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那一晚，无论金阙怎么恳求甚至是威胁，傲因都没有开门，也没有再同他说一句话，她就自己一个人待在卧房里承受着毒发的痛苦，而金阙也一直陪在门外，听着那些令人心碎的声音，一夜无眠。
那一晚，不止金阙与傲因处在痛苦之中，不远处的太清殿内也充满了血腥。
陆吾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毒打，玄天的钢鞭不停抽打在他的身上，陆吾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就这样玄天也没有打算放过他，嘴里还恨恨地念着：“是你害死了青华！是你害死了青华！”
玄天发泄着心中所有的怨恨，直到她发泄够了，陆吾也趴在地上气息微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这才恨恨地甩开钢鞭，怒火难消地坐到了案几上。
“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帝君他不会传位给你了！”
尽管青华承担了所有事，但金阙又不是傻子，谁做了什么事他心里一清二楚，他怎么会将帝位传给陆吾这样心思不正的人？
“他会给我，除了我他别无选择。”
玄天听着地上传来微弱的声音，不禁哂笑一声，“你做什么梦呢？你以为他在这个时候把云景提上来是陪你玩的么？”
云景？金阙会让云景承接他的帝位？
不！谁都可以但云景绝对不行！
他绝不允许踩在他头上的人会是云景！
陆吾凭着内心深处的力量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跪到了玄天的脚下，虚弱却强硬道：“只有我坐上帝位对玄天君来说才是最好的不是么？”
陆吾的父亲失踪，母亲只是一凡人，在天庭他可以称得上是无父无母了，唯一的依傍只有玄天，陆吾若顺利继位，玄天便可以真正做到万人之上。
“哼，是么？”玄天很是不屑，“让你这样的白眼狼坐上帝位对我是最好的么？”
陆吾原是与傲因青梅竹马，还装作不认识她，千方百计地把她送到天庭，他这样做无非是想给自己的未来增添筹码，若日后他登上帝位，再与傲因二人联手对付玄天，那岂不是战无不胜？
“玄天君指的若是傲因的事，还请听小仙解释？”
“是解释？还是要狡辩？”玄天可太清楚他的心思了，他今天在凌霄殿，在天帝面前，尚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让天帝都拿他没办法，现在还想对自己来这一套，她可不上这个当了。
“你走罢，以后再也不要来我的太清殿。”
玄天冰冷说完，便起身要回内殿，然而陆吾还是跪在那里，说着自己想要说的话。
“玄天君是知道的，我母亲只是凡间青楼女子，卑贱如草芥，天庭中不论谁都不会高看我一眼。”
事到如今，还妄图说这些无聊又无用的话有什么用？玄天没有片刻停留地径直走开，陆吾的声音依旧在身后响起。
“我让傲因来天庭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将来能够娶到她，可以洗去我卑贱的血脉。”
玄天冷笑一声脚步还是不停，想必陆吾知道自己再没有希望成为天帝，已经绝望到口不择言了，说他将来会跟傲因联手对付自己她信，说娶傲因能洗去自己卑贱的血脉？哼，一个妖怪难道不是最卑贱的么？
“因为傲因她的身份……她真实的身份其实是……”
那一晚，陆吾沉静的声音响在偌大的太清殿内，他的嘴唇一直蠕动着，玄天听着那一字一句逐渐无法动弹，她瞪大了眼眸，震惊得无以复加，难以呼吸。
那晚之后，明月仙子结束了自己一天的任值，昴日星君也开始了工作，温暖的昴日缓缓升起，似乎将昨日的一切是是非非彻底埋葬。
东帝青华暴毙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六合，天帝也称病关闭了上泉殿的殿门，不再召见仙君，但一些重要政事金阙还是在处理的，只是这几天负责通传消息的人却不再是青鸟，而是云景。
青鸟能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冷落，虽然他好像还待在上泉殿，却又没有在里面，他被金阙彻头彻尾地忽视了。
青华殡礼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是由金阙亲自主持的，但他为了陪伴傲因，宁愿对外说自己病得下不来床，也不愿让青鸟变成他的样子去完成这件事。
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青鸟很担忧金阙是否还会做出更离奇的事情，他跪坐不远处以冰冷的目光观察着金阙，金阙对此根本毫不在意，他将处理政事用的案几都拖到了卧房门前，对傲因可以说是寸步不离，这样让青鸟觉得很危险，就算金阙说过他爱傲因，他做得似乎也太过分了。
青鸟眉头紧皱正要说什么，云景却在这时走了进来，他这几天得了金阙的特许，进上泉殿如入无人之境。
据云景禀报，为妖狼族选新首领的事情并没有想象地那么顺利，桑淮根本不同意踏入临洮，除非他能见到傲因。
想来霍炎的死一定对桑淮打击很大，他在这个时候要见傲因恐怕事情不会简单，可傲因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与他相见。
或许这件事，该由金阙亲自去解决，但让傲因一个人待在这里他不放心……
“帝君还是以临洮之事为先，帝后就交予小仙照看罢。”
“交给你？”金阙轻蔑一声，眼皮都不抬，他要是把傲因交给青鸟，只怕等他回来会连傲因的尸骨都看不到。
“帝君如果能多信任小仙一些，或许事情会顺利很多。”
“难道我没有信任过你么？”
“帝君如果真的信任小仙，先前与傲因成过亲的事就应该告诉小仙。”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我没有必要特意告知谁。”
青鸟的神情更加冰冷，他站起身朝着金阙缓慢走过去，以居高临下教训似的口吻说道：“你别忘了，当初我同意让她做你的天后，只是念在你多年劳苦给你一点奖赏，那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
“你若对我不满意，可以随时换人来做这个天帝。”金阙坚定看着他，毫不迟疑。
“换人……”青鸟站定在他的案前，深深思索着他说的话，他六年前就为了傲因要放弃帝位，现在他又说出这种话。
“若是以前，我想你也不会这样……是因为你拿回了自己的心，拿回了自己的力量，所以才敢做这么大胆的事么？”
“是又如何？”金阙无所畏惧的样子，说完又垂眸继续看折子，道：“虽然我不用再害怕任何人，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你心里要是有属意的人选可以告诉我，我立刻安排。”
两个人就这样在殿中对峙许久，终于，青鸟还是妥协了，他曲起膝盖在金阙面前跪坐，郑重道：“这件事我会考虑，不过眼下还是解决临洮的事要紧。”
金阙没有答话，青鸟又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照看傲因，也请你好好照看六合。‘天下大同’绝没有错，这条路，希望你能坚持到最后。”
金阙冷脸继续批阅奏折，像是没有听见，良久之后青鸟才叹气道：“我以曀鸣□□义向你发誓，这样你总该相信我了罢？”
金阙的神色终于松动了。
南海岸边，徘徊着的桑淮，还是一如既往地待在那里，很少有离开的时候，金阙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他，在他身后悄然落下。
“淮兄。”
熟悉的叫唤，让桑淮转过了身，熟悉的面孔，然今已物是人非，让桑淮心中涌上万般滋味。
“你既贵为天帝，还是不要喊我淮兄了罢……”
毕竟以金阙真实的身份还有他的年纪，喊他叫做“淮兄”确实不妥当，教桑淮心里别扭得很。
金阙点头依他，又好奇问道：“青阳怎么没跟你在一起？我记得你们以前一直是形影不离。”
谈到这里，桑淮叹了口气，泄气似的朝海里丢了块石子，“她……她跟云琊走了。”
“云琊？”提到这个名字，金阙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这么说，青阳真的是摇光的……”
“当然不是！”桑淮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难道仅凭一张脸就能断定么！这世上长得相像之人多了去了，巧合而已！”
桑淮情绪突然激动，金阙便大概猜到了一二，又道：“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可青阳是你的妻子，你应该把她夺回来不是么？”
“夺回来？你什么意思？”
金阙轻笑道：“实不相瞒，我手下有一东帝的位置正好空缺，我想让你成为新一任东帝，做我的左膀右臂。”
“什么？”桑淮简直难以置信，他当然知道东帝是什么样的职位，可这为什么要选他一个妖狼族去坐东帝的位置？
“我想，只有你坐上高位，才有可能与战神云琊一较高下不是么？”
恍惚间，桑淮觉得六年前那个在北国与自己谈天说地的凡人陈越，真的只是一场幻梦，眼前的天帝金阙则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
桑淮不禁嗤笑摇头，“你说这话，还真挺有天庭的味道的……不过这件事确实是你误会了。”
“青阳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不是一个物件可以随便被人抢走的，她只不过是遇到了一点困惑，需要云琊帮她解开。”
说完这句，桑淮的笑容又敛去，逐渐变得深沉，“虽然……我觉得能不能恢复记忆无关紧要，不过既然那是她想要的，只要她能开心我愿意放手。”
桑淮说着，又拿石子往海里打了个水漂，金阙望着那层层涟漪，陷入了沉思。
只要她能开心我愿意放手……
放手……放手一词对金阙来说似乎有点沉重，他做了四万年天帝，对权利、对地位从来没想过放手，就算后来他遇到了傲因，他想过放弃这些，但对傲因，他却无论如何不能割舍。
金阙的目光又看向桑淮,仿佛要寻求一个答案，“难道你不担心将来会后悔？你不担心会有遗憾？”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但我是青阳的丈夫，我不支持她，还有谁会支持她？”
金阙想着这些话再度陷入了沉思，他恍恍惚惚地，正要转身离去时桑淮又叫住了他。
“傲因为什么不来见我？”
听到傲因的名字，金阙站在原地愣是没有回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不敢见我？她心里有鬼？所以才让你过来，还说什么要许我东帝之位来讨好我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金阙立即驳斥了他，他不能接受桑淮把傲因想成这样，他转过了身，神情既是为难，又有痛苦，“她不能来见你……”
“她为什么不能来见我？你是天帝都可以过来，她是你的天后怎么不能来？”
他该怎么说？他该怎么向桑淮解释傲因已身中剧毒？而她会喝下毒酒，全是因为自己！
金阙正值悲痛，却听桑淮哽咽说道：“我大哥死了……他说是傲因杀了他，他要我替他报仇……”
“傲因为什么不来？只要她来，只要她告诉我不是她杀的我大哥，这一切都是误会，我就会相信她！可她为什么不敢来！就是她杀了我大哥对不对！”
“不……不是的……”金阙嗫嚅着，他却不能坚定地说出来，杀死霍炎的，并不是傲因，却是他的师妹，是那个多年勤勤恳恳，为天庭呕心沥血的承效皇玄天，她做的与自己做的，似乎也并无分别。
“你要恨，就恨我罢，你要报仇，也尽管找我，是我派人去做的……”
“什么！？”桑淮震惊无比，但反应之后，又连连摇头，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
“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你知道我跟在他身边六年，他真的一件坏事都没干过！当初在北国你不也说过，我要能让霍炎改邪归会是一桩好事么！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桑淮痛苦地嘶吼完，金阙的内心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为了‘天下大同’，我不得不这么做……”
“什么狗屁‘天下大同’要用我哥的命来换！”桑淮狰狞着冲上去揪住金阙的衣襟，目光满是愤恨的怒火，“金阙！你可真够狠的！你明知道他是我大哥，你明知道我把你当朋友，你还能狠心杀他！”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心！你身为天帝做的都是丧尽天良的事！”
桑淮悲愤难当，一拳打在金阙的脸上，而金阙也不闪不避，任凭他发泄。
“你为什么不还手！我会打死你的！我一定会打死你！”桑淮一拳又拳地打他，直到把他打倒在地，嘴边也流出鲜血，桑淮才终于住了手，他胸前起伏不停，他的目光仍旧悲愤。
“我真后悔！要是我当初没有认识你该有多好！我要是不认识你，我只管杀了你为我哥报仇！可现在……可现在……”可现在，桑淮根本下不了手，他的内心全是痛苦的纠结。
“可我不后悔，我不后悔苍茫山一行，我不后悔认识你们。”或许对金阙而言，那段时间是最宝贵的回忆，他很庆幸桑淮曾把自己当做好友，他漫长的一生，除了全心全意去做好一个天帝之外，还从来没有过朋友。
“我真的很感激你，我没有忘记那天在苍茫山我突发急症，是你跟青阳辛苦救我！”
想到那天，桑淮却变得更加懊悔，热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我不该救你……我要是不救你……我大哥根本不会死！”
桑淮崩溃地跪到在沙地中，泄愤似的捶打着地面，“是我害死了我哥！是我害死了我哥！”
“他继位首领那天就不该放我走！我早该死在他手里！是我害死了我哥……”
桑淮痛哭流涕着，眼泪湿透了沙地，金阙看着他的样子，胸中顿觉无力，他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似有一双无形之手，推动着命运之轮滚滚向前，它让所有人都深陷苦痛，也让所有人也都无法解脱。
“如果我告诉你……我早就将妖狼族人的姓名刻入了命格，霍炎，包括那些死去的族人，他们还有投胎转世的一天，你也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大哥，那样，你会不会好受一些？”
金阙的话语，仿佛从梦里传来，他抬起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金阙，脸上还沾着眼泪，“你说的……是真的么？”
金阙说的千真万确，就在他与傲因成婚那天，他生着气跑去了桃止山，不仅去查了傲因的旧情人，还花了几天的时间与神荼商量此事，想要完成“天下大同”，对妖狼族必须早做谋划，而金阙对此事一直秘而不宣，也是不想引发不必要的争论。
“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并不是想要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身为天帝，有些事我虽不愿意做，却也不得不做。为了‘天下大同’，为了让世间所有种族都能和平共处，我愿意付出一切，我所犯下的罪，我也会用我的命来偿还。”
金阙平静的话语，也让桑淮的情绪跟着平静下来，他看着金阙眸中闪耀的光，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傲因，傲因也曾用这样的目光，兴高采烈地向他诉说“回魂阵”会如何令人起死回生，死者复生时，一定会弥补些许遗憾。
她说她会用尽一生去修成“回魂阵”，她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即使是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那一瞬间，桑淮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傲因会选择跟金阙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类人，他们注定会彼此吸引，走向对方，无人能插足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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