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树荫
果然是中秋佳节,到了夜晚宫中也好是热闹,大约是前两年在国丧期间,不好太过铺陈浪费,每次遇到什么节日都是简单带过,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这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了,因为也是即将出孝,宫中就按照旧例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再配上美酒佳肴,以至深夜,各大殿内还是人声鼎沸,推杯换盏。
乾清宫殿外,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而过。
不,确切来说是三个身影,只不过其中两个很明显的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试图和树荫融合在一起,而另一个身影则毫不顾忌地移行走位,甚是嚣张。
“你们越是这样越容易被发现,”那个大大咧咧的影子果然是属于王君敏,他一身正常的太医装束,手里提着药箱,仿佛是刚刚从哪个宫内出来,要回去休息一般,“那些侍卫眼神好着呢,该怎么晃就怎么晃,不动弹的话容易被臭虫咬着。”
剩下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从树荫中出来,其中一个正是皇帝景瑛,此刻一身药童装扮,葛布夏衣衬得他身形格外单薄,而另一位则是海公公安插过来的心腹禄子,夜宴上这位公公要守着小康子假冒皇帝,所以就把这位机灵的小太监送过来,好有个照应。
禄子平时并不显眼,也不是海公公面前能说得上话的红人,但暗地里和其私交甚好,所以过来跟着皇帝,也再好不过了。
“让奴才怎么着都行,可、可”禄子很小声地委屈道,“不能让皇上在外面喂这么久的蚊子啊,王大人,咱还要待多久呀?”
小太监并不知晓圣上的计划,也长了一张牢实的嘴,只是听从海公公的吩咐行事,可他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白龙鱼服,大晚上的不睡觉蹲草丛看星星!
其实,不仅禄子不知道,景瑛也没完全弄明白。
那日王君敏信誓旦旦说自己是被人下毒,那事情有了眉目不就好办了?当务之急岂不是找出投毒之人,然后对症下药?但接下来的操作景瑛完全看不懂了,因为这位太医告诉自己,此毒无解。
“那究竟是什么毒?”
太医做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思索片刻,然后老实说:“微臣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可以说无解了吗!
景瑛沉声道:“之前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多亏太医提醒,那之后就是大理寺的事了,朕要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陛下是查不出来的,”王君敏直接抢白,“此事外人是无从下手,只有陛下亲自进了里面,才能知晓庐山真面目。”
景瑛心中不忿,正欲斥责这个神神叨叨的太医,但一抬眼,发觉对方正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
虽说是中年人,但并没有那种为生活消磨出的落魄之色,眼神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有些微微的不安,面容端严秀美,肌肤晶莹白润,整体的表情又带了一丝的狡黠,怎么看都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娇俏美人。
“陛下,微臣有法子,应可一试。”王君敏上前一步,“还望陛下莫要怪罪微臣才好,否则,呜呜呜微臣心内难安呐”
那滴泫然的泪水恰如其分地被他挤了出来。
景瑛:“”
王君敏,你好会!
沉默片刻后皇帝长叹一声:“那先依你所言罢,朕要看看你是如何医得这怪疾。”
王君敏磕头谢恩,然后抬头露出一个促狭的笑:“谢陛下信任,臣一定竭尽全力。”
“把朕的面纱,再给带上吧。”景瑛闭眼喟然,如今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这眼疾着实影响神智,自己刚刚居然心有不忍,就答应了对方,明明不是那等好色之人,为何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智呢?
景瑛修长的手指在额头上轻轻揉着,指尖微凉,今天早上那个人的怀里也是很凉,大概是被雨淋了的缘故,就看了一眼,就一眼,为什么会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把自己的心给撕裂燃烧,只想凑上去摸摸他的脸,再看他一眼。
周悬景瑛面前重新被覆上了模糊的一片,他捺下心中的悸动,咬牙切齿。
如若是你布下的这一切,朕定要你不得好死。
夜已三更,秋风起,入骨的凉。
景瑛已经在外面待了不知多久,夜深本就寒冷,王君敏还偏偏要自己身着夏衣,这会更是牙根都在打颤,看着眼前乾清宫窗口熙攘的影子,真恨不得冲进去喝一杯热酒来暖暖身子。
“太医也未和朕详述今晚的计划”景瑛强忍着哆嗦,还要在禄子面前展现一国之君的威严,“只是说,要等。”
王君敏大喇喇地点头:“对,起码要等到晚宴结束,陛下方可回到寝殿。”
“那为什么,要朕在这里等?”
“为了等人。”
“何人?”
王君敏笑笑:“该等的人自然会来,该露出马脚的人也会沉不住气,请陛下稍安勿躁。”
景瑛细皮嫩肉,已经被蚊虫叮咬了好几处包,虽已提前在衣物里放好了驱蚊草,可秋季的蚊子仿佛也在享受着最后的癫狂,锲而不舍地向他进攻。
禄子也跟着大气不敢出,今日的家宴应该快要结束了,他们三人所在殿外五十步远的一片树荫里,这里栽了大片的柳树,长长的枝蔓倒也能将人影温柔地隐匿起来,只是此处没有供人休憩的桌凳,所以景瑛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有余,终于有些受不住了。
“不能回福宁宫先等着吗?朕到现在都不知道在等谁,在干什么!”景瑛猛地回头怒斥王君敏,却冷不丁地对上了他的眼神,这位有名的古怪太医,目光幽深,神色古怪,也正观察着自己。
秋风阵阵,景瑛突然起了一层白毛汗。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稳心神正色道:“朕要回寝殿,这里还不知什么时候方可结束。”
“陛下,”王君敏冷冷地说,“陛下现在才想回去吗?”
“你什么意思?”禄子一下子冲到景瑛面前,怒视着这不知好歹的太医:“放肆!”
景瑛一下子被呛到哑口无言,不对劲,他怎么这会才发觉不对劲,再怎么说这也是宫中禁地,他们三个人居然可以在夜色中藏匿这么久不被发觉吗?为什么没有侍卫巡逻,虽说佳节的夜晚热闹,但承宴送膳的宫人也是安静如素,这隐隐的鼎沸热闹气息,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王君敏一拜到底,磕头如捣蒜:“陛下恕罪,请您再等片刻。”
这么单薄的衣衫,已被景瑛后背的冷汗打湿,他这会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幼稚大意,居然轻信一个初次见面的太医,又答应让小康子穿上龙袍假扮自己,如果在此地有什么闪失身边还只有一个禄子,可谓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但他是大齐的皇帝,他不允许承认自己的失策,景瑛推开挡在前方的禄子,大步走向王君敏,揪起对方的头发强迫与自己对视:“何人指示你?”
此刻眼疾下的王君敏仍是一副闭月羞花之态,但已然打动不了景瑛了,少年人满腔的愤怒:“禄子,把他的药箱打开!”
小太监利落地提起药箱,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其掀开,然后惊呼:“万岁爷!”
景瑛沉着脸侧头去看,胆战心惊。
这里面,哪儿有什么寻常的药材物什,除了一些纱布外,全是寒光闪闪的匕首利器!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景瑛俯下身子直视对方,因为愤怒而哑了喉咙,“朕那么信任你,你却!”
他完完全全像一个觉得自己被捉弄,而厉声尖叫的小孩,这会也已明白自己着了道,只是不知暗处的敌人究竟为何,是要他的命还是别的,景瑛手上用了蛮力,王君敏也被带得脑袋左摇右晃,却还是闭嘴不答。
正当景瑛准备拂袖而去,结束这场闹剧时,禄子突然指着前方大叫了一声。
“陛下!乾清宫走水了!”
景瑛循声望去,前方宫内果然着起火来,一簇猩红色的火苗在殿角的西南处砰然爆裂,外面的宫人们也大呼小叫起来,纷纷去找水桶,一时间天空也被染得发白变色。
殿内也明显乱了,但宫门仿佛被锁住一般,随着滚滚浓烟的出现,哭声和尖叫声响彻云霄,但无一人出来!七八个小太监已经冲到门前开始砸门了,景瑛这时才发觉,刚刚送膳时还开着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锁上了,居然砸也砸不开!
景瑛脑袋中一根弦突然崩了,他本能要冲上前,可那么多的人,没有人注意到他,没有人注意到他被王君敏和禄子拉着,在树荫下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冲不过去好乱的场面啊,平日规矩严谨的宫女都踉跄着提着水桶奔来,御前带刀的侍卫已经开始破窗,火烧得好红,好大,火苗升得好高好高,浓烟已然飘到了景瑛这里,他被抢得连声咳嗽,但还好下一刻,乾清宫的门被撞开了,一群宫人簇拥着往外跑,一时间他分不清谁是谁,但只要人出来了,料想火势应该会很快得到控制吧。
“陛下,”王君敏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声音沉稳有力,“您要等的人来了。”
景瑛猛然转身,耳畔却同时响起了肃杀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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