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家宴
三日后,神武大将军董泽离京,陛下及文武百官亲自相送,极尽恩宠。
去城二十里处。
董泽和随从下来小解,状似无意地问:“那个薛茸这几日情况如何?”
随从笑笑:“这姑娘女扮男装,倒也吃苦,我瞅着她真是一心想参军,没事就摸摸刀剑拍拍马,野得很。”
“你派人盯着她,”董泽低声道,“不要让她近我身,也不能让其进将军帐。”
那随从的眼神一下子变冷:“大帅,要不要找个机会把她偷偷做了?”
“不用,”董泽摇摇头,“此人尚且有用,且再观察。”
言毕,他眺望远处的紫禁城,由于此刻已经到了山脉处,地势高耸,还能隐隐约约看到皇宫巍峨的轮廓,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在董泽的心头,他本不是迷信之人,但战场上还是十分忌讳这种情状,于是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用辛辣的烈酒冲散心中的忧愁。
将军走后,马上就要迎来宫中大事——先帝去世三周年的祭日。
三周年为“谭祭”,行释服礼,慎终追远。各级官员的丧服都已早早备下,个别年龄大的已经开始提前喝起了参汤,怕到时候连续的嚎哭撑不下来。
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泼了出去,由于要行除服礼,祭奠尤为隆重,内务府天天捧着账本愁眉苦脸,前两月宫内走水已然大兴土木,如今为就祭礼更是兴师动众,新帝是过继的,自然不愿在礼仪上落人口实,因而这花费实在是不容小觑。
内阁那里也在商谈,南方六月洪水泛滥淹没良田,好不容易才将流民安顿好,北狄战事又需要准备大批粮草,国库又不会凭空变出来银子,户部尚书唉声叹气地走来走去,一直拿眼睛去看周悬。
其实,只要周太后的一句话,祭典也是可以稍作节约些的。
但这句话,皇帝不好提,臣子不敢提。
一顶孝义的帽子扣下了,谁都接不住。
周悬自然懂得这帮人叫自己过来是什么意思,他慢吞吞地看着奏章,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户部尚书程习之终于忍不住了,巴巴地凑上前笑道:“周大人,国库有些吃紧呐”
“那是自然,”周悬也跟着叹气:“年岁不好,开支又多,实在是难熬。”
“愁的就是这个”程习之东拉西扯了好一会,还是说出心里琢磨许久的话,“周大人可否在太后那里劝解一二?财政现在实在紧张,有些能省的,看可否”
话音越来越小,但足以令别人都听到。
一时间,几位官员都在看着周悬,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都纷纷道起苦来。
“宫中修葺乾清宫,还需要一年的光景呢。”
“是啊,大费周折地安顿流民,今年粮食可是大问题。”
“边境几万士兵也张着嘴要吃粮,还不知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然后那一双双眼睛都炯炯地盯着周悬,好像他能从身上变出银子似的。
周悬这才从案后站起来,略带为难似的应承了:“既然诸位都这样想,那我即日便去面见太后,她老人家宅心仁厚,想来也是理解的。”
一时间,各位官员都明显地松了口气,只有程习之扯了扯嘴角,心里酸溜溜的。
托大拿乔!明明早就定好主意去见太后,非要等所有人都张口,这个周悬才肯假惺惺地答应。
他想起初次见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周悬,青白面皮,没甚么表情的淡漠脸,最开始就被安排在户部,做事起来不眠不休,一双狭长的眼睛亮得惊人,把多年的烂帐都给细细捋清,自己那时对这个外戚还有些轻蔑,逐渐被其精力和胆魄所折服,有意结交,可没曾想此人心狠手辣,随着地位一步步的上升,也与自己渐行渐远,交情也淡了。
算了,程习之也懒得再想,人家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自己只需做好本份即可,别的就听天由命罢。
到了傍晚,仁寿宫传来消息,请周悬小聚家宴。
既是家宴,周悬换了官袍,穿着一身青色锦缎常服,由几位太监引着进了仁寿宫。
周悬已有三月未见太后了,在周府时,太后是身份尊贵的嫡女,而自己不过庶出的幼子,近二十岁的年龄差距也未让他们之间产生什么手足之情,有的只是以家族为重的利益关系,周悬提起衣角小心踏入仁寿宫的门,敏锐地察觉到,今日宫中没有燃香。
他一向对气味敏感,尤其不爱香料的味道,偏偏周太后最喜这奇珍瑞脑,整日都要在宫中慢慢地熏着香,一张麻木枯黄的脸在烟雾袅袅中若隐若现。
其实先太子景稷还在时,太后不是这样的。
她精力充沛野心勃勃,悉心教导儿子,对别的皇子公主也视若己出,虽并不受先帝爷的宠爱,但凭借着这份敬重,也是众人心服口服的中宫皇后,那时皇三子景获的生母淑妃如此受宠跋扈,也不敢在她面前展现半分狐媚。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将周太后的心啃噬得千疮百孔。
如此周到地特地熄了香,大约是有事相求吧,周悬跪拜在地:“臣周悬,见过太后,望太后凤体康健,福寿延绵。”
周太后在高位一处榻上斜靠着,靠着个白底阳绿的玉枕,拇指转着个大圆珠黄翡手串,两个嬷嬷正跪在地上给她捏腿,听到声音后抬头含笑:“你来了?都是一家人,坐吧。”
一个年龄大点的太监从后面搬来个楠木雕花椅,周太后殷切道:“你腿不好,快坐就是。”
周悬依言坐下了,也笑吟吟地:“许久不见太后,微臣心中着实想念,今日特来赔罪。”说着,身后的随从太监就奉上一个盒子,嬷嬷接后打开给太后看,是一块香料,通体华贵幽绿,闪着若有若无的荧光。
“这是”周太后靠近,细细闻了一下,面带不解。
“回太后的话,这是茵墀香,”周悬答道,“怕太后不喜欢,就先带了一小块来。”
“是西域人做的那个吗?”周太后接过木盒仔细端详,“不仅香味淡雅,还可煮汤辟疫,我记得这个失传已久了,难为你有心。”
周悬低头:“只要太后喜欢就好,微臣就心满意足。”
太后把木盒递给旁边的嬷嬷:“你我二人不必如此生分,原本就是至亲的姐弟,所以有什么话也但说无妨。”
此言一出,周悬也抬起那双狭长的眼睛:“烦请太后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先帝忌辰一事,还莫要铺张浪费。”
“马上就要祭典了,现在说切莫铺张是不是晚了些,”太后皱眉,“这应当是户部和内务府早就定好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事在人为,”周悬答道,“更何况乾清宫走火也是刚刚发生,现在节流总是好的,毕竟今年不甚太平。”
周悬说的有理,太后对于先帝的祭典并无甚么要求,略加思考后也就答应了这个顺水人情,于是话锋一转:“祭典后还有一件大事,也需操办,是得省着点用。”
“太后说的是?”周悬佯装不知地问道。
“大婚,”太后斩钉截铁,“陛下已继位三年,将近十八,正是生儿育女,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年龄。”
周悬点头称赞:“这是自然,这也是太后为我大齐着想。”
太后伸出一只胳膊,旁边的嬷嬷小心地将其扶起,她慢慢地走下来到了周悬面前,低声道:“老太太那里催的厉害,上次你和族人都下了狱,着实给人惊着了,因此早立中宫,诞下皇子也是抓紧的事。”
“这话听来太后可有人选?”
太后点点头:“府里挑了几位,哀家中意的只有两人,一是你那堂兄的小女儿,金棠,还有就是三伯的孙女,金梨。”
这两位周悬都认得,皆青春貌美仪态端庄,早早就准备着送入宫去,因而一直没有定亲,其中周金棠比陛下大了三岁,今年已经二十一了,金梨还小,正是年方二八的佳龄。
“太后思虑周全,两位女孩也都不错,陛下一定喜欢。”
“只是我怕朝中生些是非,”周太后略有些为难,“有些老学究会讲陛下年幼,或是三年国丧刚过来横加阻拦,或是那几个不开化的牛脾气,说怎么都是周家女儿之类的。”
周悬笑道:“太后的意思微臣明白,等到祭典结束,我这就去准备,陛下又孝顺,定会遵从太后的旨意。”
听到周悬这样的回答,太后才满意地笑了,过一会又叹息着:“其实哀家明白,你我都是身不由己。”
“这是哪儿的话,”周悬亲昵地说,“都是为了朝廷,一腔忠诚罢了。”
太后抿嘴,细细地看自己这个弟弟,突然冒出一句:“你都这样大了,也还未成家,陛下大婚后也得给你张罗着,不能这样孤家寡人了,也要为周家的子嗣着想!”
周家这一脉人丁稀少摇摇欲坠,诞下的儿孙不是先天不足就是后天难养,旁支倒是枝繁叶茂,因而周悬也并未反驳,点点头表示知道,他的婚事一直磕磕绊绊总没定下,甚至京中还有传言说他命硬克妻,虽有蠢蠢欲动想要说媒的,恰逢了国丧,也就一直耽搁下来。
随便罢,周悬并不在意这个,而是琢磨着陛下眼疾的事,那日西门云一别后,自己也另派了人寻觅江湖术士,可也一无所获,一种荒诞可笑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如若选秀的女子都貌美如花令陛下情难自抑,可该怎么办才好。
“太后,到时候选秀女,是内务府呈上的名单吧?”周悬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一句。
“是啊,怎么?”周太后愣了下,“快马加鞭,也得有一个月的功夫才能整理好这些,最终秀女名册是要交到哀家这里的。”
“到时候就劳烦太后让微臣过目,”周悬笑道,“不过到时候再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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