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村长一声不吭的往家里走,他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从这件事情里脱身。
两个衙役刚才只说将刘铁柱关上几天,听着仿佛只受些皮肉之苦就行,不像有什么大罪的样子,然而只有年老的那一辈人和村长自己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四十多年前,敌戎还未来犯,北面的一个县里有人恨同村一人抢了他说亲的姑娘,这人一气之下就放火烧了对方的二亩麦田,结果就被官府抓了起来,落了个抄家流放边关的下场。
而这衙役所说的关几天只是为了稳定刘铁柱而已,毕竟刘铁柱以为自己犯的事情不大,反抗少些,他们抓人也轻松很多。
而且衙役说的也不是谎话,在牢里关押的日子本就没几天,等判了刑,自然就不在牢里住了。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和衙役打了小半辈子交道的村长如何会不清楚?
他只是没想到刘铁柱这么不中用,折腾了一晚上才毁了那么屁大点地的苗子。
要是都毁了村长按耐下心底逐渐蔓延的思绪,心里仔细盘算着到了衙门里为自己辩驳的言语。反正只要他无事,只要谢家人还在游落村赖着不走,他总能找到机会。
至于刘铁柱,他平日里一向没有正形、满口谎言,二杆子的名号连镇上的人们都知晓,村长自认官府不会相信他的话。
更何况刘铁柱手里也没有证据能证明确实是他指使的,又能奈他如何?
村长媳妇正在院子里翻自家晒的笋干,见村长脸色阴沉便询问:“这是咋的啦?衙役给你脸色看了?”
“少说话。”村长狠狠的瞪了自家婆娘一眼,转身去了屋里。
依旧是那个藏着银子的暗阁,村长毫不心疼地拿了足足二两银子出来,即便他这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可少不了要打点几分。
村长媳妇被瞪的有些气恼,又听见自家屋里的动静忙不跌的跑了进去,正好看见村长把白花花的银子往自己怀里揣,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脸色迅速涨红,活像是有人剜了她的命根子似的。
“老不死的,你拿这么多银子干什么,过些日子孩子们都要回来,这是留给他们的。”
“滚开!”村长恶狠狠的将自家婆娘拽倒在炕边,嘴里喷出的唾沫溅到她脸上:“我快连命都没了,你还在心疼你的银子。我死了,谁给你挣这么多银子去?”
说完就随手扯下搭在竹竿上的衣服不管不顾的大步往出走,直到出了大门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相比之下谢家的氛围就要好很多,叶远闲和傻子换上了新衣服,牵着大黑不紧不慢的走着,那副惬意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要去踏青。
两人一马走的不慢,出了游落村不远就赶上了押送着刘铁柱的两个衙役。
刘铁柱被困了一晚上,又累又饿,身体的自然反应也没能解决,这会儿着实憋不住了只好求爷爷一般让两个衙役给他松了一只手上的绳子,好让他方便。
两个衙役在树林的遮挡下乘凉,张衙役手里牵着绑刘铁柱的绳子,为了防止刘铁柱逃跑,绳子的一头还紧紧别在张衙役的腰间。
这样的严防死守不是没有道理的,刘铁柱尿急是真,想找借口逃走也是真。只是他都在那里半天也没能解开绑在脚上脖子上的绳子,只好不甘不愿的磨蹭回来。
三人正准备继续走,就见有人在后头吆喝,两个衙役一回头就见一匹高大威武的黑马慢慢走来,马后车架上坐着的正是冲他们吆喝的傻子。
徐衙役眼睛一亮就往回走了几步迎上大黑马,十分珍惜的伸手摸了摸马儿:“叶兄弟,这马不错。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叶远闲含笑:“正是,路途遥远,两位大人不妨先上车歇歇,喝口茶水。”
两个衙役略一思忖就干脆的上了马车,这几日的天气,大中午正是燥热的时候,他们也着实累了。
马车里头别有洞天,四个人坐在里头也不算拥挤。叶远闲从茶壶里倒了凉茶出来:“二位大人请。”
温热的茶水正是解渴的时候,两个衙役也没客气,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茶水下肚不过一息,两人顿时觉得心旷神怡,燥热烦闷之感一扫而空。
徐衙役大笑一声:“好茶,多谢叶兄弟。”
叶远闲颔首,没有多言。
倒是张衙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直往傻子身上看,偶尔还露出疑惑和遗憾交织的神色。
傻子心子纯稚耿直,被他眼神看的不舒服就直接反问:“你看着我做甚?我有媳妇,远闲比你好看一万倍,你莫要再看着我了。”
这话一出,马车里两个衙役先是尴尬无声,随后徐衙役就乐不可支的捧腹大笑起来:“哈哈,老张你、你也要有今天。笑死我了!”
叶远闲失笑,伸手将傻子往自己身边搂了搂,无声的安慰傻子,给予他支持。
张衙役本就话少,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乌龙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摸摸鼻子后低头不语。
倒是那徐衙役笑够了后转而问叶远闲:“这谢兄弟是从哪个战场上退下来的叶兄弟可知道?”
叶远闲摇头:“我来此地时日尚短,见着他时便已然是这副模样,故而并不知晓。”
“那倒是可惜了。”徐衙役长叹一声,神色带上几分复杂:“说句实话,谢兄弟偶尔流露出的感觉,很像我们要找的人。”
说完不等叶远闲反应,他又迅速恢复了原样:“罢了罢了,我总觉得你二人与我们投缘,等这件事情过了,我请你们吃酒。”
叶远闲含笑应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衙役轻笑一声后将身体探出马车去看跟在马车后面的刘铁柱,见他走得拖沓又忍不住呵斥一句。
而一旁的叶远闲始终垂着眼皮,长长的眼睫遮挡住了他眼底的思绪,使人看不清楚他此时的神色。
坐在马车上喝着茶水乘着凉,时不时的同旁边的人扯上几句闲话,时间就过得快了很多,很快走到去镇上的大道上。
一路走来两个衙役很有分寸,他们之间闲聊很多,但没有一句是涉及到今天的案子上,全都是天南地北、鬼怪趣闻,说的尽兴的很。
直到离镇上还有一里多地,徐衙役和张衙役同时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对叶远闲道:“我二人到这里就先下车了,免得叫那长舌之辈看了去。你我性情虽然坦荡无私,但人言可畏,说不得就要给你我惹些麻烦。”
叶远闲了然:“两位大人请。”
两个衙役连推带扯将已经累得跟条死狗一样的刘铁柱牵着,朝着二人摆摆手后率先向前走去。
叶远闲则和傻子喊停了大黑马,直到路口处看不到两个衙役的身影,才又晃晃悠悠的走起来。
“焞焞,”叶远闲若有所思:“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从哪里退下来的?”
傻子闻言仔细想了想,半晌都没有想出点头绪。无奈之下只得揉了揉脑袋,神色带上几分委屈:“远闲,我不记得了!”
“那就不想了。”说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摸小狗一样抚摸着他的背脊。叶远闲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也不觉得失望。
县太爷在县城里坐镇,平淮镇上只有县里派来的一个主簿管事,两个衙役将人押到主薄面前说明了事情的缘由。
那主簿听了他二人的陈述脸色大变,急忙喊来人要将刘铁柱压进牢里,好生看管。
他身为主簿在县太爷跟前很是说得上话,自然之道毁人青苗在天佑国的律法里罪刑有多严重,何况这厮毁的还是皇粮。
皇帝专门发的圣旨派人分发下来的种粮,不叫皇粮叫什么?
“你二人将苦主和那村长安置好,明儿个一早就跟我去县里,这事非得现在这事非得县太爷做主不可。”
“我们知了。”徐、张两个衙役齐齐应声。
他们和这镇上的衙役不一样,他们二人是县里派来的正儿八经的衙役,是定了品级的,严格说起来身份也和主簿差不了多少。
只是主簿一向待他二人有礼,他们也都愿意听其差遣。
村长对游落村和平淮镇这一带熟悉的很,他走的小道,差不多和叶远闲二人一同进了镇子,只是他刚走到大门外面就听见府里的下人们说明天要去县里。村长脸色一变,转身就朝自家儿子的铺子里走。
村长敢在村里如此肆无忌惮行事的原因之一,就是倚仗着他的儿子在镇上生活,认识的人脉多,出了事也能兜着些。
如今主簿要将刘铁柱带到县里去裁判,他在县里没有任何依靠,只能让自家儿子出面了。
而大牢里的刘铁柱饿了一晚上加一整个白天,好不容易等天黑了才吃了个发硬的粗面馒头填肚子。此时的他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了村长的挑拨,以为拔光了地里的青苗就能把那怪种一家赶出去。
看如今这情形,他在牢里不脱一层皮,怕是不能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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