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兵谏
火光冲天,肃杀的马蹄声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景瑛浑身僵硬,下一刻就被王君敏从后面抱住,一下把他重新拉回树荫里。
“放肆!”景瑛双眸通红,映着漫天燃烧的火色。
王君敏的力气大得惊人,牢牢钳住景瑛的肩膀:“陛下小心,先看一出好戏!唉哟禄子你个傻蛋别踢老子!”
景瑛不是傻子,脑袋片刻空白后终于安静下来,他回头定定地看了那个古怪的太医一眼,顺从地回到树荫里,把自己长身玉立的身影隐藏得不着痕迹,既然已经进了人家的局,按兵不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霹雳的燃烧声中夹杂着数不清的尖叫声,乾清宫夜宴人数众多,皇亲贵胄们皆上了年纪,又衣衫繁重,五十步外景瑛看不清楚被簇拥出来的都是谁,只能感觉到大家的慌不择路,他已无暇顾及太后王爷的安危,甚至于小康子是否露馅,现在全部的紧张点都在于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大齐重文轻武,建国初期□□韬光养晦,以至于后世边境纷争连绵不断,蛮夷打马肆意冲出草原,茶叶、瓷器、粮食已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北方的土地被一点点蚕食,终于到了先皇时期,痛定思痛,重用了一批神勇有为的将军,大胆放权鼓励军事,国内又恰逢好几年的风调雨顺,保证了充足的后方供给,终于收服了大批的失地。
随着盟约的签订,大齐和北狄已有十数年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了,转折点就在于四年前一次小型摩擦时,被派往边境巡视的景稷中了冷箭战死沙场,自此,战火再次燃起。
会是自己的亲军龙羽卫吗?樊由与北狄作战带走十万大军,朝廷还有二十万大军在神武大将军董泽手里,坐镇后方,各地藩王手里兵马也并不多
可那两万龙羽卫是守护京城的精锐之师,非自己亲笔招数不得调动,首领也是自己顶顶信任的人——黑脸将军杜如涛。
时间已不允许景瑛多想了,转眼间数千名骑兵奔涌而至,皆身着黑色铠甲满身肃杀,最前面几排的高举着火把,映在刀剑上,却是幽幽的寒光。
随着领头之人的一声喝止,吐着白沫的高头大马立刻驻足,只在原地轻轻踏步,众多士卒全都凝视着前方,一言不发。
前方,乾清宫。
乾清宫前面积并不小,可也站不了如此多的将士,抬眼望去,后面的小桥庭廊,原本是鸟语花香,花团锦簇的宫人们安静地列队而过,这会儿全是黑压压的兵马,遮天蔽日,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
王君敏偷偷扯了景瑛的衣角:“陛下您再退退,别盯得太紧。”
火势已被救得差不多了,拎着水桶的宫人们傻在原地,几个想要溜走的也被一旁翻身下马的将士踢到在地,连连讨饶,原本护卫宫廷的侍卫全不见踪影,景瑛不敢想他们如今在何处,只是死命盯着那不速之客的首领。
他终于看清了。
一身晃眼的银白色铠甲,头盔上擎着高高的红缨,下面是一张平静的青年人的脸,能文能武,颇晓诗文,本应出现在北方边境的将军。
樊由。
随着大火的扑灭,被困在乾清宫内的人已出来得差不多了,脸上灰扑扑的全是烟熏的痕迹,而当他们看到面前的景象时,皆是愣在原地。
走在最前面的几位宫女往后退开了,景瑛看到太后搀着“皇帝”出现在众人前方,周太后年近半百,平时满头珠翠衬着都很显年纪了,如今狼狈不堪更觉衰老,她紧紧靠着的小康子走路左摇右晃,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地浑身颤抖,身旁的海公公脸上也没了常日谄媚的笑容,而是紧紧地替“皇帝”抓住面前的菱纱,肥硕的四肢僵硬得仿佛木头。
“哀家竟不知樊大将军至此!”周太后高声叫道,“你放肆!”
那年青将军也不恼,微微一笑翻身下马,干净利落地行了个军礼:“给皇上、太后请安,让诸位受惊,臣罪该万死。”
随着他的行礼,那数千名将士也齐刷刷下马跪下,齐声请罪,呼声震天。
一时间景瑛能感觉到,周太后在发抖,这好像跪着的不是樊由,而是她这个心如枯木的老妇人一般。
瞬间她脸上就变了表情,下巴微微前伸,长期腰痛的脊背努力撑直,端出一副凛然威严的样子,她是大齐的太后,身旁是掌管天下万民的皇帝,周太后上前一步,厉声喝道:“那你这是为何?想造反了不成?”
樊由已经站起身来,他刚刚虽说跪下行礼,但态度很不恭敬,头盔没有去,仍是高傲地竖立着,也并没有得到皇帝的允许,可随着他的起身,身后的将士们也一言不发地全部站起来,呼啦啦的一片,在夜晚格外刺耳。
“臣确实有不得已的理由,”樊由的脸上仍看不出多大表情,然后他往后一退,之前还在宴会上推杯换盏的靖王爷走了出来,面如沉水。
这老东西什么时候溜出来的!
景瑛死死握拳,当年的继位之争,靖王爷输给了周家,本以为经历了几次的敲打,这位王爷能够安分守己,起码能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继位不过三年,国丧还没过去,这人就里应外合,在此逼宫!
周太后额上青筋暴起:“靖王爷,你”
“太后恕罪,”王爷养尊处优的脸上一片白净,明显是在着火前就溜之大吉,“微臣也是为了大齐江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呸!”周太后毫不犹豫地啐了一口,“你这是造反!列祖列宗在上,你竟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靖王爷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兵谏古来有之,可在本朝却是头一遭,的确不太好听,而根据史书上的经验,只要双方真的亮了兵器,下场往往是不太好的。
“周太后言重了,我只不过是为了”靖王爷稳了稳心神,吐出三个字,“清君侧。”
后方人群中的恒王爷走出来了,扶住勉力支撑的太后,也大声斥责道:“二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再怎么说也不该在团圆日子,带着明刀明枪前来啊,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了!”
人太多了,景瑛看不清小康子此时的动作,只能感觉到众人的目光纷纷在这位少年天子身上,不怀好意地打量。
“四弟此言差矣,我也是拼了这把老命不要,来保我大齐江山,”靖王爷突然转身,面对着沉默的将士们振臂高挥,“新皇登基以来,连年灾祸不断,江南水灾淹我大好良田!北狄犯我边境烧杀抢掠,军饷却被克扣,让出生入死的大好男儿死在沙场!”
“而皇帝终日享乐,不思进取!贪婪好色,国丧期间就行不轨之事!调戏宫女,甚至还有龙阳之好!”他继续高呼,“从本月上朝时就不得不以纱覆面,诸位可知原因?”
“陛下因好色而得了花柳之病,此脏病大家也有所耳闻,最早不过私/处生疮,严重时可泛滥及全身,而如今陛下以至于面部溃烂无法见人,才不得不隐匿容貌!”靖王爷转过身来,狠狠地瞪着那个面纱下的“景瑛”,高声道:
“诸位将士,你们甘心吗?”
景瑛如遭雷劈。
眼疾一事是真,调戏宫女龙阳之好朕冤枉!花柳病又是什么,靖王爷是真信,还是借此抹黑自己?这是谁传出去的联想力如此丰富的谣言啊啊?朕要杀了他!
“但皇帝年幼,无知也是常有之事,微臣身为亲皇叔,自有辅佐的责任,也愧对先皇此事全因奸臣周悬而起!是他终日迷惑圣心,才出此丑事,臣死罪,请清君侧,诛杀周悬极其党羽,还我大齐天下安宁!”
周太后听完几乎晕倒在地,还好一左一右有恒王爷和“景瑛”搀扶,才不至于倒下,她咬牙切齿道:“靖王爷有备而来,这是要清除政敌,大权独揽了?”
至此,景瑛才明白咂摸出来今日的意味。
靖王并非认了命,仍对皇位之争怀恨在心,这些年来暗中结交党羽增大势力,就想找着机会能将自己一击毙命,如若不然,也要先剪下周家这一有力的臂膀,那个时候,景瑛就可谓独木难支,随便一场“意外”就可以将其解决。
不知他是何时与樊由搭上线的呢,或许一开始这条线就被铺好了,就等着景瑛跳入圈套。
都怪自己太急工冒进了景瑛冷汗簌簌,急于摆脱太后和周家的掌控,殊不知朝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十八岁的少年天子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却不想在别人眼中,自己不过稚嫩的待宰羔羊。
那场大火,如若救得晚一点,“皇帝”和太后一齐毙命于内,靖王爷的计划岂不是更加顺利?
怪不得樊由到场后并不急于动作,而是目光炯炯地看向乾清宫,在猜,皇帝会不会死在里面。
明白过来后,景瑛一直僵硬的肩膀反而放松下来,他长舒一口气看向王君敏:“这就是朕要等的人吧?”
王君敏点了点头。
景瑛所有所思:“你是谁的人?”
古怪的太医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微臣是天下百姓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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