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你是醋缸里泡大的吧？

　从长春宫出来，罗青桃便沉默不语地上了辇，任凭君洛百般逗趣，她都没能挤出一个笑容。
　　最后，君洛急了，当着一众宫女太监的面叫嚷起来：“蠢女人，你是不是不信我！”
　　罗青桃皱眉：“什么不信你？”
　　君洛急得跳脚：“那个贱妇说的那些浑话……”
　　“她说孩子是你的。你为了哄我，不敢认？”罗青桃追问。
　　“是！”君洛气冲冲地嚷道。
　　罗青桃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是？”
　　君洛愣了半晌，急得脸都白了：“我说的是‘是那句话’，不是‘是我的孩子’！蠢女人，如果你不信我，我就……”
　　“你就怎样？”罗青桃眯起了眼睛，悠悠地追问。
　　君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靠谱的威胁来，抬头却瞥见抬辇的小太监们一个个都垂着头，在那儿憋笑憋得辛苦。
　　君洛知道自己为君者的威严算是再也保不住了。到了这个份上，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丢脸到底了：“你若不信我，我就哭给你看！”
　　“你哭吧。”罗青桃终于没绷住，笑出声来。
　　君洛松了一口气，狠狠地在她腰上拧了一把。
　　小太监们笑得太厉害，御辇抬得歪歪扭扭。罗青桃坐不稳当，干脆便钻进君洛的怀里，让他搂着。
　　君洛无奈：“我该拿你怎么办？”
　　罗青桃笑得嚣张：“自然是宠着我、让着我、一切都听我的、不许让我生气……”
　　“都依你！”君洛满口应着，心中暗自哀叹自己夫纲不振。
　　罗青桃暗自得意，过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是你的，她死得更惨。我会把那孩子挖出来，喂狗！”
　　君洛夸张地打了个哆嗦：“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啊！”
　　罗青桃赏他一记白眼：“所以，最好不要惹我！”
　　回到水湄阁，御辇停了下来。
　　罗青桃忍不住往门口多看了一眼。
　　园门两侧，各悬着一盏精致的宫灯，似是和合二仙的式样。
　　没等罗青桃看清楚，君洛已拥着她进了园子。两个小宫女迎了上来，罗青桃微微一愣。
　　涟儿是她认识的，可是旁边的这一个……
　　罗青桃看着旁边这个浓眉大眼的小姑娘，只觉得十分眼熟，却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时九娘从阁子里走了出来，先向君洛说了声“都预备好了”，又跪下向罗青桃磕头。
　　罗青桃忽然灵光一闪，盯着那个很眼熟的小姑娘，看得直了眼睛。
　　君洛恼了：“不许这么盯着旁人看！你只能这样看我！”
　　那小姑娘屈膝跪地，笑道：“娘娘饶命！您再这样看着我，主子真的会杀了我的！”
　　罗青桃弯腰拉起那小姑娘，笑道：“是我眼拙了。你跟了我那么多日子，我竟始终没看出你是个女孩子。”
　　君洛十分得意：“石头跟了我七八年，我也常常忘记她是个女孩子。”
　　石头眨了眨眼睛，笑得十分得意，看上去比在军中的时候活泼了许多。
　　罗青桃莫名地觉得自己被人耍了，忍不住剜了那丫头一眼。
　　石头缩缩脖子躲到了涟儿的身后：“娘娘可别抱怨我，这都是主子的吩咐！”
　　被丫头出卖了的君洛轻咳一声，尴尬地笑着：“那什么……军中艰险重重，朕不放心你。”
　　罗青桃白了他一眼：“你不放心我，是因为军中艰险重重吗？”
　　君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石头笑道：“娘娘一语中的！当时主子吩咐我去娘娘身边伺候，为的就是不放心，说军中男人多……”
　　君洛红着脸嘀咕：“本来就是嘛！你身边的烂桃花已经够多的了，我当然要看得紧了点——我要是再派个男人到你身边去，我就是傻子！”
　　罗青桃想了一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既然这样，我要考虑把你身边的宫女全都换掉了！希望你不要对太监感兴趣……”
　　君洛立时黑了脸，猛捉住她的手腕，拖了就走。
　　“喂，去哪儿？”罗青桃发现脚下走的不是回去的路，立时慌了。
　　君洛走得飞快，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
　　罗青桃有些恼：“喂，我说换掉你的宫女，你就生这么大的气？你还是喜欢美人环绕醉倒温柔乡，是不是？”
　　身后的涟儿和石头齐齐笑出了声。罗青桃回头瞪了一眼，她们就迈着小碎步跑掉了。
　　君洛站定脚步，脸色黑了下来。
　　罗青桃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许久，忽然咧开了嘴：“喂，你生这么大的气，该不会是……真的对太监感兴趣吧？”
　　“蠢女人！”君洛听得烦了，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罗青桃还不甘心：“你肯定是……呃……恼羞成怒……唔、呜呜……”
　　许久之后，罗青桃终于没有力气再说话，软软地靠在了君洛的怀里。
　　君洛替她擦了擦红肿的嘴唇，咬牙道：“嘴巴越来越刁，果然是欠教训！”
　　罗青桃横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你词穷的时候，就只会让我闭嘴！”
　　“还能犟嘴，看来是我教训得还不够！”君洛露出了笑容。
　　罗青桃缩了缩肩膀，把脸埋到了他的胸前。
　　君洛愉悦地笑了。
　　九娘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道：“主子，亭子里都已经预备下了。”
　　君洛应了一声，不情愿地放开了罗青桃的肩膀。
　　罗青桃皱眉：“预备下了什么？”
　　“你跟我来！”君洛神秘地一笑。
　　罗青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君洛所走的方向，似乎是园子的西北角。她记得去年秋天离宫的时候，西北方向尚未修好，到处都是瓦砾杂草……
　　君洛见她迟疑，干脆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口中还不忘抱怨一声：“越来越懒了，走路都要人抱着，真是的……”
　　罗青桃拣了个“懒”名，干脆便不反驳，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他的脖子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香扑面而来，罗青桃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竟是一片梅林。
　　冬雪初融，正是梅花盛开的时候。眼前云蒸霞蔚，甚是壮观。
　　君洛将罗青桃放了下来，牵着她走进梅林深处，低头笑问：“喜欢吗？”
　　罗青桃一向不喜欢花花草草，此时却仍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
　　宫粉、绿萼、玉蝶、洒金、照水……这一片梅林之中，竟汇集了几乎所有的梅花名品，看上去总得有上千株。凛凛寒风之中，梅花倔强傲立，送来阵阵幽香。
　　君洛揽住罗青桃的腰，手臂紧了紧，再问一遍：“喜欢吗？”
　　罗青桃点了点头，又微微皱眉：“弄成这样，很劳民伤财吧？”
　　“放心，大梁还有钱养你。”君洛面不改色。
　　罗青桃赏他一记白眼，尚未来得及抱怨，目光已被一株金线绿萼吸引住了。
　　君洛折下一枝塞到她手里，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这份心意，比那只乌鸦怎么样？”
　　罗青桃皱起了眉头：“又提他做什么？”
　　君洛的神情有些恼：“落华城外，那个混蛋送了你好大一束花，那时候你跟他有说有笑，亲热得很呢！你不许我提他，是不是因为……”
　　“君远卿，你是醋缸里泡大的吗？”罗青桃哭笑不得。
　　君洛一听就不依了，恨不得把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媳妇，你嫌弃我了！”
　　“我是败给你了！”罗青桃无奈——她是真没学过哄孩子啊！
　　君洛扯着她的衣袖，不依不饶：“我不管，你要夸我！”
　　“不会！”罗青桃黑脸。
　　君洛眨眨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罗青桃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好硬着头皮抱住他的手臂：“喂，你是不是很无聊啊？我早就跟定了你，即使你什么都不送我，我隔着千里万里还是要跑回来找你，你还怀疑什么啊？你拿你自己跟谁比不好，为什么要跟那个姓冯的比？难道你想跟他一样，被我一刀一刀切成碎片，或者丢到火里烧掉……”
　　“好了好了，”君洛头皮发麻，“你不要再说了！”
　　罗青桃一脸无辜。
　　君洛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有前面那两句话就够了，后面的就不用说了——我就知道你是跟定了我的！”
　　罗青桃赏他一记白眼，自去欣赏园中的梅花。
　　君洛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又笑道：“冬天只有梅花可看，只好先凑合一下了。等开了春，我再送你一园子的花团锦簇。”
　　“你就不怕朝臣议论……”罗青桃想起自己在西楚玩的那些把戏，不由得暗暗警醒。
　　君洛一如既往的嚣张：“我宠我自己的媳妇，跟朝臣有什么关系？我恨不得把天下都捧给你，如今只送你一座园子怎么了？我就是要让那只乌鸦投胎两百次也赶不上我！”
　　罗青桃知道说不动他，也只得作罢，由他牵着进了一座亭子，坐了下来。
　　亭中早已生起了几只大火盆，小宫女们正围在火盆旁边烤肉，弄得满亭子都是肉香。
　　君洛一进来便吩咐小太监：“去拿酒来！”
　　小太监飞跑着去了，罗青桃便笑：“我正觉得‘赏梅’这种高雅的事情不适合我做，你转眼就预备了酒肉——果然还是你最懂我！”
　　君洛受了她一句真心实意的夸奖，立时得意忘形，骚包地甩了甩头发：“那当然！”
　　罗青桃从一个小宫女手中接过烤肉，幸福得眯起了眼睛：“梅园烤肉，真是焚琴煮鹤——太对我胃口了！”
　　小太监暖好了酒送过来，君洛替罗青桃斟满酒碗，笑得殷勤：“为博美人一笑，焚琴煮鹤算什么？如今你若说烤肉的木炭不够，我便立时砍了梅树替你烤肉……”
　　旁边小宫女闻言立时跳了起来：“皇上使不得！这边的梅树都是名品，千金万金都不一定找得到第二株啊！”
　　罗青桃看着那小宫女急得有些发白的脸色，忍不住笑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冲冲地走了过来，低声对君洛说了两句话。
　　罗青桃原本并不在意，却发现君洛的脸色立时变得很难看。
　　“出什么事了？”她有些紧张。
　　君洛打发走了小太监，重新露出笑容：“没事。一切都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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