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不行！我不同意！”
许久无人居住的云中殿，今日不知怎的忽然热闹起来，暴怒的吼声在院落里宽阔的练兵场中响起。
云中殿一直以来是战神云琊的住所，这样的怒吼自然也是他发出的，此时他青筋凸起，满身骇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口吻中的担忧隐藏在怒火下，几乎教人无法察觉。
“临洮那种烫手山芋你看天庭有谁敢接么！你竟然还傻傻地主动往火坑里跳！我以前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是不是！”
一个父亲，曾教导过他的儿子，在战场上要勇猛杀敌，但是回到天庭就得学会明哲保身。
“我没忘！”云景承受着来自父亲的怒火，极力地向他解释道：“可是东帝桑淮现在生死不明，临洮长久这样搁置不管，早晚会出事的！”
“出事又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云琊冷漠的话语教云景心中热血顿时凉下大半，“父亲！你可是天下闻名的战神，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战神的意思，就是只会打仗，帝君若是命我剿灭妖狼，我绝无二话，可帝君现在最想要‘天下大同’，他不会发起战争，天庭已经没有我们武将的立足之地了你明白么？”
尽管云琊放软语气，云景还是坚持己见，“就算不能再上战场，我也想为天庭做点什么，我总不能顶着一个‘天之骄子’的名号却整日无所事事，眼下临洮正是个机会我不想放过。”
云琊自知劝他不下，索性动起了武力，强硬地拉过云景往外走，“想找点事做是罢？好，你现在就跟我回南海，那里一堆琐事等着你去做呢！”
“放开我！我不会去南海的！”云景不顾父亲的钳制，一把将其甩开，然后他便再也不敢与父亲对视。
“为什么不愿意去南海？”
面对父亲的质疑，云景无言以对，然而看着他那副隐隐约约的难堪神情，云琊顿时也明了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摇光她永远是你的母亲，这一点你必须记住！”
“我当然知道她是我母亲！”云景终于对上父亲的双眼，直言道：“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是非对错我心里自有定论！”
云景说完便逃似的要走开，云琊却手快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依不饶，“你懂什么是非对错？难道你去跳那火坑就是对的么！”
“可我是战士，战士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我现在是真武君的副将，我只听从真武君的命令，劳烦云琊君以后不要再对我发号施令！”
云景畅快说完便立即逃离了云琊身边，这一次，云琊也没有再伸手拦他，只是愣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回想着他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固执神情，良久之后方气愤地嘟囔一声，“臭小子！”
云景从云中殿冲出以后，心里依旧起伏不定，虽然他自作主张接下了临洮的烂摊子，但接下来该怎么做他还没有主意，或许是想要证明自己，或许只是为了跟父亲赌气，无论如何他必须硬着头皮往前走，他绝不能一事无成地跟父亲回南海，况且他还没有做好面对摇光的准备。
正当云景唉声叹气地在长廊中闲逛，一抹清冷身影蓦然钻入眼帘，那人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眼里望着池里荷花，思绪早已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云景没想打扰这位仙君，只是路过后方借着月光看清此人的脸，原来是西帝陆吾。
“陆吾君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云景只是试探着与他搭话，他很明白陆吾讨厌自己，也做好了将不会从陆吾这儿得到半句好话的心理准备。
没关系，他要是能骂自己两句，将自己骂得清醒了，那倒也不错。
出乎意料的，陆吾并未给云景冷脸看，他像是故意在此地等着云景似的，轻笑说道：“方才一直听景公子叹气，想必是在忧心临洮之事？”
“也不算……”云景说着便又轻叹一声，老实回道：“刚才跟我父亲吵了一架，他不同意我接这个差事。”
云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老实地回答他，但转念细想，许是先前在摇光的梦境里看到过年幼时的陆吾，看到他父亲伯尧曾那样冷漠地对待他，对他产生了一种同情罢……
不，可千万不要同情他呀，这个人的心思深不可测，又是承效皇的爪牙，须得堤防他才是！
云景正暗暗提醒着自己，陆吾的声音却在这时轻柔地响起，“云琊君一定是在担心景公子的安危，真羡慕你有一位这么好的父亲。”
羡慕？听到这两个字云景不禁转头看向陆吾，虽然平时他看起来平易近人的，但此时的他被月光笼罩，冷硬神情中又带有一丝哀怨，带有一丝凄苦。
那种情绪像是在一点一点地从冰冷面具中钻出，又狠狠地钻进云景的心里，教他刚刚压回的同情心瞬间泛滥起来，并且更加汹涌，片刻前刚提醒过自己的话立即被抛诸脑后了。
“你说羡慕我，其实我也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陆吾疑惑不已。
“是啊，天庭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你这样，从小小山神做起，一路高升，最后登上西帝之位，哪像我，不上不下的，一直在原地打转。”
云景并非自怨自艾，他只是在平静地陈诉事实，仿佛在跟最亲近的朋友倾吐心事，而他自己尚未意识到这一点。
“景公子若能顺利解决临洮之乱，此后也定能平步青云。”
云景露出苦笑，“这件事哪有那么容易解决……”
“景公子以为，临洮之乱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陆吾沉声发问，倒教云景静心思索起来，“因为……因为妖狼族首领死了，如今群龙无首，千百余人心思各异，自然乱作一团。”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妖狼族自己也很清楚，重立首领对谁都有好处，这也是帝君将此事交给桑淮去做的原因。”
“可桑淮他不是……”
“桑淮是失踪了，可假使他没有失踪，妖狼族拥立新首领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呢？”
云景沉思片刻，眸中很快闪起亮光，“报仇！”
“问题就在这儿，想要报仇，又该找谁报仇呢？”
“找谁报仇……那不正是……”不正是傲因么！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却也无人敢明目张胆地说，对妖狼族做下灭族之祸的是天庭的天后，这顶帽子无论如何不能扣在天庭自己的身上。
既然如此，他又该如何找出凶手？
“去问傲因罢，我想她当时一定变换了容貌，改变了气息，只要去问她，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陆吾说得没错，只要云景把这其中的细节问得明明白白，届时再用傀儡加以替换，一定可以瞒天过海，让妖狼族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这个办法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可是这样的办法却是陆吾想出来的，他为什么愿意帮助自己？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未等云景发问，陆吾便云淡风轻地答道：“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权当是为了感谢你今日在帝君面前，为我母亲求情。”
只因为这样？只因为他今日在殿上说那么几句话，他就愿意帮自己这么大的忙？
这个人……倒也不坏嘛！
云景看着陆吾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沉思，然而身后疾冲而来、饱含杀意的沉重脚步声，顿教云景生出警觉。
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那原本美丽的容颜此时已扭曲如魔，仿佛要吃人一般，正是承效皇玄天，她的目标，是陆吾。
云景来不及多想连忙挺身上前拦住玄天去路，厉声劝道：“玄天君务必冷静！谋害仙君可是要按军法……”
“滚开！”玄天怒不可遏，一个掌风劈去便将拦路的云景击飞丈远，下一刻，她的巴掌便狠狠落到陆吾的脸上，尖锐的暴怒随之响起。
“太上老君说得没错！我早该扒开你的胸口，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你可真是个畜生啊！”
那个耳光用了玄天十成十的力道，扇得陆吾头晕眼花，她的怒声也像是从天边传来，饶是如此，玄天又狠狠抓过他的衣襟，两张脸都要贴到一起，满身恨意无可掩藏。
“敢在背后捅我玄天的刀子，也算你有胆量！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玄天发泄地嘶吼一通，随后便迈着怒步而去，很快消失无影。
没了玄天的紧抓，陆吾根本无力支撑，晕眩倒下，却不想，跌入一个温暖怀抱。
“陆吾君！你还好么？”云景及时接下陆吾，没教他摔在冰冷的地上。
陆吾的脸虽然红肿着，却还挂着嘲弄的笑容，“死到临头……且让她嚣张几天……”
“死到临头？陆吾君，你为什么说玄天君死到临头？”
陆吾虽然有气无力，脸上笑容不减半分，“我了解她，她以为自己手上抓着桑淮就能以此要挟帝君，可帝君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收拾玄天！”
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陆吾再次重复，“她还做了那么多丑事，帝君一定会收拾玄天……”
陆吾的眼皮沉重，依旧倔强地念出通天狐的预言，“一柄金色的剑……会刺穿她的胸口……”
“帝君真的要这么做么？”
小小斗室之间，青鸟本就稚嫩的声音还刻意压低了几分，像是怕吵醒云榻上昏睡的人儿，也怕胸间的恼怒无法抑制。
金阙立在床边看了傲因许久许久，就在刚才，他下定了决心。
“没错，我是要这么做，你去告诉玄天，我答应她。”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青鸟的声音带有讥讽。
“一个女人不能有两个丈夫，一个男人也不能有两个妻子，这是天道。”
“更何况，你又是天帝，天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你身上，你真的要做出如此令人耻笑之事？”
“为了救出桑淮，这是无奈之举。”
金阙越是这样淡然地说，青鸟就越是愤恨，“我不信你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
金阙说得斩钉截铁，说得万分笃定，青鸟的神色也逐渐阴沉下来，冷声道:“那么帝君，打算如何处置傲因？”
“一旦玄天君入主上泉殿，以她的个性，恐怕容不下傲因。”
“而且，若是傲因知道这件事……”
若是傲因知道这件事……傲因……傲因啊傲因……
你千万不能怪我，你千万不能怨我，你千万不能恨我。
金阙的目光因她而变得柔软，内心也因她变得焦灼，他缓缓伸出手，仅以指背轻触傲因的脸，内心祈盼的声音，无人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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