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四章
“是将军参加完朝会回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众人纷纷退让至路边行垂首礼。
阿朝将猫猫揣进怀抱，低头站在人群后面。
林小苗躲在少年怀里，视线顺着一双雪白的马蹄向上，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国字脸，虎头眼，浓眉斜耸，不怒自威。周身勇猛、凶烈之气，让人一看便知，此人便是传说中从未打过败仗的妖界大将军，言九鼎。
那双黄绿相间的虎眼威压压扫过来，吓得林小苗赶紧低了头。这一低头他才发现，潘阿四一伙人不知何时皆跪伏在地。
这架势该不会要告状吧？他心中一阵慌乱，就听言将军问道：“发生了何事？”
人群静悄悄的，潘阿四不但没有出声，反而将头压得更低了，大有把脸埋进土里的架势。
这怪异的氛围使得林小苗心中疑窦丛生。他牢牢盯着那雪白的马蹄，见它往前迈步便暗松口气，但立马，他呼吸一滞，那马蹄停在了潘阿四踩碎的口红前。
言将军问道：“这是什么？”
潘阿四身后的一人抢话道：“回王爷，这是下妖界的畜牲们专门做出来骗人的东西。”
“不是骗人的。”头顶上方募地响起少年沉稳的声音，吓得林小苗浑身一震。
好大儿，你别在这种时候给老父亲添乱啊。他紧闭双眼默念道：“老天保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少年拿了一支新的口红，双手奉上，道：“将军，此款胭脂名为我爱林，质地薄，亲肤滋润，上嘴不拔干，涂上显气色显年轻，是非常适合春夏的颜色。”
林小苗惊呆了。这番说辞他在少年面前只念叨过两三遍，他竟然全记住了！
“什么玩意？”言将军扫了他胸前鼓包一眼，粗眉一皱，凶相毕现，探头探耳的人们立马闭声垂头。只有少年目光坦然，毫无畏惧之意。
言将军手指摩挲着口红外壳，张飞捻绣花针似的，小心翼翼拿起来，凑近鼻子闻了闻，“不过这种样式的倒还没见过，味道也不错。”
又俯身将口红递给年轻的马弁，皱眉思索道：“夫人常用的红是这种红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这……”青年一脸为难，“红不就是红吗？”
言将军摇着头：“不一样，她们这个红的那个红的，好几十种。你们这有多少种颜色？干脆都拿来我挑挑。”
“就一种。”阿朝面不改色道：“我们只卖最好看的颜色。”
林小苗倒抽一口凉气，这张口就来的本事比他还厉害！骗大将军被发现会不会掉脑袋？
“那没错了，将军。”那马弁笃定道：“夫人用的就是最好看的颜色。”
“好，都给我拿了。”言将军将手中口红递还于阿朝，雪白马蹄缓缓向前。
林小苗视线追随着那马蹄，掠过人群，忽地一顿，那跪伏在地的潘阿四，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阿朝将口红打包好，还附赠了眼影眉笔若干辣条。那马弁掏了一锭银子递过来，道：“不用找了。夫人若喜欢还来找你们买。”说罢便追上言将军进城去了。
林小苗变回人形，捧起那锭银子，这比他的定价多出足有两倍！他还没来得及激动，周围众人已陆续围上前来，询问货物价格。
他连忙按下心头激动，揣好银子，抓住卖货的好机会，与阿朝相互配合，一人介绍一人打包，不一会儿，便将带出来的四箱货物清空了。
夕阳西下，游船如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矮的在前面手舞足蹈，高的背靠黄褐色栏杆，双手环胸，盛满余晖的双眸，静静凝视着眼前人。
“我们真的卖完了？”林小苗晃荡沉甸甸的钱袋子听响声，“天哪！竟然真的卖完了，不可思议。就应该早点过河来这边卖的。”
与他相比，少年倒是淡定得很。
林小苗道：“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
阿朝没有立即回话。他双眸中倒映出眼前人笑起来猫相尽显的脸，须臾才张口，“开心的。”
接着朝林小苗摊开手掌，掌心中央赫然躺着一小把碎银。说：“杜老板多给了我跑腿钱。”
林小苗：“！”
他激动得不能自已，大张双臂，双手捧起阿朝俊朗的脸，狠狠揉搓。少年被他揉愣了，眼底涌出一丝慌乱，本就被夕阳映红的脸更红了。
林小苗没有察觉少年的异状，他接过碎银数了数，道：“十二两了。比我前俩月挣得还多。你可真是个大宝贝，会做饭，会木工，会盖房，记忆力还这么好，只听我念叨了两遍竟然就记住了那些话，我那六两花得太值了！”林小苗只恨自己嘴拙，不知该怎么夸人的好。
阿朝不动声色微微屈膝，任他捧了脸肆意揉搓，尽情抒发心中情绪。
林小苗见阿朝还是绷着脸，揉不出个笑脸来，便收了手也不多说什么。
少年本性如此，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沉静，稳重，有做大事的风范。
蔡女士就经常说他性子太过跳脱，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做起事来要周全许多。
“要是每次都能赚这么多，那咱们就可以考虑开店了。不过下次碰到潘阿四那样的，还是不要硬刚的好。”林小苗收起钱袋子，视线落到少年脚踝处。
“幸好只是烫出了几个水泡，要你真受伤了，那我可真得不偿失。”
“无所谓，不怕他。”阿朝语气淡淡的，仿佛真不把会妖术的潘阿四当回事。
“行行行，你最厉害了。走，下船，咱们置办年货去。”
客船停靠于晚霞码头，两人下船，先找了个面馆填饱肚子，才踱步踏进下妖界最大的夜市。
日头没入西山，夜色自头顶苍空漫开，温柔地包裹世间所有色彩。
夜市内繁灯如昼，人潮汹涌，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林小苗抓了少年手腕，带着他如鱼般穿梭其中。
他小时候跟在姥姥身后长大，长大了又常帮蔡女士进货，因此培养出个十分接地气的爱好——逛市集。
但此时非彼时。没人跟在他屁股后面付钱，他看见新鲜玩意，也只是停下来瞅上两眼。遇到实在喜爱的才买。钱袋虽然鼓了，但能省则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月上中梢，夜浓如墨，星辰碎钻般闪耀其中。不知何时，少年反握住了他，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就这么无声牵着手，边逛边买。崭新的棉绒外袍，里衣，袜子。果干、点心、瓜子、带鱼干、鱿鱼干、黄鱼干、墨鱼干、琴鱼干、龙川鱼干等各种鱼干和肉。
蔬菜瓜果种类不多，价钱也贵，备齐了日常吃的，林小苗咬咬牙，抱了两个大西瓜。
“还有炮竹！”他搓着双手，不住往上面呵气。“我家乡不让放炮，我好些年没玩了。”
“你先上船，我去买。”
“好，那你快点。把那两个布袋子给我提吧。”
“不用。”话音未落，少年返身挤进人群。
林小苗小跑向码头，将小推车推上去，望着夜空，思绪不由得飘向远在异世的母亲和妹妹。
不知蔡女士的感冒好了没，林小芽的月考成绩有没有进步。
唉，林小苗忍不住叹气，耳边忽然响起道清脆的声音，一孩童指着夜空：“哇，好大的花！”
砰砰砰，七八朵金灿灿的烟火竞相绽放，点亮了漆黑夜空。
“被骗了！”阿朝隔着大老远喊道：“店老板说至少十发的！还这么小。”
“快回来吧。”林小苗迎上他明亮双眸，愁绪万千的心，在这一刻忽然轻快了。
烟火绽放的珍贵色彩，在这异世的暗夜里于他而言，已经够了。
他心中暖暖的，接过少年手中的棉麻袋，两人将所有年货装进小推车，收拾整齐，裹着毯子依偎在一处。
片刻，最后一班夜船于星光中出发，驶离晚霞码头，一路向北。
这艘船有些年头了，船篷上破了好几个大洞。寒风漏进来，冻得一船人瑟瑟发抖。
林小苗将脸埋进棉袍领口，只露着眨巴眨巴的双眼，瞧阿朝俊朗的侧脸。
少年贴过来扒开身上的棉袍，说：“要不你窝进来吧。”
林小苗：“啊？”
少年示意他看对面。对面的一窝小兔子，正一个一个化作原形，往兔妈妈怀中挤。
“不太好吧。”林小苗嘴上说着不好，身体却一点也不犹豫，立马化作猫形钻进了少年温热的怀抱中。
阿朝嘴角轻轻翘起，将外袍紧了紧，又怕闷着猫，便将领口向两边分开了一些。林小苗果然支棱着圆绒绒的脑袋瓜子，从衣领里露了出来。
他体格虽然完美继承了战斗民族国猫的优点，霸气又健壮，但长相却意外地甜美可人。尤其那双湛蓝的圆眼睛，此刻望着少年时，显得神秘而迷人。
少年忍住了吸猫的冲动，只抬起大拇指用指腹轻轻蹭着猫头，林小苗舒服地打起呼噜，阿朝道：“睡吧。”
猫头缩回去，林小苗找了最舒服的姿势，团成团眯上眼。不一会儿，便又四爪朝天，睡成了一滩。
腊月二十九晚上，六月梨特来邀请他与阿朝，去后山与杏花儿一家共度除夕。
第二天，林小苗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将扣肉蒸上锅，便开始着手准备给帮过他的妖们的年礼。
村里并不是所有妖都依照人间习俗过节，送礼也不讲究时间、规矩，全凭个人心意。
忙活了大半天，他将所有礼物打好了包，亲手写了祝词贴封，打发阿朝，“你把这份送给六月梨，然后和他先去后山，我送完这些就过来找你们。”
剩下的礼物都是准备给长老的，不好叫阿朝露面。
天擦黑，林小苗从杨长老家出来，正拔脚往后山的杏花林赶，六月梨双翅大张，慌里慌张当面扑来，大叫着：“快快快，小喵，你家小子被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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