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离殇
北辰司和柴荣的三队人马都分别在酉时之前抵达了对应的目的地,随即展开搜查。
李大武所到的枫云岭,是三地当中最为复杂的。茂密的丛林,时有瘴气,很容易就会让人迷失方向。特别是入夜之后,瘴气浓度更高。对于私铸的人来,这个地方确实是最佳藏身之所。但对于北辰司的人来说,尽管他们已经做好防瘴气的准备,但也得在戌时前结束搜查甚至逮捕。李大武向来行动迅速,但搜了大半,仍无任何私铸迹象。
白鹤壁是三地中最为险要的。山岭多为纯石叠成,虽树木不多,但山洞众多。柴荣这支亲信精锐,先锋为白丙龙与李竹均。他们平日训练有素,攀山泄水,都不在话下。白丙龙更是攀岩高手,峭壁下的山洞,都由他带着弟兄们悬绳而下,如同飞猿,从天而降。他们也很快搜查完毕,但亦无收获。
至于,赤榴岗的地势相对平缓,但所辖范围也是三地最广。大面积的搜索需要的市场更长一些。赵元长自然不会用“广撒网”的笨办法去搜了。利用地势特征,赵元长找到一个相对广阔的平地,然后将听瓮埋在地里。他把耳朵贴近,监测哪个方向的动静较大。要知道赵元长的听觉敏锐极致,方圆数里的动静都能一听无遗。
很快,赵元长便确认了大概在西南方向有动静,于是带上人马前往。不料,抵达之后才发现那是一个新开的马场。扑了一空的赵元长,正准备调整搜索方案。这时,西南方向亮起熟悉的光焰。那是北辰司的紧急信号弹!
“大人,那是从白鹤壁方向传来的。”章正春说。
赵元长思考了一阵,喃喃说道:“不对!白鹤壁应该在我们的西北方,这个方向是从西南方向传来,与白鹤壁还差了几里的路程。”
“那会不会是晋王把白鹤壁搜完了,南下时发现了私铸坊另在他地?”
“正春,把地图给我。”
赵元长再看看了地图,校对了方向之后,他确定那信号是从正觉山方向传来。
正觉山?!那边确实很靠近晋王的校场。
“不管了,先去驰援!”语毕,赵元长果断飒爽地跳上马,然后全速往正觉山方向奔去。
另一边的李大武也察觉到信号弹的方向从西南而来。由于经常外勤,李大武几乎等于一张活地图,他拍了一下大腿,懑懑地说道:“奶奶的,那边除了有个久未建成的正觉寺,还有啥好匿藏的?!这班孙子都活腻了!等老子去拾掇他们!”话音刚落,便利索地跃马而去。
西南方的信号火焰一亮,让在白鹤壁的柴荣与白丙龙都不禁一怔。
“殿下,那边是正觉山,是靠近我们校场的地方。怎么会有北辰司的信号出现?”白丙龙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柴荣脸色一沉,陷入了思考。按道理,赤榴岗和枫云岭都在白鹤壁的东面,无论怎样,西面都不该有北辰司的人啊?!难道他们临时改变了策略?时间容不得柴荣多想,他果决又从容地说:“我们距离最近,先去增援再说!”说罢,便与精锐策马赶去。
正如贺一一与留寄晗之前所推测,那私铸坊不在枫云岭、赤榴岗和白鹤壁任何一处。
话说留寄晗从北辰司一路驰骋,途经了爱静阁、勤书堂(文房四宝店)、岁寒坊(香铺)、马记胡麻饼,以及之前都被大家忽略的染布坊------必沁坊。刚过酉时,她就赶到了正觉山的一处树林之中。那里不闻丝毫风声,连烟尘也没有,气氛安静地让人窒息。
留寄晗把马一停,提高了警戒心。她小心翼翼地跳下马,仔细地扫视了一番林中环境。她的双耳动了一下,似要探听任何动静。只见不远处隐隐约约见到有一架马车,她紧握着“饮雪”折扇,不徐不疾地向那边走去,边走边回头观望周围的环境,警惕被人从后偷袭。
离马车越来越近,马车上的四个大木箱子越来越清晰。留寄晗正想要向前,便听到了三把男人的声音。
“快点,快点,运完这趟就下山吃酒去。”
“快点也得让我把裤子提好呀。解个手都不得让人安心。”
“就是就是。”
“真是懒人屎尿多,我不是怕这铜料放在这,被人劫了嘛!”
“去去去,这么重谁劫?”
“赶紧赶紧,孟章上使等着呢……”
铜料?孟章?上使?
看来这些都是私铸坊的人了------留寄晗心里嘀咕着。接着,她一路尾随马车。
马车所停之处,竟然是正觉寺。
留寄晗心里一下咯噔,这怎么会是一所寺庙?
这时,从寺庙里走出一个僧人。可运送同僚的三名男子都恭恭敬敬地向他做了一个莲花手势。
“陵光上使。”
“嗯。都进来吧!”陵光说道。
留寄晗想办法要进去寺庙一看究竟。可身后却有一把低沉的男声把她喊住了。
“何人在此?”
留寄晗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杀气。她握紧了折扇,一个快速转身,随即把“饮雪”伸向男子。
那男子的反应也非常灵敏,竟然躲开了留寄晗的袭击。只见他皮肤蜡黄,长相普通,那双单眼皮小眼睛,细长得几乎眯成一线。这个特征,在李小武的笔下可谓格外传神。留寄晗立马反应过来,他就是孟章上使,周隼!
寺庙那边的陵光和其他天道会的人也惊慌起来,加快速度把那车铜料拉走。
“周巡官,别来无恙啊!”留寄晗一边拍着“饮雪”,一边侧头打量周隼,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
周隼一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何人?”
“奉命抓捕你的人!”话音未落,留寄晗便往天边发出了信号。
红色的北斗光焰划破了即将进入黄昏的天空。留寄晗心想,柴荣的校场离这里最近,但愿他或者白丙龙在,能够看明白,及时赶来。如果幸运的话,北辰司的人也在附近,那就最好不过了。
“北辰司!”周隼哼哼说道。
留寄晗再向周隼出击。但不曾想象,那周隼的轻功竟然也有两下子,他一个跃起,又躲开了留寄晗的快攻。接着,他从袖口里“唰唰”飞出几个暗器。留寄晗一个拱腰,轻松避开。周隼不甘示弱,一个踏步便跃到一棵树干上,再用轻功踏着树干跃到另一个树干。居高临下的他,再向留寄晗放出暗器。
留寄晗的轻功在周隼之上,她打开“饮雪”,然后张开双臂,一个轻身后退,看准时机,再一挥手,地上的树叶和尘土便扬了起来,瞬间形成一堵防护墙,把周隼的暗器挡住,哐哐哐地掉在地上。周隼大吃一惊,根本不知道对面的留寄晗究竟是何方神圣,武艺竟然这般高强。
那堵叶墙,让周隼的视线也瞬间被挡住,他试图用手扇走尘埃。就在此时,留寄晗已经轻松一个翻腾去到周隼的背后,然后她一脚踢到周隼的背部,周隼瞬间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前一倾,勉强站稳。
周隼被惹恼,北辰司除了赵元长还有如此高手?!他马上转身,继续抽出暗器往留寄晗飞去。留寄晗扇了一扇“饮雪”,暗暗一笑,然后一个轻功往前飞去,然后随手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往暗器飞来方向弹去。噹噹噹噹,暗器应声落地。
光能唤来盟友,也能引来敌人。留寄晗还没等到救援,却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策马而来。马还没被停稳,他就从马背凌空跃起,左手持剑,从后偷袭留寄晗。
此人的轻功和武艺与留寄晗不分伯仲,留寄晗才勉强躲开,却不慎被来者刺中了左后肩。此时,周隼与蒙面男子把留寄晗围住。
留寄晗忍住剑伤,稍稍打量了一下黑衣男子,两人眸光恰好遇上。只见男子的眼神有种意外的诧异之色。不知是否出于“二对一,胜之不武”的江湖原则,他作出一个动作,让周隼先离开,意思是他自己一人能应对。
眼看周隼要离去,留寄晗挥动“饮雪”。这时,“饮雪”的扇骨竟然突出了薄如蝉翼的锋刃,留寄晗迅速用力一甩,“饮雪”犹如旋转的刀轮,倏倏倏地想周隼奔跑的方向飞出。黑衣男子与周隼都还没反应过来,“饮雪”与刀刃已经绊向周隼。周隼须臾跪下,小腿部位血如泉涌,痛得他嗷嗷狂叫,在地上胡乱抓摸。
原来留寄晗手中一直拿着的折扇“饮雪”,并非折扇如此简单。它乃留寄晗的贴身兵器,外面看是象牙扇骨,但里面却暗藏机关,可以发出锋利的刀片,片刻夺命。但她很少开启这个机关,能手不血刃自然是最好的。
这时,黑衣男子又从背后抽出一把剑。现在他左右开弓,双剑齐下,轻轻一扬,剑影如闪电般杀向留寄晗。
双蝎?!
留寄晗知道,这名黑衣男子正是魏皖!
留寄晗双手一张,一个飞燕腾挪,完美避开。接着一个旋风转身,借着树干,几个踏步,就夺走了黑衣男子的马。
留寄晗并不恋战,只等援兵来收网。魏皖见状,也迅速跳上停在正觉寺门口的马,一路追奔,却不知自己正被留寄晗带向策军校场方向。
留寄晗快马加鞭,然后从腰间掏出一个哨子,那是柴荣给她的信物。她一边策马,一边吹向哨声,只希望在附近的柴荣或策军能来增援。这时,魏皖才意识到自己被带去了校场。如此一来,他的杀意更浓了。
魏皖的马术超群,不一会就将要追上留寄晗。他利剑一挥,寒光利刃欲从留寄晗的背部划过。留寄晗一个侧倒,躲过剑击。她自知手无兵器难以与魏皖的双蝎对抗,趁着侧身贴马之际,抓取一把泥沙往魏皖撒去。魏皖双眼突然模糊,他为了自己不堕马被擒,一边控制马速,一边继续向前逃跑。
此时,后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铮铮马蹄声。领头的正是柴荣!若非留寄晗那声哨响,柴荣也未能判断得方向。而那哨声一响,柴荣自然记得,那是留寄晗的呼唤,是他们两人从前的约定。
柴荣迎着自己的春风,奔赴而来。
趁着一点空隙,留寄晗望向柴荣的方向,也露出了久违的,熟悉的,清澈的笑容。
彷如昨昔,少年之时。策马郊外,同游山河。一声哨响,双向奔赴。
“倏”!
一支冷箭,莫名飞出。
正中留寄晗的胸前。
留寄晗应箭后仰,倒在马下。
晴天霹雳!天地之间,刹那黯然!
不只是柴荣,就连视线恢复正常的魏皖也是震惊得直瞪双眼,如同当头一棒,当场失声!魏皖的眼神错愕多于侥幸,他竟然突然停下马来,望向了倒下的留寄晗,又望向了冷箭发出的方向,显然射箭之人与他不是一路。
一切都来得那样突然,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是谁放的暗箭?!
但现在已经容不到各人多想。魏皖眼看后又追兵,旋即策马逃离,只剩尘土飞扬!
柴荣完全不敢相信眼前一切。平日冷静从容的他,突然头脑一片空白。他从马背跃下,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冲向留寄晗。
“寄晗!寄晗!”柴荣力竭声嘶地呼叫着,一手把留寄晗搂入怀内。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靠近。
但,这也似乎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靠近。
他们心贴着心,却是渐离渐远。柴荣几乎不能再感受到留寄晗的心跳。
“阿荣!”留寄晗用尽最后一口气,轻轻地,温柔地,说完最后两个字,便笑着合上双眼。两人的信物也从留寄晗渐渐冰凉的手中滑落出来。
他只想为她掀起红色的盖头。
而老天却以一袭黑纱,隔绝了二人之间的所有情愫和眷恋。
柴荣向天恸呼,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地动山摇。
只是春风,戛然而止!山河失色,顿成黑白!恋人已逝,魂不再来!
抱着尚有余温的留寄晗,柴荣却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已结成了冰。
在留寄晗离世那瞬间,他也已经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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