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假山
王君敏说完后,不顾旁边禄子杀人般的眼神,直接凑到景瑛身边耳语:
“陛下,猜猜靖王爷下一步要做什么?”
古往今来想谋逆者,到底都会顾忌着个“天理昭昭”,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干掉皇帝,尤其还是自己亲侄子的,想想也会被天下人耻骂,靖王爷料也不敢如此行事,就拿清君侧为借口,连装也不装了,直接铲除这小皇帝的势力。
“逼我开口,或制造混乱,”景瑛的眼神冷若冰霜,“刀剑无眼,真误伤了皇帝,也不是人家王爷的本意。”
果不其然,随着靖王爷慷慨激昂的一番话,樊由在后面突然振臂高呼:“清君侧,除周悬!”
而随着他的动作,数千名严阵以待的将士们也齐声高呼:“清君侧,除周悬!”
山呼海啸,仿若地动山摇。
看来景瑛的眼光没错,这个樊由果然是天生的将才。
周太后已经快要晕倒了,海公公也面无血色,被夹在中间的“皇帝”依然沉默不语。
靖王爷上前一步,双目圆睁:“请陛下表态,让诸位将士安心!”
被簇拥着的皇亲贵胄们何曾见过这种画面,一个个面如土色张口结舌,他们中不乏靖王爷的兄弟姊妹,此刻面对寒光闪闪的刀剑,都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前方皇帝的身上,静观事态发展。
不管他们支持哪方的势力,这会的沉默不语当然是最好的选择,靖王爷的目标是皇帝和周家,如若兵变真的成功,倒也会对这批贵戚极尽安抚,免生事端。
面前覆纱的皇帝还是不说话,只一个劲地颤抖。
“不会哑巴了吧?”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叫,“也让我们这群臭丘八开开眼,面见一下天子呗,小爷我还没见过花柳上脸呢!”
一言已出,士卒哄然大笑。
樊由并没有呵斥这放肆的言论,而是把手微微按在身子右侧的刀鞘上,貌似随意地在靖王身后走动,仿若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战场巡视。
他长年征战沙场,身姿挺拔宽肩窄腰,夜色中那健硕的身影也格外显眼,随着那走动,宽大的刀鞘一下下地拍打着他的小腿,衬得那饱满的肌肉线条更加漂亮。
瘫软的周太后张了张嘴,仿佛对身边的“皇帝”小声说了什么,景瑛听不清,只看到海公公依言点头,浑身僵硬地搀扶着小康子往前走了一步,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着看事态如何。
“诸位将士”景瑛明显地看出小康子的抖如筛糠,“大家稍安勿躁”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人群中不知谁发出响亮的嘘声,最前方的骏马略代表不安地原地踏步,发出“嗤嗤”的厚重鼻息声。
“周悬之事,朕、朕定当给诸位一个答复,”小康子强撑着背,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挺拔一些,“今日中秋佳节,朕下令御膳房为大家接风洗尘稍安勿躁”
众人哄然。
靖王爷冷笑一声:“今日没听到皇帝的金口玉音,微臣万死也不敢退!”
话音刚落,远处树荫里的王君敏就大不敬地用胳膊肘捅捅景瑛,笑得一脸促狭:“陛下,你该如何回答呢?”
“立死于此,也好过被人胁迫受辱。”景瑛的回答没有经过一丝的犹豫。
王君敏啧啧地砸吧嘴:“到底还是小孩啊”
景瑛顾不上搭理身边这位,而是攥进了拳头,后背的冷汗已然沾湿夏衣,他分明看到后方骑在马上的一些士卒,已经有人悄悄拔出刀来,月光如练,八月十五的玉轮柔柔地照耀着大地,再加上灯火通明,此刻乾清宫前几乎如白昼一般亮堂。
“这、这”小康子的舌头都打了结,磕磕巴巴半天没说出话,而士卒中骚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了,终于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大呼一声:“杀周悬,清君侧!”
杀周悬?周悬人都不在这里,怎么杀?
但骚动的人群一点即着,高头大马奋起铁蹄扬天嘶鸣,举着火把的士卒四散开来,原先被控制住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全都落荒而逃,太后紧紧拉住“皇帝”的胳膊往后退,海公公尖叫着怒骂那些逃命的宫人。
退无可退。
后方是被大火焚烧几毁的乾清宫,前方是闪着寒光的无眼刀剑,而随着这批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士卒们经过,已经有几位逃跑的太监被随手斩于马下,硝烟尚未散尽,血腥味弥漫开来,“皇帝”被太后和恒王爷一干人等簇拥着往后逃,这群人衣衫繁重步行不便,没几步就被樊由追上,挡在前方。
与此同时,景瑛、王君敏和禄子三人见势不对,也开始悄悄后撤,他们所在的树荫后面是一片假山园林,又栽满了荷花,地形错综复杂,便于隐匿。
景瑛无暇顾及后方太后的安危和小康子是否露馅,他急切地交代禄子:“你去传御前侍卫大臣董廉,朕回福宁宫拿虎符,调集龙羽卫唉哟!”
王君敏狗胆包天地在他身上掐了一把。
“这还用通风报信吗?”太医冷冷地说,“这样大的阵仗,皇城外的老百姓说不定都能听到风声了。”
他们三人已经兜兜转转钻入一处假山中,多亏禄子带路,在虬曲的石头中钻来钻去,找着了一丈见方的藏身之处,倏忽间一暗,景瑛在黑暗中只能看清王君敏的两只眼睛,仿若两簇鬼火,格外的亮。
“真是一处好地方,”王君敏饶有兴趣地四下打量,这家伙的眼睛和夜猫子一样,在暗处居然还能如履平地,还不忘告诉景瑛地上有好几个被遗落此处的手帕肚兜。
大概是宫女太监的幽会之地,景瑛也顾不得什么,伸手捉住这乱摸乱看的太医:“你是说连龙羽卫也?”
少年天子不再惊慌,外面呼声震天,自己反而镇静下来,“靖王爷这次真有备而来。”
“不错,”王君敏点点头,“我怀疑此刻陛下的寝宫,福宁宫那里也被安插了人手,虽说靖王信了眼疾生疮之说,没有对小康子产生怀疑,但自古兵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肯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在各处都做好准备才行。”
禄子一直搀扶着景瑛前行,一路上大气也不敢出,此刻小心翼翼地唤道:“万岁爷”
小太监抖个不住:“王太医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啊”
他带着哭腔:“万岁爷的眼睛红得都快要滴血了!”
景瑛自小在锦绣堆里滚着长大,虽然父母早逝使得性格敏感多疑,但也从未真正吃过什么苦头,从而自视甚高,以为自己纵横捭阖可以大权在握,费尽心机安插布网,没想到真正见到的政治斗争是如此血腥猛烈,给他打得天翻地覆。
王君敏翻了个白眼:“我能怎么办,人家那么多人,我手无缚鸡之力!”
“那咱就在这儿一直蹲着吗?”禄子颤抖着,“这假山里面全是蚊蚋臭虫,万岁爷受不住啊!”
景瑛哑着嗓子:“你既然将朕骗出来,目睹如此大戏,可见你是知晓靖王的不臣之心,但为何不提前告知一二,要眼睁睁看着事态恶化?”
“提前告知,您信吗?”
没等景瑛回答,王君敏立刻又问:“即使信了,您又能如何呢?”
“我会召集龙羽卫,起码不会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王君敏摇摇头:“陛下太过天真,今晚樊由带兵入宫如入无人之境,您若提前安排也只会走漏风声,反而更早兵刃相接。”
“那朕就只能坐以待毙吗?!”景瑛一拳砸到假山的石块上,苍白瘦峭的手背上鲜血淋漓,他一点也不觉得疼,只是这种无力的耻辱感将他的心都要撕裂开了。
“不会坐以待毙的,”王君敏气定神闲,“咱们早晚被找到,那个时候就看事情如何发展了。”
“被靖王爷找到,再大卸八块吗?”景瑛出言讽刺,旁边的禄子已经急得撕下自己的衣带,忙着为陛下止血。
“要么靖王爷,要么周悬大人。”王君敏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景瑛,“靖王爷今晚几手的准备,此刻肯定也与周家冲突起来,陛下就拭目以待呗。”
景瑛眯起双眼,感觉血液中的热一点点凉了下去,靖王和周家的争权夺利,自己不过是一粒棋子罢了,眼下无论是哪方,他都极其厌恶,厌恶靖王爷不顾骨肉亲情,谋逆造反,使天下再燃硝烟,厌恶周悬专横擅权,广结党羽。
这两方若是能鹬蚌相争,彼此元气大伤,自己渔翁得利就好了
当务之急是,在此期间自己如何处之?
“你到底是哪边的人?”景瑛抬起头,双眸中的血色慢慢消逝,当少年人冷静下来时,身上的煞气也随之减退,此刻的他仿佛一个求知学子,好奇地睁着一双圆而大的眼睛,想要把事情搞个清楚。
“微臣不是说了吗?”王君敏正色道,“我是天下百姓的人,是陛下的子民。”
景瑛微微一笑:“那这是国之幸事了,能有百姓站在朕这一边,朕何德何能。”
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禄子一声尖叫,正交谈中的两人这时才发现,小太监的胸口不知何时被洞穿,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尖,从那单薄的胸膛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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