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秋千
赵明夙本来是皱着眉的,看她还在生闷气,忍不住笑了一下,引得她瞪了一眼。他不自在地揉了下鼻头,很快恢复了冷淡的神色,转头把目光投到了院子的某处角落。
这院里栽了许多石榴树和桔子树,花期早过了,叶子倒是生长得很繁茂,石榴树绿油油的叶子里,已经能隐约看到同是绿色的青涩果实。到了秋天,树上果子都熟透,人拿着竹竿站在树底下戳树冠,又或者直接爬上树去骑在枝桠上晃荡,沉重的果实就会劈哩叭啦地,和下雨一样掉下来,稍不注意,底下的人就会被砸到脑袋。
他想得入了神。直到梁执玉的那个侍女小心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才从漫无边际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他还记得对方刚才的狼狈与卑微,此时也并不想要责难她,只是朝那个女孩露出疑惑的神情,然后才发现自己在不知觉间已经被她扯到了房间外面。
赵明夙往里头看了一眼。
执玉的怒气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满面笑容,弯着眼,露出脸颊两边的梨涡,一点也看不出刚才还很生气。
真不知道是怎么给这位小魔王顺毛的。他心里嘀咕,觉得姚四哥实在是个会哄小孩儿开心的高手。
又在门外头待了一会儿,姚方允就牵着执玉走出来了,说是想去院子里扎秋千,让他们帮着搭把手。
春序听罢立刻去找需要的工具了,他只慢悠悠地跟在那两个人后面,听他们说话。
夏天玩什么秋千?
他对秋千的兴趣不大,也不大想为自己并不那么喜欢的同窗做事,今天来英国公府也只是顺着姚四哥的意思罢了。
姚家四哥是他从前在江宁时认识的,南方权贵子弟多是身弱体乏,姚方允外貌看来也只是一位芝兰玉树的公子,然而他在曾亲眼见到这位看起来文雅的公子,拿匕首割下一位骑马飞奔于闹市中的少年的脚趾。
他是坏人吗?可他保护了街边那个差点被踩死的女人,还惩罚了做坏事的人。那他是好人吗?难道有好人会面无表情地去伤害一个人,割掉别人身上的肉吗?
明夙不明白姚方允究竟是好是坏,却愿意同他做朋友。他希望自己长大之后也能是个厉害的大人物,但是他不会和姚四哥一样滥用武力。到时候的他,即便不伤害到别人,也能主持正义。
“就在这儿搭怎么样?”
“不,不要,那里一点太阳都没有,凉飕飕的,到时候秋千一荡,风起了,就更冷了。”
姚方允四下走了一圈,拿脚踩了踩一处草地,转头问道:“这儿呢?”
“不行不行,草地上容易有露水,会渗进鞋袜里的,那太难受了。”
姚方允又接连选了好几个地方,执玉都不满意,总能挑出个缺点来,可问她想要选什么样的,她自己也只是挠着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连他这个局外人都有些急了,姚方允却仍然是笑笑的,没有半点不耐烦。
直到春序拉着一个装满工具的木箱子回来,他们才终于勉强选定了个靠墙的位置。
春序虽然能干,但终究也是个小孩子,被姚方允以危险为由,叫她也在一边看着就好。
梁执玉看他一个人在厚木板上钻孔,也想要上去试试,却被他制止了,只好背着手晃着身子,无聊地看他钻完孔,比好绳子长短,又往洞里扎绳子。
“嗳,砚砚,叫你家丫鬟去喊两个侍卫过来。”他忽然抬起头来。
“叫侍卫来干什么?我才不要让他们玩我的秋千呢!”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是要让他们把这绳子系到树枝上面去。”
执玉这才点了点头。
不多时就来了两个个子高高的侍卫,听完吩咐就蹭蹭上了树。
梁执玉感叹:“原来轻功这么好用啊。”
其中一个侍卫从浓密的树叶后露出一张脸,对着底下正仰望自己的小孩,面无表情地指正:“这不是轻功,六小姐,只是因为我们长得高,所以上来得快。”
“我以后也会很高的!”
“等您长大了就会变高的。”
执玉追问:“那能和姚四哥一样高吗?”
侍卫看了一眼即使从这个角度,也显得长身玉立的少年,微妙地沉默了。
姚方允拿还沾着粉屑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掌:“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指不定啊,将来你要比我还高还厉害呢。不过有一件事能确定,那就是,无论砚砚高还是矮,四哥都会一样喜欢你,砚砚的家人也一定都是这样。”
执玉于是笑起来,哼着南方不知名的小调,坐上还很简陋的秋千,彩色的衣裙纷飞,盛着从树梢枝叶间漏下的日光。
执玉又玩了会儿,问姚四哥要不要来,他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不是玩这个的年纪了。
哦,她这才记起姚四哥已经快十五岁,是个大人了,外祖母啦,爹娘啦,大家都觉得他现在该有大人的样子。她于是又问春序要不要玩,结果春序也不肯。
真没意思。执玉坐在木板上,四处看来看去,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想起什么,问:“四哥,你今天来是专程给我爹送生辰礼物的么?”
姚方允把她从秋千上抱下来,环顾了四周,又拿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圆脸:“怎么这么想?梁伯父不是这月十七才办寿宴吗?还有十来天呢,贺礼是要在那时送的。今天是在街上听到有人说英国公里出了个被神女附身过的孩子,于是四哥一下子就想到砚砚了。这梁府里的小姑娘,除了砚砚,谁还能有这个福气啊,是不是?”
梁执玉得意地昂了昂脑袋,想了想他的话,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我被神女附身?”
接着她就听姚方允给她讲了半个时辰近来坊间关于这事儿的流言,然而她越听越觉得像是在听传说故事,而不是自己身上真正发生的。于是执玉很难得地打断了他的讲话,疑惑地说:“但那只是生病,昏睡过去了啊。而且醒过来时,我觉得身上很不舒服,不像是得了什么赐福,倒像是遭了什么灾似的。”
“昏睡只是一种,迹象,被神女附身的迹象。”姚方允似乎想要说服她接受这个观点。
“可四哥你明明之前还和我说,世上要是有神仙,怎么会还会有那么多人受苦受难?还说就算真有神仙,他们一边冷眼看人间种种不公,又要让世人顶礼膜拜,那些神仙也一定都是些做坏事的神仙。”
“那是从前,我未经世事,胡乱说的。”
“那四哥刚刚说会一直喜欢我,也只是现在才这样,以后也会变吗?”
她一双圆眼睛直溜溜看他,两条稀疏的小眉毛紧紧皱着,有点像是生气,又有点像是不理解。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好说:“这是两回事。”这听起来十分敷衍,但也的确是无可奈何了。
迎面吹来的风渐渐凉爽,视线透过浓绿的树叶,依稀能看到日光黯淡许多。天色已经暗下来,燥热的白昼似乎将要离开了。
执玉趴在桌上,心里有些难过。长大是好事吗?真不想长大。
她边想边伸手拿了青瓷盘里一块糯米凉糕吃。不小心被呛了一口,又连忙往嘴里灌酸梅汤。
动作慌乱之下,难免把汁水弄到了衣服上。
春序急忙要来给她换衣,她却捉住春序的手,很认真地问:“你说,人长大了都会变吗?”
“奴婢不知道。”
“哦,你还没有长大过,肯定也不知道,只有四哥知道,可他又不肯和我说。”执玉叹了口气,从凳子上跳下来,一边看她忙活,一边又问,“那你想长大吗?”
春序点了点头,难得露出一个笑来:“等我长大了,就有钱给娘治病,也有钱让弟弟去书塾上学了。我弟弟比别的人都聪明,要不是没钱念书,将来一定能中那个什么,什么榜,当大官,赚大钱。”
“进士榜?”
“是,是那个!”
梁执玉不由捂着嘴笑起来:“进士可是万里挑一呢,愚山先生那么厉害,听说都是到了三十多岁才中举,你那个弟弟怎么可能考得上呢。”
她第一次见到春序记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
“姑娘会这么说,也只是因为没见过他,单论念书,他绝对比姑娘认识的许多公子要好得多!”
没想到春会反驳自己,她哼了一声,说:“你说你弟弟聪明,又没钱念书,好啊,过几日你把他带到府里来和我比一比,要真是那么厉害,我就就”
她挠了挠头,才想起自己每天只有八枚铜板的钱。要是当天自己发挥不佳,又或者恰巧生病了脑子转不动,不幸输了,钱全给了他,一天的零食可就没着落了。于是一时之间哽住,不知道该拿什么做赌注了。
“要是秋实赢了,就让他做陪读的书童怎么样?”
这倒很简单,和娘说一声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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