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爬墙
虽然是夏天,可这会儿天刚蒙蒙亮,露水未消散,空气中犹带着股寒凉。
锦月立在院中,衣着虽单薄,却也不觉得冷。正在廊上洒扫的侍女一起身,见是她,连忙跑过来,道:“锦月姐姐,你可回来了,这几天姐姐不在,院子里都乱得很呢。”
“你这丫头惯会逗我开心。花丛枝繁叶茂,小径也洁净,我方才还看到墙角那儿甚至多了架秋千,可跟你说的脏乱一点也搭不上关系。”
逢迎的话被说穿,两个人也只是相对着笑了下。妙文又说:“那秋千是昨天一位姓姚的公子来帮着搭的,姐姐看,做的是不是很结实?可是花了好几个时辰呢,真是有耐心。而且姚公子看着是个大少爷,还以为应该和六小姐一样,是个养尊处优的,没想到竟然还会做木工的活儿,稀奇得很。”
“是咱们家姑娘值得别人对她好。”锦月笑了笑,斜着身子往紧闭的房门前望了望,想起姑娘现下应该睡得正香,放低了声音问道,“对了,妙文,我不在,这几天是谁在六姑娘身边伺候的?”
妙文努着嘴:“夫人调来的,好像叫什么春序,做事抠馊得厉害,样貌也不好看,黑黑瘦瘦的,和我一个岁数,长得却很高,脸也长得跟个男人似的,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嘻嘻。依我看,那个春序抵不上姐姐你半分呢。还好如今姐姐你回来了,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
锦月又同她打过几回过场,听得那春序的更多事,心里有了底数,走到门前,并不扣门,只等到日光跃到墙头,照得满园明亮耀眼,才打了热水进门去。
开门的是个同自己差不多高的丫鬟,眉眼清秀,神色平静,忽然见到有人立在面前,吓了一跳,方才显出几分合年龄的稚气。
春序一番话还未问出口,就听对方含笑道:“我是锦月,之前在六姑娘身边的,这院里的丫头年纪小,我又痴长她们几岁,就由得她们都叫我一声锦月姐姐了,我看妹妹年纪似乎也不大,若是不介意,也这样称呼我就好。”
她轻轻点一点头,却并不作声,看见那一盆泛着热气的水,便侧身让锦月进去,自己则出门了。
执玉正揉着脸打着呵欠,昏昏然间看到她,又惊又喜,立刻醒了神,握住她的手问:“你真回来了!娘那边以后还要让你去吗?”
“不去了。夫人爱护姑娘,又知道姑娘喜欢奴婢,只是教了奴婢几天礼仪,就叫奴婢回来守着姑娘了。”分别不过几天,却仿佛度日如年,锦月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
执玉还半躺在床榻上呢,春序又不在旁边能帮忙,她一时找不到帕子,便抿着嘴唇,笨手笨脚地拿中衣的袖子去揩她的眼泪。
锦月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本来脸上还带着泪,又破涕为笑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春序便提着食盒进来。低着头,把吃食一一摆上桌。
锦月走到方桌旁,帮着布置好,又拿勺子舀了半碗粥,边吹边要往床榻走,然而刚走了一步,就被春序截住了。
“锦月姐姐。”春序顿了顿,“你刚回来,就先去歇息下吧,这里有我看着的。”
“劳烦妹妹挂心,不过能照顾六姑娘,开心还来不及,我又怎么会累。倒是妹妹你,照顾姑娘好几天了,怎么还不晓得六姑娘起居时要注意什么?这粥没半点甜味不说,一大早,姑娘之前生病才好没两天,人还没清醒呢,难不成还要姑娘自个儿动筷?”
春序皱眉:“粥里不放糖是夫人吩咐的,说姑娘正在换牙,糖吃多了不好。还有,六姑娘都已经八岁了,要是连用膳都还要别人喂,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话到最后,她是踮着脚,朝着正往脚上套袜子的那人说的。
执玉为了能穿上那只绫袜正着急,顾不得注意桌边两人如何如何,像只小鸡崽一样胡乱点着脑袋。好半晌,才收拾好自己,蹦跳着跑过来坐到凳子上,自己动手另外舀了一碗粥。
东西咽下肚,抬头,却看到向来都对她笑眯眯的锦月,此刻脸色十分不好看。
“锦月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六姑娘,不能叫我姐姐,知道么?”
“为什么?”
“外面洒扫的丫头,还有春序,我们彼此间才会互相叫姐姐妹妹。六姑娘的姐姐,是贵妃娘娘,是勋爵夫人,锦月不过是个婢女罢了。”
执玉有些委屈,不知道为什么从前私底下叫锦月姐姐她都很高兴,今天却发了脾气,说的话听起来也怪。难道是因为有春序在旁边?可春序嘴巴严实,又不会把这些事和别人乱讲。
然而执玉此时吃饱喝足,又是才见到她,并不想和她置气,只想缠着她再闹一会儿,就晃到她身边,问她要不要去荡秋千。
结果锦月只说自己刚回来,想要先去修整下,就将她的邀请拒绝了。
她这下是真有些不开心了,心里憋着股气,也不要任何人跟着,一个人穿行过树林,坐到秋千上,双手把绳子握得紧紧的。
秋千挨着的那堵院墙高高厚厚,执玉仰着头,看树木垂下的枝叶点在屋檐上,几只蓝灰色山雀正在那里跳来跳去,都是白面黑头,其中有一只,爪子不停蹦哒,又歪着脑袋,似乎也在看她。
执玉从秋千上跳下来,一群鸟都被吓得飞走了,那只却仍然呆呆地停在上面。
她踮着脚,做贼似的走到墙边,眼睛盯着山雀,脚踩在墙面凸起的基座上。然而她的腿不够长,手实在短,墙又太高,任额上背上出了一身汗,还是怎么都攀不到墙头。
她转了转头,见到四下无人,就将裙摆扎起来,等她爬到树上,衣服已经被树枝子勾破了,垂掉下许多丝线来,脑袋上本来梳得齐齐整整的头发也乱得像个鸟窝了。乍一看简直和街上流浪的乞儿没两样。
执玉拿手把掉在眼前的碎发拨开,小心抱住树枝,慢慢地挪到一个离墙近的距离,觉得差不多了,就颤巍巍站起来,呼了几口气,咬牙往前跳。
还好还好,没摔下去。她双腿发软,心跳得厉害,脑袋也有些昏,扒在墙头缓了一阵子,才想起自己爬墙上来是为了干什么。
然而四下已不见山雀的踪影了。
墙很高,她先前还有些怕,但现在却一点也不怕了,好不容易上来,她才不想很快又回去呢。
执玉于是不再趴着,反而坐在墙头观察起自己的家来。
她在底下的时候,总觉得家里屋子都又高又大,现在却觉得,所有的屋子,还有那些大人都变得矮矮的了。
院子里头,两个丫鬟在扫着叶子,院子角落,有好几个人正拿着柳条漱口,哦,原来有许多人比她还要起的晚呢,哼,真懒!不远处三四个小厮在交头接耳,还不时笑得露出满嘴的黄牙来
噫她打了个寒战,挪了挪两条腿,转过身,藏在树叶后想要去看看街道。
结果一低头,正对上两只惊诧又疑惑的眼。
她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确认自己从没见过这人。然而那本该全然陌生的长相,似乎又有几分熟悉。
那个面色苍白的人问:“你你怎么会在那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那里头是英国公府,你偷偷跑进去,要是被逮住一定会没命的。”
她从密密匝匝的叶子后面冒出个脑袋来,生气地嚷嚷:“你胡说!我爹娘都是好人,才不会杀人!”
“就算你爹娘是好人,可也不保证这府上的主人是好的。”
“我爹娘就是府上的主人!”
对方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小,不晓得这些事里的弯弯绕绕。不说这些了,快下来吧,不论其他,在那儿坐着就够不安全的了。”
她本想跳回院里的,但略一想了想,又低头问那个人:“你身上有钱么?”
“有很多,问这做什么?”
说来也怪,爬上来费了她许多功夫,可跳下去却是轻轻松松。她重新踏在地上,反而有些别扭了。
“走吧。”
他一头雾水:“去哪儿?”
“吃东西啊。”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其实我是英国公的女儿,你请我吃东西,等会儿我回去了,就请你吃更好的。”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问你,英国公叫什么名字?”
她只知道自己随爹爹姓梁,怎么知道爹爹究竟叫什么,当下急得胳膊都挥动起来了:“我爹我爹爹就是英国公啊!”
“那你怎么连英国公名字都不知道呢?”
眼看小孩儿要闹起来,他连忙又问:“那好那好,我不问这个,那你知道,英国公有几个孩子?”
执玉这下真迷糊了。算几个呢?娘说,她其实本还有个大哥的,但命不好,才几个月大,就得病夭折了,二姐姐三哥哥自然不必多说,那如姐姐和浚哥哥算是爹爹娘娘的孩子么?
她试探问:“五个?”
他笑了笑:“是六个才对。”
她又掰了掰手指,理直气壮地反驳:“就是五个!”
“难道你没听说梁府最年幼的六小姐被神女附身的事儿?既然最小的是六姑娘,又怎么会只有五个孩子呢?”
执玉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是刚才算人头的时候把自己落下了。
“刚才的是我忘了,你再问,问一道其他的,我一定能答出来!”
“好吧,那你说说”他思考了一会儿,打量她一下,问道,“你知道梁六姑娘几岁,长什么模样吗?”
这她可就清楚得很了。
“我今年八岁,明年九岁,再往后一年就是十岁了,对了,娘说十岁的时候要给我办什么宴席,唉,其实我不想要办的,感觉太麻烦了我扎着两个团子,今早上是锦月给我扎的,还簪了两朵绒花。锦月是从小就跟在我身边的,她比我大六岁,长得好看,对我也很温柔,我很喜欢她。我的脸有些圆,其实本来是不圆的,是前几天病了才这样的,结果赵明夙他们因为这样就给我取了外号,太可恶了!等夫子回来我要告他们的状,让夫子拿戒尺打他们手掌心,打得他们直哭,还要边哭边和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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