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你不认这个孩子吗?
次日,罗青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君洛的怀里。
人生最幸福的事大概也莫过于此了。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早。”
“不早了。已经快到午时了。”君洛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笑出声来。
罗青桃立时闹了个大红脸:“怎么不早叫我!”
“舍不得。”君洛深情款款。
罗青桃一时感动得稀里哗啦,只觉得此生为这个人死了也值了。
君洛勾起唇角,轻声细语地补上一句话:“而且,你若起得太早,旁人一定会暗地里说我夜里没伺候好。”
罗青桃一肚子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她毫不客气地抡起粉拳,对准君洛的鼻梁砸了下去:“你个色胚,没句好话!”
眼看这一下要挨得结实,君洛忙抓住她的拳头,笑嘻嘻道:“打我可以,别打脸!不然旁人还是会嘲笑我——大家都说,只有没伺候媳妇满意的男人才会挨打。”
“你给我滚出去!”罗青桃怒吼。
君洛慌忙举手投降,一边下床一边嘀咕道:“媳妇刚回来第二天就嫌弃我,那一定是因为我表现不好……”
罗青桃彻底被这个人给打败了。
时近中午,宫里的丫头们肯定早已经把笑话传得满天飞了。罗青桃发现自己必须有足够的勇气才敢出门。
事实上,她觉得还是不出门的好。
这段时日的辛苦疲惫,加上昨夜的……咳咳,劳累,压得她一动也不想动,只愿意像只癞蛤蟆一样趴着、趴着、趴着。
还是君洛看不过眼,一把将她拖了起来:“知道你不想出门,但今日咱们有点事要办。等事情办完了回来,我陪你躺到地老天荒。”
“什么事啊?”罗青桃皱紧了眉头。
君洛见她犯懒,干脆将她抱起来放到妆台前,唤了沫儿过来替她梳洗。
这般富贵清闲的日子,已是许久不曾享受了。罗青桃趴在妆台上,幸福得满心冒泡泡。
沫儿一边替她挽发,一边抿着嘴直乐。
罗青桃不知道那丫头在笑什么,有心要问,又怕被她打趣,只好忍住好奇,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直到用罢早(午)膳之后,沫儿退了下去,罗青桃才忍不住向君洛抱怨:“这里的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也不管管!”
“还不都是你宠的!”君洛替她把发簪扶正,笑得无奈。
罗青桃懊恼:“我没让她们笑啊!再说,我连她们在笑什么都不知道!”
君洛一边挽着她出门,一边漫不经心地笑道:“她们笑你今后又要多一项罪名了。”
“什么罪名?”罗青桃有些紧张。
君洛不慌不忙地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
“嗯?”罗青桃拧起了眉头。
这两句诗……听上去似乎有点不对劲?
到底不对在什么地方,她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也许,这就是“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的后两句?
听上去似乎挺押韵的,或许是对的吧……
罗青桃记不太清楚,干脆便不去想。
她虽读书不多,但那两句诗的意思,她大概还是能明白的。
“你没去上朝?”她拧紧了眉头。
君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整个脑袋枕在我的肩上,我怕吵醒你。”
“你这是给我招骂名呢!”罗青桃忿忿地推了他一把,心里涩涩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君洛揽着她出门上了辇,笑道:“正月里没什么大事。册封大典早已经预备得差不多了,上不上朝都无所谓。”
“什么……大典?”罗青桃皱眉。
君洛无奈地敲了敲她的额头:“唉,怎么可以这么笨!今年正月要封你做大梁的皇后。这句话我不是去年就说过吗?”
罗青桃诧异地看着他,心尖微颤。
他说过的话,她自然是记得的。
可是……她一直以为他只是说笑而已。
居然是认真的吗?
一时间,罗青桃竟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了。
君洛攥紧她的手,笑道:“钦天监早已看好了日子,就定在正月二十四。该预备的都预备了,你什么都不用费心。”
罗青桃歪着脑袋看着他,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这一次不会又临时把我换掉吧?”
君洛无语抚额。
他就知道,这件事果然过不去!
这个女人,是打定了主意要记恨他一辈子了!
他心中有些挫败,唇角却高高地扬了起来。
“一辈子”实在是一个太美好的概念,哪怕能被她记恨一辈子,那也未必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啊!
御辇走出老远,罗青桃忽然醒过神来:“咱们要去哪儿?”
君洛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他抬起头目视前方,许久才沉声道:“长春宫。”
罗青桃下意识地拧紧了眉头。
她知道骆可儿的事情需要尽早解决。可是今天……她真的还没有做好准备啊!
“交给我。”君洛握着她的手淡淡地道。
罗青桃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御辇摇摇晃晃地走了好一阵,终于到了长春宫。
一进门便看见小宫女、小太监们乱成一团,还有一些御医模样的人进进出出,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出什么事了吗?”罗青桃有些紧张。
君洛拥着她一起下了辇,勾起唇角:“好事。”
罗青桃没有再问。
长春宫的小宫女看见君洛,齐齐欢呼起来,一叠声地传了进去:“皇上来了!快告诉娘娘,皇上来了!”
罗青桃狠狠地剜了君洛一眼。
君洛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一会儿给你出气。”
过了一会儿,骆可儿抱着肚子迎了出来。
两个小宫女和一个太医在后面追得满头大汗,连叫“娘娘小心”。
骆可儿扑到君洛脚边跪下,喜极而泣:“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君洛拥着罗青桃向后退了两步,冷冷地问:“孩子还在?”
骆可儿慌忙点头:“还在!昨日劳累气苦,动了胎气,太医辛苦了一夜,终于保住了……这都是皇上福泽余荫,我母子二人方得死里逃生……”
“既然孩子没掉,你叫人到水湄阁去吵嚷什么?”君洛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
骆可儿唇角的笑容僵住了。
君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道:“你的奴才,今日一早朕已叫人杖毙了。朕一向不愿意管你的事,你是不是就以为自己可以在宫里为所欲为?水湄阁也是你的人能去的地方?”
“皇上,昨晚臣妾实在慌了神……”骆可儿仰起头来,泪光楚楚,分外堪怜。
君洛冷笑一声,悠悠地道:“你若真慌了神,就该把骆成恩叫进来。找朕做什么?”
骆可儿霎时面如土色。
君洛拥着罗青桃一同坐下,冷笑道:“既然你执意要朕来,这件事朕倒不能不管了。”
骆可儿拼命收住泪,连连叩首:“请皇上明察,三哥早已去世半年有余,臣妾不懂皇上先前的话……”
“够了!”君洛冷笑着打断了她,“骆成恩是生是死、身在何处,你心里清楚!既然你执意要朕过来,朕就只好顺便把事情解决了——南越已亡,你一家三口既无处可归,又不肯安分守己,那便只好照亡国余孽处置,明日午后赴刑场问斩吧!”
“皇上,皇上!臣妾有话要说!”骆可儿跪着爬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君洛的小腿。
君洛本待踢开她,罗青桃已打开了手炉的盖子,把手炉之中通红的炭火对准了骆可儿的手。
骆可儿虽没有被烫到,却尖叫一声,向后跌倒。
罗青桃眯起眼睛看着她,平淡地道:“我的东西,你不该碰。”
“我的孩子……明德公主,你怎么可以如此狠毒,我也是皇上的嫔妃啊!”骆可儿捧着肚子落泪。
罗青桃斜睨她一眼:“你该庆幸腹中的孩子跟远卿无关,否则你将要承受的痛苦,会增加千倍万倍。”
骆可儿惨白着脸,看向君洛:“皇上,你……你不认这个孩子吗?为了她,你当真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认吗……”
君洛一个没忍住,嗤笑出声。
骆可儿的脸色越发惨白了。
君洛发觉罗青桃缩了缩肩膀,忙替她把斗篷戴好,又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大半个身子裹住,紧紧拥进怀里。
骆可儿依然倔强地仰着头,执意等一个答复。
君洛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符,丢在骆可儿的脚边。
骆可一见,尖叫一声瘫倒在地。
“还有话说?”君洛冷笑。
骆可儿慌忙跪好,连连磕头:“臣妾有罪!这玉符……这玉符确实是三哥的!当日万寿节宴之后,臣妾不忍三哥惨死,用南越秘术救活了他,安置在宫外别苑之中……臣妾自知身犯欺君大罪,可是……请皇上看在臣妾腹中孩子的份上……”
“看在他是骆成恩唯一子嗣的份上?素蝶,你兄妹悖伦、私通生子,朕一直隐忍不言,已经给足了你们颜面!你居然当真以为朕被蒙在鼓里,想把这个孽种推到朕的头上?”君洛再次打断了她的哭诉,已是十分不耐。
骆可儿僵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皇上,这话从何说起?是三哥对您说的吗?皇上,您不要信他!三哥有心害我……对,他恨我不能助他得到江山,所以要拉我一起死!皇上,请您明察秋毫,不要因为旁人的谗言,害了咱们的孩子啊!”
君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罗青桃:“累不累?”
“好无聊。”罗青桃闷闷地道。
骆可儿迟疑片刻,又爬到罗青桃的面前,连连磕头:“明德公主……不,皇后娘娘,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大梁百姓都知道你仁慈怜下,你把每一个士兵的命都看得比山还重,又怎么忍心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这孩子……他是大梁的皇长子,是天下未来的希望啊!你可以讨厌我,可以把我打入冷宫,永不许我见皇上,可这孩子……父子天伦,那是割舍不断的,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逼得皇上不认孩子啊……”
罗青桃似笑非笑地看向君洛:“原来你是为了怕我生气,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认?”
君洛无奈叹气:“是啊,谁叫我摊上了一只母老虎呢!唉,我未来的人生黯淡无光啊!”
罗青桃狠狠地在他臂上拧了一把,咬牙道:“母老虎就母老虎!我最喜欢吃小孩子了!刚出生的小娃子白白嫩嫩的,软得像棉花糖一样,想想就垂涎三尺啊——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不足月生下来的娃娃?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好想尝尝!”
君洛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寒颤。
罗青桃把目光移到骆可儿的肚子上,夸张地舔了舔嘴唇。
骆可儿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喂……”罗青桃尴尬了。
君洛面不改色,吩咐小宫女:“取冷水来,泼她脸上。”
冷水很快取了过来,骆可儿被冷水泼醒,伏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罗青桃委屈兮兮地看向君洛:“我欺负她了吗?”
“没有。”君洛睁眼说瞎话。
骆可儿挣扎着爬起来,罗青桃敏捷地躲开,不肯被她碰到衣角。
骆可儿只得重新跪伏在地,哭道:“娘娘,求您开恩放过这个孩子吧!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可以送到您宫中去养,算作是您的孩子,臣妾只求他平平安安,不敢再有别的念头……为了皇上,为了大梁,您就当积德行善……”
罗青桃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死死盯住骆可儿的眼睛。
她在那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热切的希望。
她知道,骆可儿在抓她的软肋!
骆可儿完全知道“冷香髓”和“入骨香”的药效,知道她子嗣无望,所以才会提出把孩子送给她——一个不能做母亲的人,如何能拒绝这份大礼?
不得不说,这一招用得极妙。
可是这个女人似乎忘了,罗青桃落到如今的境地,罪魁祸首正是她!
换了任何一个女人用这一招,罗青桃都必定无法招架,只除了骆可儿。
骆可儿情真意切的一番恳求,没有唤起罗青桃的恻隐之心,反而唤醒了她心中沉睡许久的那些痛苦和仇恨!
罗青桃沉默许久,慢慢地站起身,向骆可儿伸出了手。
骆可儿喜出望外,连连谢恩。
罗青桃笑道:“这话说得,我倒成了坏人了。”
“皇后娘娘自然不是坏人。”骆可儿慌忙赔笑。
罗青桃小心地扶她起身,笑道:“我先前不过同你玩笑罢了。你腹中是皇长子,谁敢打他的主意?我命中注定无子,大梁的未来就在你的肚子里了。你啊,这一世的富贵荣华,已是躲不掉的了!”
骆可儿的眼角带了几分笑意。她微微躬身,小心地道:“您是孩子的嫡母,纵有天大的富贵,也是您享头一份!”
罗青桃轻轻敲击着手炉的盖子,慢悠悠地道:“我命薄,身子又不好,纵有荣华富贵,也享不了几天——该是你的,我也抢不来。”
“青桃!”君洛不爱听她这样的话,站起来呵斥了一声。
罗青桃没理他,继续向骆可儿道:“从前不管是在王府还是在宫里,你都帮过我许多,我不善言辞,心里是感激不尽的——如今我手边尚有一件天大的难事,不知道你肯不肯帮忙?”
“皇后娘娘但有吩咐,臣妾万死不辞!”骆可儿噙着泪,拼命点头。
罗青桃用力抓紧手炉,垂下眼睑,微微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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