人的到来让他忍不住心软,让他忍不住担忧,让他产生了想要继续活下去的欲望,他们的相遇还那么短暂,他还想弥补她,他还想保护她,他不愿那么快离开她……

        此时此刻,金阙十分想念起了傲因,明明几个时辰前才与她分别,他现在就很想她了,他要见她,他必须立刻见到她!

        金阙飞快地赶回了上泉殿,青鸟早已等候在殿外恭迎他,见他脸上身上全是血迹不禁生出一丝慌乱,“帝君!你身上怎么都是血?”

        原本金阙都要推开卧房的门了,听青鸟这样说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

        不行,他现在这副狼狈模样要是让傲因看到她一定会担心的,金阙这样想着便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妥帖之后才又回到槅门前站定。

        然而,当他伸手去推门时,却怎么也推不开了。

        金阙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也更加大力的推门,可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敲怎么砸,这门却仍然纹丝不动。

        这道门,被封印了!

        “怎么会这样……”金阙的声音难掩惊慌,青鸟却在他身后淡淡解释道:“帝君走后,她又发作了一次,不过她把自己关在里面,一直没有出来。”

        “为什么不来禀报我!”金阙看他的眼神似有责难。

        青鸟理所当然道:“她是不死之身,又没有出来捣乱,小仙以为还是凌霄殿的事情更重要些,这才没有禀报。”

        “捣乱?”金阙简直难以置信,青鸟也曾亲眼见到傲因疯狂时有多么痛苦,她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可他居然还能无关痛痒地说出这种冷漠话?

        青鸟眨着大眼睛无辜道:“不是捣乱……那小仙该如何形容她发狂的行为?”

        “够了!你只要明白她的事是最重要的事,你要实在做不到,以后就不用在上泉殿待了!滚出去!”

        金阙的疾声呵斥让青鸟有些呆愣了,他跟在金阙身边四万年,这还是金阙头一回对自己说这种话。

        难道金阙忘了,青鸟存在的意义就是侍奉天帝,不让他待在上泉殿,是不是意味着,他又要像六年前那样,为了这个女人再次放弃帝位?

        青鸟以冰冷的神色望着他,良久良久,最后还是踱着步退出了大殿。

        金阙跟那道槅门持续地作着斗争,里头忽然传来的叹息几不可闻,但没有逃过金阙的耳朵。

        “你醒着对不对……”金阙伏在门上,他的声音近乎恳求,“开门……”

        傲因此时正蜷缩着,紧紧倚靠在门旁,眷恋似的听着门外的嗓音。

        “上次被你破除的封死咒已经被我改进了,别费力了你打不开的。”

        金阙闻言顿时百感交集,发泄似的一拳砸到门上,“你可恶!”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青鸟说你身上都是血。”傲因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能想象自己发狂时把他伤得有多重。

        “不是你造成的,不关你的事,开门!”

        “不是我……那你怎么会流血……”

        金阙能听出来,她一定又哭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他流血就为他哭泣,如果他哪天真的死在她面前,她该有多伤心!

        青华说得没错!他不该娶傲因,他不该实行“天下大同”,他不该让傲因来到天庭,上次翡翠城分开后就不该再与她来往,现在教她深陷其中,生死离别时又要她如何面对!

        “可恶……可恶!”金阙几乎用尽了浑身解数去打开那道门,他甚至要将整面墙都铲除,然而那房间被她的封印牢牢罩住,简直固若金汤,砸了半晌连一丝缝儿都没有砸出来。

        终于,金阙溃败地贴在门上,心中痛楚再难遮掩,“你真是可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喝芙蓉酒喝了六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们在常羊山布下陷阱,他们想杀你,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金阙每粗吼一句,他便对着门猛砸一下,似要发泄出心中所有的懊悔、自责与不甘,“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我可以保护你,我们甚至可以离开,我们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根本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根本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你明白么!”

        “我怎么说……你要我怎么说?”傲因此时已是泣不成声,心痛难忍,“我那么爱你你要我怎么说!?”

        因为爱他,她什么也不能告诉他,她不想让他担心,不想让他为难,不想看到他像现在这样,因为自己而感到痛苦。

        因为她说爱他,这一瞬间,金阙压在心头的所有伤痛都烟消云散了,这一瞬间,他的生命再也没有遗憾,金阙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更用力地贴上了槅门。

        “开门……我要见你……”金阙的声音是低沉的,他想,只要她打开门,他一定忍不住要吻她,忍不住要抱她,忍不住要爱她,他再也不要离开她半步。

        而槅门的那头,傲因正抚摸着门,仿佛在触摸他一样,她是多么想要答应他的请求,她几乎就要打开槅门,可是心底坚定的信念,还是让她忍住了。

        “我不能。”

        “我想你……让我见你……”

        傲因听着他的话语,不禁黯然垂泪,摇头道:“我会伤你,我会杀了你的!”

        “见不到你我现在就会死!”

        “我答应你,我会好的……我好了就会出来。”

        “不行……”他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待着,她一个人肯定又会狠狠伤害自己。

        “算我求你……让我陪着你……”

        “不……不……”槅门那头坚定的拒绝后,便再也没有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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