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驿站

丁宁晚饭用的不好。晚饭时候，水惊月就坐在她对面。他依旧不言不语，然而却时不时的抬眼看她。哪怕是低着头，丁宁都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然而在她看过去时，水惊月却又没事一般转开了脸。

        “惊月人呢。”丁宁坐在妆台前问道。

        一旁的卓燃回道：“晚饭后就回了房，再就没出来过。”

        丁宁点点头“随他吧，时候不早了，卓燃你也回屋歇着吧。”

        卓燃立在丁宁身旁，并没有立即离开。他思索片刻后，还是道：“殿下的良人。。。可是穆家主？”

        丁宁沉默。

        卓燃继续道：“臣相信穆家主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臣不知那夜屋檐之上，他对殿下说了些什么。但臣对穆家主的为人也了解一些，他将穆家看得很重，他不会放弃穆家。”

        丁宁垂下眼眸，淡淡道：“我知道。”

        卓燃继续道：“臣不希望看到殿下心存希望，而后又破灭。殿下失望的样子，臣不想再看一次了。”

        丁宁抬头对着卓燃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再那样了。回吧，很晚了，你也应该累了。”

        卓燃点了点头，临走前留了最后一句话“殿下若还不困，就去看看惊月世子。世子他，一直都在等您。”

        一直在等，从前在等，现在也在等。

        卓燃走后，屋里就只剩下朝旭与一条。朝旭坐在一条的毯子上与一条玩闹，他见丁宁许久没有出声，抬头询问道：“公主喜欢惊月世子吗？”

        丁宁笑了笑，道：“你又知道什么是喜欢？”

        朝旭露出一个笑，道：“我当然知道啊，就像蒲乐姐姐喜欢公主，我也喜欢公主一样。”

        丁宁看着朝旭那双澄澈的眼睛，笑着回道：“若说是这种喜欢，那我确实是喜欢他的。”

        朝旭又道：“公主喜欢他，他也喜欢公主，这不该是让人高兴地事情么？公主在苦恼什么？”

        丁宁从妆台前起身，走到毯子处一同坐下，她抬手摸了摸一条的头，轻声回道：“我是怕，怕这一世给不了他想要的。”

        “公主问过惊月世子想要的是什么吗？”

        丁宁摇头。

        朝旭直直看向丁宁，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来世。即使有，这一世相遇的缘分，怕也不够来世重逢。既然如此，公主且把这一生所遇的缘分，都当做唯一一次，最后一次。去问问惊月世子吧，卓大哥不是说，世子他一直在等着公主么。”

        丁宁一时无言，随后脱口而出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朝旭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梦里面，梦到的。”

        丁宁在水惊月的门口站了半晌也不敢叫门，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朝旭的话扰乱了心智，才会在深更半夜独自站在这里。正当丁宁犹豫要离开之时，只听里面哐当一声，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丁宁连忙转回身，轻轻扣门。然而里面却没有一丝回应。丁宁又敲了几下，轻声道：“惊月，是我。”

        门内瞬间有了动静，先是椅子被撞倒的声音，而后是仓促的开门声。门一打开，丁宁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酒气。再看开门的人，脸颊上带着醉酒的红，双眼迷离片刻后才聚焦在丁宁的脸上。丁宁张了张嘴，可还未等她说什么，便被水惊月一把拉进怀里。丁宁只听到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合上，而自己则被眼前这个醉酒的男人拉进了昏暗的房间，紧紧抱在怀中“你终于来找我了。”

        丁宁试着推开水惊月，他此时的力气出奇的大，竟然分毫也推不开，丁宁只得出声道：“惊月，你是不是喝醉了？”

        耳边传来水惊月带着酒气的喃喃声“宁宁姐不喜欢我喝酒吗？若是不喜欢，我以后再不喝了，别生我气。”

        丁宁的余光扫过屋内，果然见到桌上地下倾倒数个空酒瓶，方才那响声，怕就是酒瓶掉在地上的声音。丁宁拍了拍水惊月的手臂，道：“惊月，我没生你的气，你先放开我。”

        水惊月直接拒绝道：“我不放，不想放。我好不容易等到你看向我，我不能、再放开了。”

        说着，水惊月收紧双臂，仿佛要把丁宁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丁宁吃痛道：“惊月，你弄痛我了！”

        水惊月慌张的松开丁宁，却依旧不肯放开丁宁的手。他低头看向丁宁，眼中带着浅浅的水光，无措的开口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我气，我错了，对不起，别生我气。。。”

        “惊月，我没事。”丁宁强作镇定道：“我没事，也没生你的气。你醉了，早些休息，有话我们明早再说。”

        丁宁说着便转身想要去拉门，只是她刚一转身，身体却再次被禁锢在身后的怀抱中“别走。。。”

        “惊月？”

        水惊月带着哽咽的声音从丁宁耳边响起“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找我。可是你没有。我想听你解释，你却说无话可说。我想你告诉我，即使你心里有他，但你心里也同样有我，哪怕就只一点，草尖尖那般大，我也知足。可是仍旧没有。”

        丁宁的心开始狂跳，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水惊月，也不知他此刻还有多少理智。丁宁压制着内心的慌张，开口哄道：“惊月，你醉了，等你明日醒了酒，我再来找你，好不好？”

        水惊月如小孩子般的口吻，开口问道：“真的吗？会再来找我吗？”

        丁宁连忙点头“真的，真的。”

        禁锢着丁宁的手缓缓打开，丁宁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水惊月的表情。她在获得自由的那一瞬间便抬手去拉房门，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然而下一刻，半开的门却又被人从身后一掌按住，再次重重合上。

        “我不信。”水惊月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你走了就不会回来，我不能放你走。”

        水惊月说着，直接拉着丁宁就往屋内走。

        丁宁突然有些怕，惊呼道：“惊月！你这是做什么！”

        水惊月转头看向丁宁，道：“宁宁姐即使叫卓大哥来砍了我，我也不会放你走。”

        丁宁怔愣的看着水惊月，他此时冷着一张脸，带着薄薄怒意与深深委屈看着自己。她不曾见过这样的水惊月，难道真的是醉得变了个人吗？

        丁宁放缓语气，道：“惊月。。。”

        “嘘。。。乖一点，乖一点。”说罢，水惊月停住了脚，他盯着丁宁看了半晌，目光逐渐柔和，而后又变得悲伤。

        丁宁被水惊月这陌生的一面吓得不敢乱动，她不信水惊月会伤害她，却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水惊月看着丁宁，突然出声道：“宁宁姐，怕我。”他放开了丁宁的手，后退两步，低声念着“为什么怕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我、是我弄痛了宁宁姐吗？”

        水惊月立在那里，无措的看向自己的双手，他皱起眉，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对不起，我、我错了，你走吧。”

        丁宁看着眼前这一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如何能丢下这样的水惊月离开？她缓缓走到水惊月身边，拉着他将他带到床铺跟前坐下。丁宁蹲下身，伸手去解他的靴子。而水惊月则安静的坐在床边，异常乖巧的任由丁宁摆弄。

        丁宁让他平躺在床上，替他盖上了薄被，而后自己也在床边坐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胸膛，温声道：“睡吧，我不走了，就在这里陪你入睡。”

        水惊月平静的躺在那里，却也不闭眼。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丁宁，几乎舍不得眨眼。

        丁宁笑了笑，道：“你不睡，难道是要我在这里坐上一整夜么？”

        被子里的水惊月摇了摇头，却依旧不闭眼。他看着丁宁，一直看着，一直看着，而后缓缓道：“你成婚那日，所有人都高兴，所有人都在笑，只有我与陛下几人笑不出。我那时只以为，我与他们一样，是因为一同长大的姐姐出嫁而心中不舍。直到后来我亲姐出嫁我才明白，我与他们几人对你的感情是不同的。只是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后来听文澈与文洛说，他待你很好，你也是真心想嫁他。我心里替你开心，像是松了口气。”

        丁宁静静听他说话，手下的动作却没停。

        水惊月轻笑一下，继续道：“我替你开心，却也控制不住自己难过。远远见你们站在一起，见他托你的手，见他为你提起裙摆，我便仿佛回到你成婚那日，他也是那样托着你的手，带着你登上长长的石阶，带着你越走越远。所以那些年我只敢躲着不见你，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怕打扰了你的生活。我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谁知却传来你和离的消息。我心疼你，真的心疼你，然而却也压不住从心底泛起来的窃喜。我告诉自己，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放开你。泰岩丁宁，此生爱你之心，无法舍弃，至死不渝。”

        丁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得停了手，这只手随后被水惊月从被子底下探出的手握住，放在胸口，他继续道：“别赶我走，即使让我像朝旭那样留在你身边，我也心甘情愿。我不求你心里即刻有我，只求长久陪伴在你身侧的时候，你能看到我。”

        丁宁缓缓垂下眼，摇头叹息。想自己从前所求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心人，楚柯没能给她，难道她就要借着伤痛却伤害别人么？她知道这不对。可如今的她，却也没了年少时天真且坚定的渴求。她落进了一个又一个用爱意与誓言编织的网，恰巧，又是在她最需要，最彷徨的时候。丁宁干涩的扯了扯嘴角，带着嘲意道：“醉了就说些胡话，你一个千水三师家的二公子，如何像朝旭一样？难道堂堂水家二世子，要来做我的府上，做我的面首么？说出去就不怕。。。”

        水惊月没等丁宁说完，手上一个使力将丁宁拉向了自己，而后翻身将丁宁压在了自己与床板之间，伴着酒气的声音从丁宁头顶响起“求之不得。”

        暧昧的姿势叫丁宁的突然心狂跳起来“什、什么？”

        水惊月低头看向丁宁，缓缓的笑起来“做宁宁姐的面首，惊月求之不得。”说罢，便附身吻了下去。这是一个十分生涩的吻，生涩的叫丁宁心动。他的双唇颤抖着想在丁宁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所以即使笨拙，却依旧反复探询，细细琢磨“看看我，看看我。。。”

        一滴泪，湿湿的，凉凉的，落在丁宁脸上，顺着她的眼睑缓缓滑落。

        若真的没有来生呢？若这真的是唯一一次相遇呢？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了丁宁脑海中。若是真的，自己该如何回报他的这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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