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北帝真武终究没能喝下那杯酒,突然现身于大殿的金阙,夺下了它,几人看到金阙,连忙压下了那忽上忽下跳动的心绪,整齐站好向金阙恭敬行礼。
金阙身上的厚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让人完全看不出他身负伤痕的样子,他挥手示意让精兵们全部退下,又看过手上小小的酒杯,面露一丝讥讽,淡然道:“云景,给几位仙君倒酒。”
金阙如此吩咐,都叫那几个人心下一沉,云景送上酒来,他们再也不敢推脱。
眼瞧着承效皇、东帝、南帝还有西帝都拿过了酒,到了北帝真武这儿云景却没给他倒,真武不禁皱眉小声问他,“我的呢?”
云景无奈只对他微微摇头以示拒绝,然后就站到金阙身后,再也不理会他了。
真武不愿放弃,还想向金阙讨一杯酒喝,可就在这时金阙说话了。
“临洮突发动乱,这又要灭火又要查案的,还要分神去找天后,诸位实在是辛苦了,本君要感谢诸位为天庭为六合的辛勤付出,便以此酒,略表心意罢。”
说罢,金阙抬手便要喝下那杯,几个人的心再次高悬,瞪大了双眸,玄天连忙叫道:“帝君!”
“怎么了?玄天君有话要说?”
“小仙……这些事都是我等分内之事,小仙以为就不必喝这一杯了!”玄天的语气略有慌乱,她可知道,这酒是会让人发狂的,她可不想让天帝变成一个疯子!
金阙轻笑着看向杯中酒,“玄天君说得也对,不过这酒不是普通的酒,是陆吾君专门调制的药酒,就算常人喝了,也滋补养身。”
说完,金阙眼眸轻转,看向陆吾,意有所指道:“本君没说错罢?陆吾君?”
金阙这番话,是陆吾曾对他说过的,陆吾猜不到,金阙是在装疯卖傻另有谋划,还是太上老君真的解开了傲因的毒,金阙这才误打误撞地把酒送到他们面前。
思虑再三,陆吾还是不敢冒险,小心回道:“是……”
“既然如此,诸位且喝这一杯罢,不然本君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金阙一边说着一边高举酒杯做出敬酒的姿态,逼迫似的一定要他们喝下。
然而金阙举了好一会儿,身前四人还是没有打算喝下这酒,尤其是东帝青华更是哆哆嗦嗦的,满头冷汗直流。
“怎么都不喝呢?你们这样拂帝君的面子是不是太过分了?”实在是让金阙等了太久,连真武都看不过去了,他直接出言催促他们喝酒,真武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四个人之中的南帝长生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猛地一口将酒喝下,其他三人都惊讶于他的行为,然而他们自己却没有南帝长生的勇气。
金阙的目光扫视着他们,脸上讥讽的笑容越来越深,“既然长生君都喝了,那本君也喝。”
金阙说着,便缓慢地将酒送入嘴边。
他以为他们之中肯定有人会出来阻止自己,然后心虚自责地向他说出实情,这样倒还算他们有良心,不枉他们多年身居高位,也不枉这么多年的君臣一场,他甚至愿意因此对他们网开一面。
然而直到他将酒液咽下,除了离他最远的太上老君急急奔来,满脸都是未能及时阻止他的遗憾与绝望,站在他面前的四个人,竟无一人阻拦他喝下毒酒。
霎时间,金阙心中忽然涌上一抹悲哀凄凉,他着实没有想到他们真的会无动于衷,他做了四万年的天帝,最后的最后,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漠然的结果。
不过也对,反正他这个天帝也快走到头了,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届时只要换上一个新帝继位,对天庭对六合不会有任何影响,他们凭什么为了一个金阙而冒险葬送前程?
此时此刻,金阙不禁想念起了傲因,想她当时是那么激烈地阻止自己喝下毒酒,万幸万幸,在他生命的尽头还有她陪在自己身边,让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并非是个悲剧。
可是这世上唯一爱着自己的女人,却被眼前几个人害得深陷苦痛,被他们害得险些丧命……
想到这里,金阙的怒火便难以控制,他狠狠将手中的空杯摔碎在地,突然的发难让殿内几人都打了个寒颤。
“喝呀!怎么不敢喝了!”金阙的暴怒是空前的,凌霄殿内响起的都是他的吼声。
“你们敢把这种毒酒送到一个女人的嘴里,自己却不敢喝是么!?”
听金阙这么说,几人也明白了金阙是知道了傲因身中剧毒,这才发难于他们,他们沉默不语,打算静观其变。
然而真武与云景两人却惊讶地对视一眼,连忙查看起酒来,真武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云景立刻就明白了,先前看到傲因在上泉殿发狂,或许就是喝了毒酒的缘故,而且这酒还跟几位重臣有关,难怪他会如此大发雷霆。
可如此想来,他自己也喝了毒酒呀!这该如何是好!?真武不明所以担忧地望向金阙,只见他身旁的太上老君已经摸上了他的脉。
“不用把脉了!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本君蛇蝎心肠,会给天庭仙君喝毒酒么?”
听到金阙说这句话,南帝长生默默地长抒一口气,他方才确实是豪赌了一把,当他听到芙蓉酒三个字时,他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
“本君不过是小小的试探一下,你们就全都露出马脚了,看来这芙蓉酒的威力,你们都很清楚嘛!”
金阙放过了南帝长生,他的目光扫向了其他三位,玄天倒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东帝青华哆嗦得更加厉害了,而西帝陆吾,却是皱着眉头十分不理解,这个酒他比任何人都熟悉,绝不可能是假的呀!
“陆吾君一定很好奇,这酒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芙蓉酒?”
事到如今,陆吾也不再遮掩,他直视金阙双眸,镇定道:“还请帝君解答。”
“云景,你告诉他。”
云景颔首领命,走到陆吾身前,举起了手,他的手掌上赫然沾着淡色的花液,“小仙奉命寻找天后,所以不得已搜查了诸位的宫殿,这才在陆吾君的殿中发现了芙蓉花,于是小仙便借用芙蓉花略施幻术罢了。”
幻术?用芙蓉花做成的幻术!?他们堂堂一方大帝,居然被小小幻术蒙骗了!?
玄天咬着牙心里十分不甘,“为了找天后就搜查我等的宫殿?帝君行事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出格了?”
金阙听玄天这样说不禁冷笑一声,“出格?比起你们几个,本君的行事恐怕也算不上出格。”
陆吾道:“帝君指的若是芙蓉酒一事,还请帝君明察,那酒确实是出自小仙之手,不过那也是帝后自己要喝的。”
“哦?”金阙怒极反笑,“她自己要喝毒酒?”
陆吾淡然诉说道:“帝君知道的不是么?芙蓉酒有镇痛止血的功效。”他可以确定,太上老君已把芙蓉酒的秘密告诉了金阙,不过没关系,他自有应对的办法。
“帝后曾在凡间与一凡人成过亲,不过那凡人品性不端,朝三暮四,伤她太深,帝后才会离开那人,她也因此患上了心痛之症,这才会找小仙要芙蓉酒来喝。”
“呵……”金阙闻言冷笑一声,袖中双手已握成拳,他想着,自己要是当场杀死他是不是就能堵住他那张巧言善辩的嘴。
“帝君若是不信,待我等找到帝后,小仙愿与帝后对质。”
“对质……你当然有这个机会。”
“什么……”陆吾心下一沉,莫非金阙已经找到了傲因?
“云景,去把那个小狐狸带过来。”
小狐狸!?听到小狐狸三个字陆吾的心情更沉重了些,他想不到金阙是什么时候找到的离朱,或许他已经见过了离朱,甚至从她口中知道了他所有秘密?
而太上老君亦是皱着眉头十分担心,想来云景搜查宫殿没有放过太上宫,这才发现了小狐狸,可是小狐狸的身份那么特殊,怎能让她轻易显露于陆吾跟前?
唉,还是怪他自己呀,他早该跟金阙说明此事才对!
金阙冷声道:“趁着这个间隙,本君顺便把常羊山之事也一并解决了罢。”
听到常羊山,东帝青华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地瘫倒在地,脸上全是惊慌的神色,头上冷汗更加冒个不停。
金阙转头对殿外叫道:“神荼!”
话刚落音,凌霄殿大门便缓缓打开了,神荼还是老样子,只是他肩上还扛了一个人,他在金阙身边站定后便将肩上那人丢在地上,几位大帝刚好可以看清那人的面孔,此人正是南方鬼君杜子仁。
神荼掌管东方地府,那日东方常羊山上突冒异常鬼气哪能逃过他的感知,他当即便出山查探,虽然杜子仁动作迅速,还是让他看到了训练有素的千百鬼兵跟着他一起离开。
最近地府也没发生需要调动鬼兵才能解决的难事,况且杜子仁身为南方鬼君竟带着鬼兵跑到了他东方地界上来,此等不寻常的大事,他自然要禀报金阙了。
受金阙密令,神荼已对杜子仁进行了拷问,不过他下手是重了些,杜子仁此时已是气息奄奄,一副将要魂飞魄散的模样,吓得东帝青华更加得瑟瑟发抖了。
南帝长生看到自己的下属出现在此,大抵猜到事迹已经败露,而金阙的目光也果然看向了自己,“长生君,这是你的下属,你该有什么话想对本君说罢?”
南帝长生稳住身形,闭上了双眸,“小仙无话可说。”
想来也是,南帝长生本就是圆滑老道之人,想要他主动交待出什么,恐怕没那么容易,金阙双眸垂敛,看了看地上慌张的东帝青华,“青华君或许有话对本君说?”
东帝青华畏惧不已,嘴唇抖动了半天一个完整的字都没能说出来。
“玄天君,当年青华君正是由你举荐才坐上东帝之位,他现在说不出来,或许你可以替他说?”
玄天被点了名,还是一派冷静自然,“小仙并不知道常羊山发生了什么事。”
“哦?青华君事事向你禀奏,这件事却没有告诉你么?”
“帝君多心了,青华君向小仙禀奏也只是按照天庭的规矩做事,不该向我禀奏的事他自然不会说。”
金阙冷眸并不放过玄天,又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子仁君自己说说罢。”
金阙说完,神荼便蹲下身子伸手拍了拍杜子仁的脸,冰冷道:“子仁兄醒一醒!劳烦你将刚才交待过的事情再说一遍罢!”
杜子仁被折磨得昏昏沉沉,听到这种声音只觉胆寒,下意识地顺从神荼的话,将常羊山的计划全部说了出来。
当从杜子仁的嘴里听到“诛杀妖后”四个字时,不明真相的几个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双眼,这种事也亏得他敢想,不仅敢想,还大胆地敢做呀!
他们几人尚且如此,金阙更是强压怒火,他只要想到常羊山上的天罗地网,只要想到万一傲因那日真的去到常羊山,只要想到傲因将会受到怎样的残害,他胸间的悲愤就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的喉间也难以抑制地涌上血腥。
神荼将金阙的神情统统看在眼里,心中亦是充满了不安,他轻叹一声继续审问杜子仁,“是谁指使你去诛杀天后?”
“是……是……”杜子仁咬着牙,他虽然意识模糊,却还是受心底的信念驱使,“是我自己要做的……”
听到这句话,与之相关的几人都默默松了口气,然而神荼又问道:“不会罢?凭你一个人,怎么能把天后带到常羊山去?”
“我知道……她想要百字谣残片,所以我就骗她我也有……”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在常羊山动手呢?那里可是我东方地界,对你的计划并没有好处。”
“因为……常羊山埋着蚩尤的尸骨,万一诛杀不成,她又复活,我就可以禀报天帝,说她、说她心念旧主,对天庭不忠……”
周密啊!这个计划可真算是天衣无缝了!无论失败与否,傲因只要去了,那都将万劫不复!
这回金阙真的呕血了,他的嘴里溢满鲜血,他的身躯也颤抖着,太上老君担忧地忙伸手搀扶着他,但他却凭着坚强的意志,生生将鲜血咽下,不愿让殿上众人看到他这样不堪的一面,他夺过云景手中的酒瓶,咕噜咕噜地灌下几口酒,极力地抚平心绪。
“可是……她没有来……”神荼已经不再审问他,杜子仁却还持续陷入回忆,自顾自地嗫嚅着,“来的是别人……”
来了别人?听到这里,神荼眸中有光,忙抬头看向金阙,金阙下颚轻抬示意,神荼立即领会,又接着问道:“是谁来了?”
“是……妖狼霍炎……”
常羊山上诛杀傲因,怎么还跟妖狼族扯上关系了?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金阙眉头紧锁,喝道:“继续问!”
神荼不敢轻慢,忙问道:“他又为什么去了常羊山?”
“他说……他也想杀傲因。”
“这么说,你们不是事先约好?你们都是受人指使对不对?”
不知为何,只要谈及指使二字,杜子仁就咬紧牙关,坚持说自己是这件事的主谋,可这突然出现的霍炎,已经让他的证词前后矛盾,金阙不得不怀疑,他这套说辞分明是事先准备好来应付自己的!
金阙怒火难消,再次喝道:“神荼,不用废话了,用刑!”
说到用刑,神荼有些迟疑了,“帝君,先前已经用过重刑,再用刑只怕会……”
“那就杀了他!”
一个“杀”字立即将东帝青华吓得痛苦嘤咛了一声,仿佛被杀的人将是自己,一旁稳如泰山的南帝长生忙也睁开了眼,忙不迭跪在了金阙的身边,口吻十分恳切,“帝君三思!子仁君毕竟是小仙的下属,小仙理应对此负责,帝君权当这件事是小仙指使的罢,帝君想要如何责罚小仙,小仙都无二话,还请帝君饶他一命!”
南帝长生说的这些话,根本就是以退为进,金阙当然听得出来,他垂眸冷眼看他,“是么?长生君真的愿意对此事负责?”
南帝长生被他看得发憷,连忙低下了头,“是……”
“好!那就……”
金阙刚要发话,地上的杜子仁糊里糊涂地又说话了,“不止是霍炎,还有一个人……”
怎么又来一个人?诛杀傲因的计划到底有多少人参与?
“是霍炎的手下,他说狼窝出事了……”
这句话乍听来很简单,可琢磨之后似乎另有深意,最先出声的却是北帝真武,“这么说,是有人先去捣毁了狼窝,然后霍炎才回了帝女桑……帝君,小仙斗胆猜测,杀死妖狼族人的和杀死首领霍炎的,或许是两个人。”
真武刚说完玄天紧接着轻蔑说道:“可依小仙之见,恐怕是天后她没有去往常羊山,转而去了临洮屠杀了妖狼,待霍炎赶来,便连他一并杀害了。”
一旁的太上老君听到话头转到了傲因身上,忙出言为她开脱,毕竟傲因杀害妖狼族的真正原因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玄天君若说是天后杀害妖狼族,那么小仙心中也有疑问想请教一二。方才依子仁君所言,帝后被他骗去常羊山是为了百字谣残片,可她为什么放弃她想要的东西,却改变主意去临洮呢?这似乎无法解释。”
“这有什么不能解释的?当然是霍炎身上也有她想要的百字谣!”玄天说完便直勾勾地看向金阙,毫不避讳地说道:“帝君对这件事最清楚不过了不是么?毕竟她当初愿意嫁给帝君也是为了百字谣,她为了这个百字谣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屠杀妖狼族,杀霍炎,自然也不在话下!”
玄天说了很多,她就那么看着金阙的脸色一点点的变冷,她就是故意要戳他的痛处,好教他明白那个女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玄天的目光聚集在金阙的身上,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正用着诡异的目光看她,她浑然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金阙的眼神阴冷着,他的手更以迅雷之速掐住了玄天的脖颈。
“你怎么知道霍炎身上有百字谣?”
霍炎曾在苍茫山抢走了傲因的百字谣残片,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就连陆吾也不知道,太上老君更不可能会告诉她,唯一的原因就是她去了临洮,她看见傲因夺走了霍炎身上那块,然后她便杀死了霍炎,她鞋上的指印就是那时留下的!
金阙突然发难,出格的动作都教一干人等方寸大乱,他们急切的担忧的惊恐的,他们难得一致地劝阻金阙三思而行,玄天若真是犯了错,自当有天条处置她,而不是金阙自己呀!
然而金阙根本充耳不闻,光这冷漠就要杀死玄天一万回。
“你知不知道杀死霍炎会有什么后果?谁都能死霍炎他不能死你明白么?”
玄天涨红着脸,浑身挣扎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金阙还是没有放过她的打算,“我怎么跟你说的?我怎么跟你说的!”
玄天当然记得,就在金阙决定要与傲因成婚的那天,他对她说:“如果你能将妖狼族引向正道,那我无所谓,如果我发现你做什么小动作坏我大事,我绝不会手软。”
玄天绝望地闭上了眼,她知道,金阙这次铁了心不会饶过自己了……
就在这时,云景领着眼盲的离朱已赶往凌霄殿,他推门而入之后,看到的恰好是这混乱又令人震惊的一幕,他不知发生何事,只连忙高声喊道:“帝君!小狐狸已带到了!”
金阙听到他的话,他掐住玄天的手便缓慢松开了。对了,他气上心头差点忘了,他这次主要想处置的人可不是玄天。
玄天瘫软在地,抚着脖颈不住地咳嗽,金阙没有再看她一眼,只看向了那个不远处的瘦小身影。
这个身影一出现,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陆吾与太上老君更是神色各异地怀揣着心思,死死盯着她。
云景小心搀扶着眼盲的离朱,将她领到了金阙身前,金阙蹲下身子平视着她,道:“这里是天庭,是凌霄殿,你有什么话只管大胆地说,没有人敢动你。”
片刻之后离朱点了点头,方才在太上宫,她已经见过金阙了,她知道金阙叫她来到此地的目的。
陆吾心中有些慌乱,却还是关切道:“离朱,你的眼睛怎么了?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离朱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又怯怯地伸手稍微挡住了眼上的白帛,小声道:“我……是我自己弄的……”
“你过来,让我瞧瞧你的伤。”
熟悉的轻唤,温柔的语调,几乎让离朱下意识地朝他走去,毕竟她是他抚养长大的,她跟在他身边五百年从未分离过,她早已习惯听他的话,可是眼前偶尔出现的碎片般的画面又让她迟疑了,她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就在这片刻犹豫之间,一只大手蓦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眼前于瞬间飞速地闪过了大量画面,闪得她有些头晕,她想抓住那些看个仔细,却听耳旁人声已经响起,“离朱,你认识傲因对罢?”
听到这个名字,离朱点了点头。
“她中毒了,你也知道对么?”
离朱沉默良久,才又点了点头。
“她中的什么毒,你告诉我。”
“是……芙蓉酒。”
金阙握住她手腕的力量重了些,“那你也该知道喝了芙蓉酒会有多痛苦?”
离朱的嘴角耷拉下来,可以猜到她的神情一定很难过。
“她自己不会喝芙蓉酒的对不对?一定是有人逼她喝的对不对?”
离朱流泪了,她想到这里难过地流出了血泪,呜呜地哭出了声。
“你知道是谁逼她喝毒酒,说出来,是谁!”
“离朱!你可要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里是凌霄殿容不得你胡言乱语!”陆吾急切地说出了几句话,立即引来了金阙的怒视。
“陆吾君这样说,是不打自招么!?”
陆吾连忙低下头颅,“小仙没有,小仙只是想提醒帝君,这丫头从来就爱撒谎,她说的话……”
“是我给她喝的毒酒……”
离朱突然的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金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什么……”
“是我给她喝的毒酒……是我给她喝的毒酒!”
稚嫩的声音在大殿上发出了吼叫,但相比一个大人来说,也并不是很洪亮,却足够震动人心了。
“六年前,她跟那个凡人成亲以后,我就跟在他们身边,我从那个时候就一直在给她喝毒酒。”
“什么……六年……”金阙脑海里的记忆飞快地闪回着,他咀嚼着离朱的话却根本无法相信,他缓缓站起身,却在站起后忽然晕眩了,欲倒的身体多亏一旁紧跟着他的太上老君扶了一把,才没有直直摔倒。
陆吾垂眸扼腕似有神伤,没再说话,离朱一边泪流不止,一边继续说道:“我看她总是闷闷不乐的,所以就偷拿了陆吾藏起来的酒给她喝了,我只是想让她开心一些,我也没想到这酒会让她难受,我真的不知道……”
“你撒谎!你骗我!”
金阙如何能相信,傲因与他在一起以后总会闷闷不乐?记忆中的她明明就很快乐!他如何能相信,傲因与他在一起以后一直在喝芙蓉酒,他对此却完全不知?他又如何能相信,那种可怕的毒物竟然在她的身体里堆积了六年!?
“是陆吾给你的酒!是陆吾要你这么做的!你以为你在这里胡说一通就能骗到我么?”
金阙一把抓住太上老君的手,急切道:“老君你说!陆吾曾亲口向你承认他给傲因喝了毒酒是不是?”
太上老君见他着急成这样,生怕他怒火攻心,伤了身体,忙连连点头应和他,“是啊帝君,他确实跟小仙承认过!”
“老君恐怕是误会了,原本就是帝后向我要的,我才会给她,不然要是她断酒发狂伤了帝君,小仙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金阙怒眸看过陆吾,蹦出的火花都能将他烧着,他松开了太上老君,转而大步踏上前去,一把扯住了陆吾的衣襟。
“事已至此你就别装蒜了!你跟傲因在昆仑山一起长大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你想用芙蓉酒控制她,你在月宫偷偷跟她见面,你让她待在我身边让她拿到我的兵符,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么!”
金阙频频爆出惊人语句,让殿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得无法呼吸,就连从头到尾都呈惊吓状的东帝青华此时也是惊讶占了上风,瞪圆了眼去看他二人。
陆吾跟傲因竟然是一起长大的?他还一直装作与傲因毫无瓜葛的样子瞒着所有人?他甚至用芙蓉酒控制傲因,想借傲因的手去拿金阙的兵符?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啊!?
金阙恨恨地推开陆吾,指过身前的几个人,“你,你,你们!你们几个做的好事,以为三言两语就能骗到我么!”
“真武君!”金阙大声叫着真武,真武才在震惊中回神。
“啊?帝君……”
“把这个小狐狸,还有躺着的这个,连同这四个人,统统给我扒皮拆骨丢进北海喂鱼!”
谁都能感觉到金阙真是发怒到冲昏了头脑,他竟然没有想到,地上的杜子仁是鬼君,一缕幽魂罢了早就没了肉身,还怎么扒皮拆骨?
“愣着干什么!动手!”
“可是……可是……”真武慌了神,纵使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让他一下子处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重臣,个个身牵世间生灵,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怎么了?难道真武君想让我亲自动手不成!”
“不必真武君动手!”坐在地上的玄天一脸阴沉地开口了,她努力地擦去了鞋上的指印,而后站了起来,她手中化出了锋利的匕首,直抵自己的咽喉。
“玄天君!你要干什么!你冷静一点!”真武惊慌地劝阻她,玄天却是冷冷地看向金阙,道:“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傲因么!”
玄天的这一举动,让瘫倒在地的东帝青华站了起来,跪在地上的南帝长生也站了起来,他们都惊恐地看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那个女人中毒了,帝君心疼得紧,便想要我们给她陪葬!”
“你说什么!你自己做的事还要本君重复一遍么?”
“倘若杀害霍炎的人是傲因,帝君会像今天对我一样的对她么?”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做的?”
“承认与否这重要么?若能解帝君心头之恨,小仙甘愿一死!”
话刚落音,锋利的匕首便要刺穿她的咽喉,除了金阙依旧冷眼看她外,其他仙君都慌忙冲上去想要阻止她,一直畏畏缩缩着的东帝青华离她最近,却也出乎意料地,迅捷又及时地夺下了她的匕首,还灵活地后跃几步远离了人群。
他畏惧的颤抖着,更激愤地握着匕首,双眸还是那样圆瞪着看过众人,最后将目光锁到金阙身上。
他大口喘着气,丝毫不像之前那样惶恐地说不出话,反而口齿十分清晰地吼叫着。
“是我做的!全都我做的!诛杀妖后是我的主意!是我骗她去常羊山的!杜子仁、霍炎,都是我指使他们的!霍炎也是我杀的!”
“给妖后喝毒酒,让她去拿帝君的兵符,也都是我指使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青华一个人的主意!”
东帝青华发泄似的嘶吼一通,承担了全部罪责,他的匕首指向金阙,继续吼道:“帝君!你非要追究这些事就追究我一个人罢!是我做的!统统是我做的!”
“可我这么做……我这么做也完全是被你逼的!”
“你想要‘天下大同’,你想要神妖融合,那根本是痴心妄想!神就是神,妖就是妖,神妖绝无可能融合!你强娶妖女,为了妖女还要诛杀重臣!你疯了!你大限将至还要犯下大错!你已踏入‘临渊’!你违背天道!上天是不会原谅你的!曀鸣神在天之灵是不会原谅你的!你一定会遭天谴的!”
他怒吼着,咆哮着,此时此刻的他全是一副凛然模样,破口大骂着金阙,哪里还是那个对天帝总是诚惶诚恐的东帝青华!
金阙听着他说的话,袖中的双拳紧紧握着,浑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气息,一直强压的气血止不住地翻涌,喉间涌上的血腥也越来越重。
而众人更是震撼于青华的激烈言辞,完全无言以对。
青华吼叫完,便以悲愤的目光望向了玄天,“玄天君!金阙他疯了!他一步错步步错,他不配再做天帝!天庭与六合还需要你鼎力匡扶,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呀!是小仙无能,辜负了你的栽培,小仙再也不能助你了!”
说罢,青华高高举起了匕首,尽管神荼眼疾手快地使出了十成十地法力闪现到他身前,却终究没能敌过他的决心,那把匕首生生从神荼的掌心滑过,青华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以匕首直插咽喉,鲜血四溅!
“青华君!”
一时之间,凌霄殿内响起了惊慌哀痛的呼唤,更夹杂着离朱恐惧的哭喊,云景不禁回转了冲向前去的脚步,紧紧将离朱拥在怀里安抚着她。
太上老君更是放开了对金阙的搀扶,连忙对倒地的青华进行紧急施救,围着的几人都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好消息,然而片刻过后,老君只是痛心地哀叹了一声,望向金阙无奈摇了摇头。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开始只是凌霄殿议事,最后却以如此惨烈决绝的方式收场!众人皆沉浸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只玄天迅速回神,一张脸全是冰冷神色,她高声沉稳道:“老君,劳烦你尽快写个折子,写明东帝青华是突发急症,暴毙身亡。”
“什么……”太上老君难以置信地看着玄天,却见面对面地站到金阙身前,直视他道:“还请帝君尽快下令,由小仙暂代东帝之职。”
是的,东帝青华掌管东方万物,他突然死去,若无人替代他的职位,东方很快就会山崩地裂,导致凡间生灵涂炭,那时的局面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金阙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妥协了,他失败了,他做了四万年的天帝仿佛在这一刻深切地看清了自己于天地而言是这样渺小无力,就算他手握生杀大权,就算他想要惩治有罪之人,他也根本做不到了。
青华死了,他用自己性命承担了一切,也用自己的性命在控诉金阙。
可他错了么?他真的做错了么?
他再次强压喉间欲呕,缓慢地抬起手指向玄天,艰难地发出命令,“本君命你……暂代东帝之职……”
玄天领命之后便以冷眸扫过众人,吩咐道:“劳烦真武君将青华遗体秘密送回他的府邸,待明日再将此事昭告天下。”
“今日议事便到此为止,诸位踏出凌霄殿后且将方才发生的所有事都忘了罢。逝者已逝,此等事若让天下人知晓,不仅有损青华君生前清誉,更也徒增笑柄。”
“诸位身居高位,肩负天庭重任,轻重缓急想必也无须我多言!”
玄天说完,便径直越过金阙大步离开,她还未走到殿门,却听一声刺耳的喷洒,教她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金阙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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