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胆战心惊
“诗妍，你下午是不是用我的电脑了？”
“是的，下午你让我刷在线网课时，我用了一下，课时已经刷完了。”
“哎呀，你在帮我刷网课时，一定不小心动我的汇总文件了，我刚刚看了，汇总文件不见了。”
“我没动文件，我只是帮你刷了课时，并没有……”
“不对！我明明看见文件在你用电脑前还有的，一定是你不小心删掉了，你误删文件也要跟我说一下的嘛，你这样不声不响岂不是要害我？你知不知道这个汇总文件很重要，明天就要上报总部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方姐，我真的没有动汇总文件，我操作电脑很熟练的，何况我知道这个电脑里都是重要资料，我不可能随便删除文件的……”
“你误删就误删了，年轻人不要这么爱狡辩好不好？你刚刚入职，诚实一些好不好？即使你告诉我误删文件，我也不可能把你怎么样的，大不了我加班重新弄一下！”
陈诗妍刚要开口，被丁薇的话打断了。
“诗妍啊，你不要再犟了，下午我确实看见你用方莹的电脑了，做错事不要紧，千万不能故意推脱责任，你是高校毕业生，要注意自己的素质和形象！”
陈诗妍急了，可她很快压住了心中的怒火，而是表现出了一直的温顺听话。
“丁姐、芳姐我错了，我晚上加班重新弄一下吧，一定不耽误明天上报。”
方莹笑了：“这就对了嘛，我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的，也不会记仇的，大家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对不对？坦诚一些对大家都好。”
下午五点，同事们纷纷回家。空空的办公室中，陈诗妍忍着满肚子的委屈坐在电脑前开始加班，面对一沓厚厚的文件资料，她不知道自己要多长时间才能录完，她不敢耽误片刻，开始一页一页的录入。
晚上十点，冷冷的灯光照在她满是疲惫的脸上，桌上厚厚的文件已经翻过去一大半，由于精力过于集中，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她隐约感到自己的眼神有些模糊。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回来继续奋斗，直到午夜十二点，她终于录完了最后一页文件。
此时她感到自己有些头昏脑涨，浑身酸痛，她换好衣服，将办公室的灯关掉，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想，这么晚了不能骑车回去了，只好打车了。
推开门，几滴凉凉的雨点落在她身上，她才发现外面下雨了，更可悲的是自己没有带伞，怎么回家呢？
她把包顶在头上，跑到路上来拦出租车，可是七八分钟都没拦到一辆，浑身上下都被淅淅沥沥的雨淋湿了，一股冷风吹来，她感到自己冷极了，同时内心也感到委屈极了，连老天也欺负自己。
此刻她仿佛是雨中昏黄的路灯，内心充满了孤独和无助。她把包从头上拿下来，让雨水肆无忌惮的袭来，泪水也终于夺眶而出。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单位，用纸巾一边擦拭雨水，一边给宋弈秋发了一条信息：我加完班了，但太晚了，就不回去了，你不要等我了。
陈诗妍将休息室里的几把椅子接起来，躺在上面才想起来自己晚上没有吃饭，她忍着饥肠辘辘，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陈诗妍一早跑到附近的早餐店，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喝了一大杯豆浆，才觉得自己恢复了元气。
可是早上的晨会，又让她胆战心惊起来。
刚上班，刘璐会计就提醒大家：“同志们，月末了，月末了！”
同事们听见后一片唏嘘，陈诗妍颇为不解，小声问道：“月末了怎么了？”
周洁琼叹了一口气：“月末了就是狼来了，前台员工每个月有100万元的拉存款任务，没完成任务就要被扣罚奖金！”
每个月拉100万的存款任务？陈诗妍听了心里直打鼓，这也太难了吧？
几个人正说着话，陆宇行长微笑着走了过来，主持召开晨会。
“这个月还有5天了，大家的存款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每个人都说一下，顺便分享一下经验。”
刘璐第一个发言：“我先开个头吧！我钓到了一条大鱼，完成了半年的存款任务。两个月前，有一位大妈来前台办业务，大妈穿了一身很旧的运动装，脚上穿了一双便宜的运动鞋，穿着打扮非常朴素。当时前台柜员谁也没把大妈当回事，大妈办完业务就要走，在她转身接电话时，我听她说了一句话，当即就断定她是个有钱人。
她在电话里说今天我自己开车出来办点事，没让司机送我。我想什么样的大妈才雇得起司机？此大妈绝非一般的大妈，她话里话外明显透露出平时一直是司机送她。
事实证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我随她出来，看见她走到距离银行门口几十米的地方，上了一辆宾利车。我开车一路紧追，一直追到一家公园门口，大妈停车进了公园，迅速加入了跳广场舞的行列，我观察了一会，大妈跳的并不好，很多跳舞的关键技巧都没有掌握。
后面的事情你们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下苦功夫练习了半个月的广场舞，提前二十年过上老年人的生活，每天专门去公园跳广场舞，还专门挑在她旁边的位置，后来她主动跟我搭讪，要跟我学习跳广场舞，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昨天我跟大妈说能不能帮我顶一下存款任务，大妈当即痛快的答应把500万存到咱们银行。
我的经验总结起来就是：生活中不是缺少有钱人，而是缺少发现有钱人的眼睛。好了，我跳广场舞跳出500万存款的例子分析完了，谢谢大家！”
会场一片掌声。
方莹站起来说：“下面我说一下吧！这个月我拉到150万的存款，能完成任务有时还真要靠运气。一个多月前每到晚上，我就听到对面邻居家有人拉小提琴，听起来就像用锯子拉木头一样，难听的要命，每晚吵得我心烦意乱。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准确过去吵上一架，就在我带着满腔怒火敲开门的一刹那，我突然改变了我的想法——
进了邻居家我才发现，人家装修的太上档次了，极尽奢华的红木家具，价格不菲的名人字画，还有她家孩子拿着的那把小提琴，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一把意大利阿玛蒂小提琴，价格最少也要十几万。我惊异，原来自己身边竟然住着这么有钱的邻居，我当即来了一个阴转晴，客客气气的跟人家说我是听着优雅的琴声过来的，我也是小提琴爱好者，我自从高中就开始练习小提琴，到现在已经有15年的琴龄了，后面的事情你们肯定猜到了——
我毛遂自荐，主动免费做了邻居家小孩的小提琴老师，昨天我的这位邻居已经在咱们支行开户了，我查了一下150万元已经到账了，她还承诺过段时间将存在其他银行的理财一并转过来。
我总结的经验是：放长线钓大鱼，拉存款就像谈恋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学会徐徐图之。
会议室里又是一片掌声响起。
“别人呢？丁薇你不是也完成任务了吗？你也说一下。”陆行长说。
丁薇笑着站起来：“我确实也完成了任务，这个月拉到300万的存款，我的案例很简单，为了拉存款我把自己都给卖了——找了一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我打算以后把单位给我下的任务，全部让他帮我完成。我就不总结经验了，没什么可借鉴的，毕竟不能总是换男友对不对？不过陈诗妍可以借鉴一下。”
大家哄地一下都笑了，陈诗妍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陈诗妍刚入职不久，不过也要尽快进入营销状态，有条件有机会的话，尽量多拉一下存款，拉存款占了转正考核的一半分值，多拉点存款对自己和单位都有好处。”
陈诗妍点了点头:“好的，陆行长，我一定尽力。”
“别人呢？还有人要发言吗？周洁琼你完成的怎么样了？”
周洁琼叹了一口气说：“这个月我比较倒霉，到今天才拉到50万元存款，急的我都去高档小区摆摊了，本来吸引到一位大爷，大爷说自己有一百多万的存款，答应第二天就来单位开户，可是第二天我开车去接大爷，大爷却说不存了。后来我才知道，被和我一起摆摊的同行撬单了。”
“还有五天就到月末了，我希望没有完成任务的人要注意了，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确保完成任务……”
本来陆行长还要说几句的，突然他的手机铃响了——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好了，今天的晨会就到这，大家加油！”陆行长接起电话赶忙走了。
散会后，同事们纷纷走向营业室。短短的十几分钟晨会，却在她的内心激起了千层波浪，她没想到拉存款的任务如此艰巨，同时在内心产生了一丝丝恐惧，自己在这个城市无依无靠，亲戚中又没有特别有钱的，自己怎么才能拉到存款呢？
刘璐走过来拍了一下陈诗妍的肩膀。
“一早上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哪个帅哥呢？”
“我在想怎样才能拉到存款，刘会计你教教我吧？把你的经验传授给我一点。”
“拉存款的方式有很多，比如说到社区摆摊、跑街、扫楼都可以，不过这样做的人太多了，要想拉到大额存款很不容易。最简单的就是先从你的亲戚朋友入手，先让他们帮你完成任务，等时间长了，你接触的人多了就好了。”
“关键是我的亲戚朋友没有特别有钱的……”
“一帮穷亲戚不跟你借钱就不错了对吧？哈哈！”
陈诗妍笑了：“是呀，所以我一想到拉存款，就感到无从下手。”
“这是一个拼爹拼娘的时代，如果你先天资源条件不行，那你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拼命！”
“我看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你现在是不是感到有工作压力了？那就对了，当初你们找工作的时候，肯定想的特简单，往办公室一坐，一个月就拿三四万的工资，咱们华盛银行的高薪确实名声在外，但是想拿到这么高的工资何谈容易？”
刘璐把手中的袋子打开说：“你看，这是我给我的一位客户买的生日礼物，一个健康手环，花了我两千多，除了客户的生日，他爱人的生日，孩子的生日我都记着，礼物一次都不会落下。端午节、中秋节、元旦、春节，这些节日更是不能忘。”
“哎，看来做一名银行的员工真挺不容易的。”
“就是嘛，有个新闻说某银行男大堂经理给一个女客户下跪，恳求客户不要投诉，如果是外人看到这条新闻，可能会耻笑这名男员工没有男子汉气概，但是我们行内人很理解，都是被激烈的竞争逼得，被投诉要扣一分，相当于增加五千万的存款任务，有多少人能拉到五千万的存款？又有多少人受得了被全行点名，甚至参加变态的回炉培训？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我觉得跪下并不可耻。”
陈诗妍听了刘璐的话，觉得自己的头都变大了，嗡嗡嗡的一片空白。
“刘会计，你的话彻底改变了我的价值观。”
“正常，一个人总会随着环境慢慢改变的，在银行干工作，你就要想方设法跟有钱人打交道，时间长了，你就会嫌贫爱富了。”
叶俊文自从回到家，满脑子里都是自己与陈诗妍告别的画面。他以为距离会让自己把这段感情放下，可事实却恰恰相反，自从他毕业回到家，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虽然母亲已经托人在老家的银行为他找了一份工作，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陈诗妍考进了华盛银行，留在了青城市，自己从此便与陈诗妍分割两地了，本来他要自己参加招聘会找工作，也要留在青城市，可母亲却坚决不同意，非要把他这个独生子留在自己身边。
叶俊文的父母在酒店摆了酒席，要庆祝叶俊文顺利毕业就业，他一进包间看见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一大桌子至少十四五个人。他突然想起了四年前自己的升学宴也是在这家酒店里办的，情形跟今天的一模一样，两顿饭之前，四年已悄然飞逝。
饭间，叶俊文收到了很多亲戚的夸奖，什么从小就听话学习好，出类拔萃考上重点大学，刚毕业就找到了好工作等等。
叶俊文的母亲春风满面，喝了好几杯白酒，酒桌上还向亲戚们宣布了叶俊文的择偶标准——女方的职业最好是教师，其次是公务员、医生，这几个可都是旱涝保收的职业，不希望女方多优秀，稳定就行。女方家庭条件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太好了有压力，太差了也有压力。
叶俊文的酒量不好，一圈酒敬下来，脸就红了。回到家，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紧紧地关死，点燃一颗烟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满脑子都是陈诗妍离去的背影。叶母把打包回来的饭菜放入冰箱，想看看儿子喝多了没有，径直推开了俊文房间的门。
门被打开的一刻，一场别开生面的母子对话也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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