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五章
林小苗心里一咯噔，化作原形拔腿冲向后山。到了后山一看，差点笑岔气。
少年被十来个个头只到他腰间的少女围着，扎了苹果头，抹了两坨腮红，身上套了不知几条粉嫩嫩的纱裙，拥进树屋，要当族宠供起来。
杏花一族没有男丁，林小苗当初来这里时，也曾被如此对待过。
林小苗扶着树干笑得直不起腰，半晌才道：“姑奶奶们，饶了我的崽吧。”
姑娘们玩得正欢，没人理他。阿朝俊脸憋得通红，胸膛起伏颇大，显然已忍耐不住了。
林小苗上前几步，拍了拍其中一位的肩膀，道：“杏花儿，让她们停下吧。”
“人家是杏花花啦！”少女转过身来，一张胖乎乎的小圆脸上梨涡浅浅，甚是可爱讨喜。
阿朝手长腿长，一身肌肉混有力气，不可能被她们束缚。估计也是对着这样可爱的脸下不去手，便一直由她们折腾。
林小苗笑叹道：“你们一家百来口子人长得一模一样，穿得也一模一样，我这个脸盲是分不清了。”
杏花一族中的年长者杏花儿，比三位长老还要岁数大，但却长着一张青春可爱的脸，永如少女。她的祖孙们和她长得并无二致，林小苗从来都没有分清过。
“好了好了，先这样。”杏花花道：“摆桌板凳，端碟上菜，过大年咯。”
几十个粉团子随她声音哗地散开，阿朝连忙奔向林小苗，躲到他身后扯身上的裙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穿着吧。”林小苗两根大拇指将他脸上的腮红沾了些，给他眉间抹了一点红。
“这下真是年画娃娃了，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这是穿越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阿朝黑亮的眸子中映着他的笑脸，静了一瞬，忽地低下头来，闭眼贴上去。
“哎呀！别别别！别蹭！”脸被两只大手捧起固定了，林小苗半天才挣掉。
抬眼见少年十多天来第一次笑，心中怒火倏地灭了。他红着脸瞪人，六月梨端了香喷喷冒着热气的肘子肉出来，“你爷俩怎么整成这幅模样了，快去偏屋洗洗。”
林小苗拉下脸甩袖出洞，阿朝跟在他身后，捡了根树枝，递给他，简短道：“打。”
林小苗也不客气，拿过枝条，“手伸出来。”接着便重重抽了两下。“我们来人家家里做客的，你闹什么？”
阿朝垂眸不语，六月梨跟上来，夺了林小苗手中树枝。“你个猫头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大了？”
林小苗在六月梨面前，从来都是一副两眼弯弯的笑模样，还没拧过眉头。今天这日子，这情景，他更是不会真生气。但偏偏少年给了他树枝，他也接了，还动手了，所以这脾气，全是被纵起来的。
“罢了。”林小苗内心慌慌，转身洗脸去。阿朝跟着他，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回家再打嘛。”
林小苗哼一声，笑了。
皓月当空，晚风轻轻。两人一前一后，披着如霜月光，向灯火昏黄的喧闹处走。
杏花一族平时分居于杏林各处的树洞内，今日阖家团圆时，便全聚在一棵倒而不朽的老树改造而成的树屋里。
屋子中央摆了一张足有十米的长桌，长桌四周又围着八张低矮的大圆桌。
林小苗落座于长桌末尾，阿朝立在他板凳后。六月梨奇怪地看了他俩一眼，正要张口说话，林小苗便将少年一把拉过，坐到了自己身边。
“你别把自己当下人了。”他压低声音说：“你现在是我儿子，我是你爹，记住了吗？”
阿朝哦了一声，又道：“记住了，爹。”
林小苗噗地笑出声来。杏花花端着盘她们族出了名的美食——千层酥放到他们面前，拿了块亲手喂阿朝。
林小苗和六月梨见少年那皱着眉的窘迫样，一起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
“我喂吧我喂吧。”终是他接过杏花花手中那块千层酥，喂进了少年嘴中。
小小插曲翻篇，杏花族全员自正门鱼贯而入，两排甜美笑颜一张接一张，如画般展开。
杏花儿负手静立于队伍末端，待子孙们落座，便朝宾客席略一屈膝颔首。抬脸笑颜如花，美目流转，比起平时的俏皮样，多了几分妩媚可人。
接着，她说了几句祝福话，两手一拍，笑道：“请诸位贵客欣赏我们专为今夜编排的舞蹈。”
语毕，落座的族员便围着桌子站起来。
其中有的手持琵琶，有的端琴，有的抚萧弄笛，有的捧鼓，皆是一幅胸有成竹之姿。
林小苗一看这阵仗，心中期待感蹭蹭直线飙升。哪知下一秒，杏花儿手指动起来，弹出来的却不是期待中那般动听的仙乐，而是吱吱喳喳，不成调的曲子。
林小苗哭笑不得，在座宾客个个脸上精彩极了，却没人打断已然陶醉其中的杏花儿。
她起了个调，树屋内乐声四起。叮叮咣咣，唰唰啦啦，乒乒乓乓，吱吱扭扭，交织在一起，竟然奇异地不难听，还甚是喜庆。
其他粉团子随着乐声先各自摆了个定点姿势，接着一起抬腿，举手，转圈。
这舞蹈姿势怎得这般熟悉？林小苗看了两秒，一拍大腿，大笑开来，这可不就是蔡女士跳的广场舞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趴在少年肩头，笑得满脸涨红。
“来呀来呀，小喵，一起跳。”六月梨抓了他的手，将他拉起身，他又握了少年的手腕，三人混入舞群，与少女们同欢乐。
一舞毕，年席于雷动的掌声中正式开始。
少女们端了酒杯敬宾客，互道新年祝语。
杏贝贝，杏乐乐，杏多多，杏朵朵一连十多个，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皆围将过来，举杯邀阿朝，不醉不归。还有一个杏宝宝，抢了他身前位置，硬要往他怀里挤。
阿朝躲了又躲，躲不掉，又不好上手推，干脆两臂一伸，将身旁的林小苗拉进怀里，抱到了腿上。
正捧着鸡腿啃的林小苗，当即就愣了。
“帮我挡两杯，爹。”少年情真意切喊他爹。旁人看着林小苗的呆愣样，全都哄笑开了。
“你个傻孩子，哈哈哈哈哈。”六月梨贪酒，这会儿已双颊酡红。“吓着你爹了。来来来，我给你喝，你爹是个一杯倒，酒品还不好，你让他喝什么。”
“放放放……放我下去，没个大小。”林小苗骂骂咧咧坐回原位，慌乱中端了杯清香四溢的果子酒，一饮而尽。
饮罢还觉不够，便又接连灌了几杯。果子酒浇熄了他心中焦渴，却使他身体发热。
他扯了扯领口，懒洋洋往桌上一趴。听少女们叽叽喳喳在一旁畅谈新年愿望，自己便也漫无目的地想，新年愿望……当然是搞钱了！
他看着阿朝，心中畅快地幻想着，将来一定要搞好多好多钱，今天给崽买两亩地，明天给崽盖一院房，后天，后天——
“猫头你扭什么？”六月梨打断他思绪，“凳子都快被你扭垮了！”
“啊？”林小苗茫然转头，看向板凳，愣怔片刻，倏地瞪大了双眼，同时心中大骂了一声卧槽！
该不会……
他咽了口吐沫，连忙直起腰坐端正，暗暗感受着身体反应。热与痒交缠成一股无形支流，自他尾椎骨处流出，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他脸唰一下白了。
前不久，他第一次感受到猫咪的生理反应，初时尚能忍着，到了半夜，实在难受，便小声地呜叫。
那无法控制的热与痒，如受了月亮诱惑的潮水，时而猛烈，时而缓和，反反复复拍打他。
他叫了两声，觉得十分社死，便咬牙忍着。但到了最强烈之时，再也顾不上羞耻，只得扯开嗓子嗷叫。
然此法治标不治本，他化作猫形嗷叫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变回人形后，竟再也变不回去了。于是林小苗便知道了，此事不仅伤身，竟然还损他那一点可怜的修为。
如此反复被折磨整整两日，没吃没喝，待潮水褪尽，带走体内所有水分，他整个人如一条暴晒后的鱼，搁浅在岸边奄奄一息。
还是六月梨从吉长老那儿讨了一粒救命的丹药喂于他，又悉心照料他将近半月，才帮他度过一劫。
林小苗做了这么多年人，不知道这种事竟如此遭罪。六月梨也觉得奇怪，从没见过这种事能将哪只妖折磨到危及性命的程度。
林小苗脑海中过了一遍那两夜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怎么办？那种罪这辈子遭一次就够够的了！他内心嚎啕着，但脑子已沉醉在果子酒的浸泡中，无法运转。
周遭娇笑声，欢闹声无限放大。阿朝还被少女们围在中间，林小苗看他的头，有一个冬瓜那么大。
……
他深吸两口气，拄着木桌站起来，一寸一寸往门外挪。大脑在彻底宕机前，递给他最后一个信息，那就是死也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叫春！
木门甫一打开，清风扑怀。林小苗深吸口凛冽寒气，悬起的心稍稍回落，正要提脚跨过门槛，身后陡然罩上一大片热气。
阿朝不容分说拨开少女们，跟上来，贴着他，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问：“怎么了？要去哪？”说着伸手来扶他。
林小苗兔子似的蹦起来，“别！别碰我！你烫到我了！”
“啊？”阿朝收手，皱眉，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
林小苗心里也明白，少年手心热度再高，也不可能透过他身上的棉袍，落到他皮肤上。但他就是觉得烫，太烫了。
“你去……和她们玩，玩个通宵。”木屋内众人沉浸在欢闹的气氛中，无人注意他们的异状。
“今晚……今晚别回来，在这随便凑活一晚！”话音未落，林小苗便撒开步子往外走。待跨出房门，便化做猫形，眨眼间潜入深深夜色中，消失不见。
杏花林深处，有一方幽静寒潭，林小苗曾在那儿钓过鱼。他一口气冲到潭边，噗通一声，砸进了冰凉刺骨的潭水中。
身体温度骤然降低，林小苗好受了些，然而一口气吁到中途，那感觉卷土重来，比之前更加猛烈蛮横，似有鲸吞虎掠之势。
猫形小小一条浮在水中，林小苗无法自如控制身体，索性化作人形，一头扎进潭水深处。
寒流自四面八方涌来，林小苗熬过一波又一波震荡，体力已快要消耗殆尽。他挣扎不得，只得闭上眼，任身体失重般下沉。忽地，手被握住，接着是腰。少年强有力臂膀箍着他，将他带出水面。
“下水太久了。”少年眉头紧皱，一脸焦灼，抬手拨开他脸上成绺的湿发，说：“你买我来，我什么都能做。”
不……不是那回事，意义不一样的，林小苗想说。但他望进了眼前人的双眼里，没能说出一颗字来。
少年炯炯双目含了潭水一般，湿漉漉的，倒映着月色，清澈而温柔。
林小苗不禁看呆了。
他喉结滑动，心里明白，只要自己不点头，少年绝不会做出格的事。
但他点了头。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将双手缠上去，把这样一个被月亮诱惑的夜晚与自己，交给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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