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鬼节（1）

我跟爸爸的关系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缓和了，不过现在这问题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崔鸣现在跟我已经变成了朋友。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倒不是去想自己现在的处境，而是去想崔鸣。一个由我不确定是人是鬼的“存在”最后被我确定是活着的“存在”。

        第二天，我洗漱完毕，准备去找外婆弄点早饭。可惜外婆和外公都不在家，这么早他们就出门了？后来才发现，今天是十月十号，是鬼节。

        鬼节这一天，见魂山的每家每户都要去寿衣店，或者类似的那种店买一些东西祭祀家里去世的人。我算了算日子，加上家里供奉的两个灵位，心想外公外婆大概是去那种店了吧。至于玲子阿姨，现在大概根本不想见到我吧。

        我简单地解决了自己的早饭，趁时间还早，就做了个便当当午餐。学校里有食堂，但做的菜并不合我的口味，所以我一般都带午饭去食堂热了再吃，或是干脆买个三明治。

        十月十号虽然不是下雨天，但天尤其得阴沉，很符合今天这个日子的氛围。大街上几乎没人，虽然是上班的时间。经过之前路过的寿衣店，人满为患。有的人挤不进去，有的人进不出来。挤出来的人手上几乎都拿着纸人或是纸房子。来这儿的几乎都是些老人，没一个年轻人，竹篮子里还装了很多冥币。

        寿衣店里点着香，大概是为了驱散游魂，我猜的。我停在这家寿衣店前，隐隐约约地看到那些烟变换成了一个正在咆哮的人，而且它正朝着寿衣店的老板脑袋上飞去。我倒吸一口凉气，想去提醒那个老板，但是一想到之前我和苏丽在这儿差点被玻璃砸到，我选择默默移开了步子。

        “唐沐。”

        我听到后面有人喊了我一声，我立刻回过头查看，但是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个老奶奶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了不多的冥币。这个老奶奶的头顶上冒着一缕白烟，我擦了擦眼睛，以为是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但她的头顶的确冒着一缕白烟，并且久久不散。

        跟寿衣店老板头上冒着的那缕白烟完全不同。这缕幽魂没有散发戾气，相反，显得很柔和，就像是佛光普照在这个老奶奶身上一样。

        “秀秀，妈等会儿就给你去烧纸钱。”那个老奶奶颤颤巍巍地离开寿衣店，听上去好像是准备给她的女儿烧纸钱。

        突然间，老奶奶脑袋上那缕白烟突然变得很焦躁，并且一个劲地到处乱窜，最后停在了我的面前。那个老奶奶猛地抬起头，看到我之后似乎吓了一跳，“呀，小姑娘，你长得好像我去世的女儿。”

        我咽了一口口水，正准备解释什么，突然又跑过来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妇女，“蔡婶儿，你在跟谁说话呢。”

        老奶奶指了指我，“你看这姑娘长得多水灵，长得可真像我闺女。”

        “哎哟蔡婶儿，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吧，这小姑娘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闺女啊。我看人家背着书包，估计是要去上学，你还是让她先走吧。”

        谁知那蔡婶儿，拉着我不放，最后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老旧的怀表，“你看，这就是我闺女，长得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样。”

        我看了，完全是两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奶奶就是要拉着我不放。我下意识想到的是人贩子。但一看她这么单薄，出来做人贩子也太

        “唐沐，我们送这位老奶奶回家吧。”

        是崔鸣的声音，她走了过来，我松了一口气。

        我正准备跟崔鸣说这个老奶奶有点问题，而她却直接把老奶奶的手从我手臂上拽了过去。崔鸣给了我一面镜子，我一照，果然，我的脸发生了变化。

        我跟着崔鸣往前走，老奶奶走一步就想回过头看我。因为从镜子里，我发现自己的脸变成了那个老奶奶女儿的脸。等将那个老奶奶送回了家，崔鸣才拉起我的手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过了一个晚上，感觉怎么样？”崔鸣问我。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啊。”我停了下来，把镜子还给了崔鸣，但在还给她之前，我再次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脸又恢复成原样。

        “好奇怪。”我自言自语了一声。

        “怎么了吗？是不是从镜子里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崔鸣对我温柔地笑了笑。

        我点了点头，的确，刚刚从崔鸣给我的镜子里，我的确看到了那个老奶奶女儿的脸。

        “你刚才是不是听到有人在喊你。”崔鸣问我。

        我依然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但”

        “但什么？”

        “在你给我的镜子里，我看到了一张不属于我的脸。而且我之前还注意到，那个老奶奶头顶上有一缕白烟。”我毫无隐瞒地跟崔鸣说着我看到的东西，“啊，你大概看不大对吧。”

        崔鸣摇了摇头，拉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走，“唐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鬼节啊。”我不假思索地回道。

        她点了点头，用着轻松的口气，“你之前一直处在重病中，所以看到这些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吗？刚才有人叫你，其实是那个老奶奶的女儿在叫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你能看到她。”

        我心里“咯噔”一声，而后又反应过来，崔鸣会这么说，实际上也是因为听到了那人叫我的声音不是吗？

        “不，你说错了。”我凑近她的脸，“除了我，你也能听到那个声音，不然你不会出现来帮我。”

        “是这样。”崔鸣没有否认，“刚才我们在过马路的时候，车子川流不息对吧。连我们俩过马路都有些困难，你觉得那个步履蹒跚的老奶奶自己一个人能过去吗？所以那个亡灵只不过是想让你帮帮她的母亲罢了。”

        “是吗？”我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去学校吧。”

        走着走着，我跟崔鸣同时大笑起来。如今我们俩对于整个班级来说都是“不存在的人”，所以他们又怎么会来管我们俩会不会迟到呢？对他们来说，我们不出现才是最好的吧。

        路上，我问崔鸣，她是不是一直能看到这种东西。崔鸣却说自己其实看不到，只是因为有了那只义眼之后，偶尔会察觉到什么。相反，她倒是很羡慕我的“能力”——看到亡灵的能力。

        对于这种“能力”，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是好的。

        到了学校，我跟崔鸣依然被大家视而不见，就算我们俩在课上不断地打闹，也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最后我和崔鸣停了下来，我看到叶望月正一脸悲伤地看着我。我不自觉地又坐回了课桌，开始“认真”听课。

        午间，我和崔鸣上了学校的天台，我看到崔鸣拿出了三明治。

        “你一直就吃三明治吗？以前我倒是没注意你吃的东西。”我随口说道，顺便拿出了自己早上做的便当。

        “恩，因为食堂的菜很不符合我的胃口啊，所以就不吃。”

        “那你妈妈不会给你准备便当或是什么吗？一直吃三明治对身体不好吧？”

        “她做饭很难吃，不过这不是重点。我看到你带了便当，是自己做的吗？”崔鸣看着我的便当问道。

        我点了点头，“因为某些原因，我从小还算独立。既然这样，我下次给你带便当吧，我们可以一起吃。”

        崔鸣微笑着拒绝了我，她觉得相比便当，三明治吃起来轻松多了。

        晚上我和崔鸣一起回家，虽然不怎么顺路。我现在几乎每天都去她家坐一会儿，谈一些事情之后再回家。崔鸣依然准备送我一段路，但是我拒绝了。

        第一次来到见魂山，第一次接触鬼节，除了今天早上遇上的事情之外，好像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了嘛。我抬头望了望黑得特别快的天，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经过报纸上提到死过人的小河边时，我的心就会跳得特别快，尤其是走在这座桥上。但是这座桥偏偏又是必经之路，我心里很不舒服。

        “沐沐沐沐我死得好惨我死得好惨”

        听到又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不敢回头，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天色越发得暗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要下雨。

        “沐沐你回头看看我”

        讲真的，这声音未免也太熟悉了一些，让我联想起了玲子阿姨那张脸。但是怎么可能，玲子阿姨好端端的。可是想着想着，那毛骨悚然的声音又会不自觉地和玲子阿姨那张脸匹配起来。我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我会被吓死。

        一路小跑，回到家的我差点死在家门口。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庭院里，院子里那只鹦鹉欢快地叫着“玲子加油，玲子加油。”这只鹦鹉什么时候又开始恢复正常地嚎叫了。

        “沐沐，回来了吧，赶紧过来跨个火盆。”我听见了外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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