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山栀
有些人的能力是天生的，但有些人的技能是靠后天的累积。像贺一一的嗅觉，那就是天赋异禀。而李大武对于土壤和植被种类的觉察，就要多亏他走遍开封周边甚至更远地区的经历了。见得多又留了心眼，自然而然，在自己的脑里就会形成一个记忆库。因此，李大武很快就根据线索，锁定了城北以外，半个时辰里程的三处地方，分别是枫云岭、赤榴岗和白鹤壁。
“咱们来个雷霆行动吧！出其不备，一举歼灭！”李大武摩拳擦掌，一腔壮志地说道。他向来崇武，对于这种真刀实枪的任务，他从来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可这三地方之间也是有一段距离，如果说要不动声色地精准打击，不能让贼人有通风报信的机会，就必须要同时进行。可我们北辰司人手不够啊！”弟弟李小武，总比李大武多一点细腻。
“管他呢，老子一人一队也行！”
李小武的犹疑，也正是赵元长的顾虑。他也拿起了地图，突然发现白鹤壁，与柴荣的校场离得非常近。他琢磨了片刻，有了一些想法。
趁时间尚早，赵元长特意亲自去了一趟晋王府，并且很快就和柴荣达成共识。这是赵元长意料之中的事，而是柴荣乐意为之的事。
赵元长的心里已经有了一整套的部署。他把北辰司分成了两队，由李大武所领的小分队负责枫云岭，他自己则带队搜查赤榴岗，这个刚好在另外两地之间，以便接应。至于柴荣也迅速赶往校场，他将与白丙龙一起，带上一支亲信队伍前往白鹤壁。
为避免打草惊蛇，被天道会的人察觉，这次的行动都秘密进行。北辰司的人分别换上便服，提前抵达指定地点，再于申时统一出发。至于柴荣的分队，只与他们透露是参与一次秘密的剿匪行动。三队人马都需要在酉时末前抵达目的地进行搜查，一旦发现私铸点，需即刻发出信号。
一切准备就绪，自巳时开始，北辰司的弟兄们都换上了便装，陆续出发。为避人耳目，他们有的在城里绕了一些街道，才前往真正的集合地点。有的甚至中途换了两次装束。
到了申时，三队都按照约定准时出发。
……
另一厢，留寄晗在案牍库搜阅了一个上午，正想与赵元长分享一些发现时，却发现北辰司安静异常，只剩下几个之前受伤不便行动的弟兄留守。留寄晗猜想，估计与恶钱案有关，也没有过问太多。趁着还有些空闲，她再去探望了贺一一。
贺一一看到留寄晗来了，兴奋地差点撕裂了伤口。她在赵元长面前强忍剧痛，故作坚强，却在留寄晗面前撒起娇来。两人相谈甚欢，聊着聊着就把话题带到了那天通津阁与慕容昭之约上。
“对了，神仙姐姐，那个慕容昭可有对我的失约不满？”
留寄晗笑了笑，道：“遗憾多于不满。”随后留寄晗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镂空玉雕，显然那是慕容昭的随身之物。她继续说道：“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贺一一诧异地看着那个镂空玉雕，问：“这是何意？”
“他想聘你到相国府当庖厨，可你那天没在。所以他让我转告你，此为信物，如果你想的话，随时可以此物到相国府上应聘。如果不想的话，也没有关系，这信物是答谢之物，也可凭此去相国府，甚至皇宫找他。无论何时，他都欢迎。”
“哈？他是认真的吗？”
“那是自然！”
“他真的想把我从北辰司撬走啊？这个慕容昭够大胆的了！”贺一一呵呵地笑着说。
“他还不知道你是北辰司的人。”留寄晗说。
“啊？神仙姐姐，你没跟他说啊？”
“自然没有。”
“也对！说了就等于荷花宴那天的事暴露了。哎，你瞧我伤得脑袋都不灵光了。莫要见怪！”
留寄晗莞尔一笑，继续说：“你的厨艺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一边是相国府，一边是北辰司。”
“这还用想吗？神仙姐姐想我去哪，我就去哪呗！嘻嘻……”
留寄晗轻轻地碰了碰贺一一的鼻子，笑着说：“你心里早有答案，就别往我身上推哦！”
贺一一接过留寄晗手里的镂空玉雕。那白玉如凝脂琼浆般，雕工更是，匠心独运，精美绝伦，一看便是极致之品。就连那丝穗也是细腻顺滑，色泽光亮。那渐变的赤黄色，过渡均匀，如梦如幻，实乃上乘之作。
“这玉雕，我先收好了！神仙姐姐，记得替我谢谢他！”贺一一笑着道。
她在仔细打量这个玉雕，忽然之间，她把目光都定在赤黄色丝穗上，眼里出现一道恍然的灵光。
赤黄！山栀！染料！
贺一一眼睛突然一瞪，一把抓住了留寄晗的手，道：“山栀是染料！”
“……”留寄晗没有明白贺一一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贺一一稍稍冷静下来，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我今早闻过赵元长从爱静阁搜到的泥土样本，里面有山栀的味道。我当时没明白，这山栀是怎么回事，以为只是路上的花草。但我看到这丝穗的颜色，山栀也可作为染料。所以，那马车走过的地方可能会途经染坊。神仙姐姐，你快把赵元长叫过来，我要跟他说明情况。”
留寄晗恍然大悟，可神色立马又沉了下来，道：“糟了！来不及了！赵使他们可能已经出发了。我刚从案牍库出来想找赵使，可弟兄们说他不在。然后我还发现司里异常安静，只有几个还在养伤的弟兄。所以……”
“那可知他们都去了哪里？”
留寄晗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
“扶我起来，我要问问留守的弟兄们。”贺一一咬了咬嘴唇，吃力地想要起身。
“不可！你伤成这样，怎么起来？”
“不不不，事关重大，我可以忍着。求你了，神仙姐姐！快扶我起来！”
留寄晗拗不过贺一一，便把她扶起出了房间。
经过一番询问，留守的弟兄们都不知道出任务的同僚到底去往何处。正是一筹莫展之时，留寄晗道：“一一，你可还记得你闻到那些味道？”
“必须！只要我闻过一次，我都会记得。”
“那你给我复述一遍，我们自己在地图上推断推断。”
贺一一兴奋地笑了起来，“好主意！”随后，她便把那些味道都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两人找来地图，以爱静阁为起点，把其方圆的染坊都标注出来，然后再以其他气味为线索，继续把范围缩小。
“这染坊也不少啊！”贺一一看着地图，神情凝重地说。她的脸色极其苍白，手也特别地冰凉。此刻的她，伤口其实非常疼痛，但对案件的专注，让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刀伤。
留寄晗的脸色也很阴沉，她沉思了片刻，问道：“等等，除了山栀，你还闻到别的什么可以作为染料的植物香气吗？”
贺一一愣了一下，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回忆中。良久，她谨慎地说道，“没有了！我真的只闻到山栀！”
留寄晗快速地再把地图看了一遍。突然，一道灵光从她眼前闪过。她拿起毛笔，一下圈住了一个叫必沁坊的染坊，道：“山栀作为染料，呈现的是黄色。黄色乃皇家公贵之色，这个必沁坊正是皇家的一个御用染坊。”
“所以，私铸坊有可能在必沁坊附近！”贺一一立马反应过来，兴奋地说道。
“对！”留寄晗点了点头，接着，她继续在地图上摸索，看看必沁坊的周围，哪里的地形更适合做隐秘的私铸坊。
很快，留寄晗圈住了一个叫正觉山的地方。
两人互相对视，眼里都透出了振奋。
“这个地方刚好靠近晋王的校场。他们竟然敢在殿前策军的眼皮子底下私铸恶钱，简直胆大包天！”留寄晗很少如此义愤填膺，但此事让她气愤地拍案而起。
“你一个人去？我们要不先通知阿荣哥哥？”
“来不及了！我先过去正觉山，再找机会通知晋王。”
“神仙姐姐……”贺一一突然有种不安，她拉住了留寄晗的手，看上去很是担忧。
留寄晗握住贺一一的手，神情轻松地说道：“放心！好好养伤，等我好消息！相信破获此案，才是你的最佳良药！对吗？”话音刚放，留寄晗又用手指点了点贺一一的鼻子。
贺一一心里始终有种忐忑，她找来一个兄弟，把北辰司的信号弹给了留寄晗。
“神仙姐姐，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留寄晗微雅一笑，“那是自然！”说罢，她一个从容转身，头也不回地出发。
贺一一站在原地，看着留寄晗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纵然她知道留寄晗武功高强，经验老道，但也难免内心莫名的忧虑，毕竟对手是想要颠覆朝野的天道会！
而还在房里养伤的萧千藏，都默默地，把一切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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