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开心锁
五仙山面朝大海，四季如春，春暖花开，据说是天上八仙中有五仙曾经来过的人间仙山福地。
以往我和念秋好些次来到五仙山，和无数恋人一样在情人谷的索道上锁上连心锁，希望从此心连心，永不分离。
而两边索桥上一个个海枯石烂的誓言好像是一个个笑话，嘲笑着一对对痴男怨女。
一路上，我努力装作情侣的样子，去试图牵起念秋的手，可每次牵起的都是一个寂寞，念秋总是有意无意间，阴差阳错地将我的手错过，宁可不顾淑女形象地弯腰屈背也不牵我的手。
我们已经来到了曾经锁连心锁的那片心锁的海洋，放眼望去有上万把锁，而且仍然有正陷入爱河的少男少女前仆后继地为他们的爱情加上一把锁。
我看着年轻的面孔，依稀想起我们曾经拥抱爱情的模样，如今却不得不无奈地对念秋说，“这么多锁那把才是我们的爱情的见证。”
念秋皱起了枊眉，却细心地一把锁一把锁地捋着。
我虽跟在后面，却漫不经心，只希望这长索没有尽头，人生没有尽头才好，只要能长伴在她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知过了多久，念秋的脚步突然停下了，我意识到了什么，凑过去看时，才发现念秋正盯着一把连心锁出神。
那锁经过风吹日晒雨打霜结已经生锈斑驳得不像样子，虽上面没有名字，但凭爱情的直觉，我一眼就看出，那就是我们的爱情锁，终于还是被细心的念秋找寻到了。
“怎么办？”
念秋望向我，与我对视一眼后，马上慌张地躲避了目光。
我原想着，再也找不到那把锁，想趁此找机会与她敞开心扉重新复合，如今竟然找到了，真是天不随人愿，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壮士断腕的口气无奈道，“既然找到了，就打开吧！”
念秋伸出纤纤玉手道，“钥匙给我！”
我这才想起来，当年为了彰显我们爱情的无欺和天长地久，我把钥匙早扔到了深谷，而念秋一厢情愿地以为既然我邀她来打心锁，我自然有钥匙。
我看着她逼向我的眼神，手一摊，“钥匙早让我扔进山涧，哪里还找得到？”
我以为念秋一定会骂我一声“无赖”，没想到她的目光却变得温和了，却一如既往地坚持对我说道，“没有钥匙怎么打开你的心锁，欠你的心如何还你？”
我索性无赖到底，“我们再锁一个，这次把钥匙给你保管，我们就扯平了。”
没想到，一直冷冰冰的念秋此时却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声，“好！”
我怕她反悔，急忙道，“你在这等着别动，我去买连心锁。”
念秋却拉过我的衣角，坚定地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们重新买了一把连心锁，正要回头，突然念秋的脚步在一个摊位前停下了。
我也驻足观看，此时正有一对闺蜜模样的姐妹花在谈话，“我们买个许愿牌吧。”
果然见一旁的柜台上，琳琅满目挂满了一个个红色的心形木牌，“这里的许愿牌可灵了，我的一个姐妹许愿‘半年内找到男朋友’，下山后不到一个月就邂逅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且有型有貌又顾家，你不妨也试一试，说不定你的mrright很快就会出现。”
“真的吗？”
闺蜜目露期许之色。
“不信你试试，据说这里的许愿牌沾了仙气，都被何仙姑和吕洞宾开过光的。”
一个姐妹显然在信口开河。
“三点白牡丹的吕洞宾可是十足的渣男！”
“说错了说错了，是蓝采和。”
对这个小小的乌龙，小姐妹似乎并没在意，欢天喜地的买了一个许愿牌。
念秋显然也动了心，我连忙说道，“我们要不要也学着她们许个愿——据说很灵的。”
念秋点了点头，便各自挑了一个，临付钱时，念秋突然一反常态道，“连心锁是你付的钱，许愿牌就我来付吧。”
这是认识念秋这么多年来在金钱上第一次提出与我aa制，心中十分不解，仍不愿拂其意，看着她取出钱包，突然发现钱包夹层里曾经装有我们大头贴的地方，如今却孤零零地只余她一个人抱着一个毛茸玩具。
我心中一阵感伤，却不愿将这种感伤扩大。
正失神间，念秋突然接过店家递过来的碳素笔道，“你想许什么愿写下来吧——放心我不看——”
我却并没有要回避她的意思，当下一口气写完“愿我江余愁和念秋三生三世在一起”，写完就把笔递还给她，“该你了！”
念秋却没有接笔，“啪嗒”一声，笔就掉在地上，念秋颤抖着手将笔捡起来，我察觉到她神态有异，一抬头就见她泪流满面。
“你怎么哭了？”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哪有？……是风沙眼……”
念秋竭力掩饰着。
“我给你吹吹……沙吹进眼里可要当心……”
我习惯地去察看她的眼睛，念秋却躲避着，动作幅度夸张地打在我手上，“啪”的一声，我这才意识到是我太莽撞了——我本早该意识到“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张着双手一时间竟不知怎么放，“那，那你许愿吧——我也不看！”
“你把我们的连心锁锁上。”
念秋一面拭着眼泪，一面把锁递给我。
我在旧锁上又上新锁，双锁连环，又把许愿牌系在新锁上，这才大功告成般松了一口气。
刚一回头，就见念秋早呆愣地站在我身后，我连忙道，“你许好愿了吗？”
念秋并不言语，只轻轻点了点头，我展颜笑道，“连心锁我已经锁上了，钥匙你可看好了，丢了可不能怪我。”
念秋又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我又道，“那你把许愿牌系上吧！”
念秋这才道，“你把身子转过去，不许偷看。”
我说了一声“小气”，却也转过身去，只听身后“悉悉索索”一阵乱响，我向前走了一会，念秋就跟了上来。
我看时间尚早，便道，“我带你去五仙殿看看吧，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念秋不解地道，“在山海天市你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吗？”
语气虽然仍然是冷冰冰的，已经比刚上山时缓和了很多。
我下意识地轻轻拉起她的手，她虽有些抗拒，却并没有十分挣脱，仍然让我拉着，我们一番艰难爬行，才到了正殿。
这里正是五仙的道场，香火十分旺盛，善男信女求仙许愿，往来不断。
我们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所有的景点都逛了三遍，人流才慢慢散去。
念秋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我一会拉到东，一会拉到西，终于喘着气抗议道，“你说带我见的朋友呢？你不会真的把吕洞宾招来做你朋友吧？”
我却并没有说话，径直来到大殿，此时殿上只余三对情侣，显见是求签的。
我等最后一对情侣求完签，才拉念秋一起跪在蒲团上，她挣扎着小声咕哝道，“你干什么？我不信这个！”
我连忙小声制止，“信不信都要拜，客随主便，就当尊重一下主人。”
说着我就扯着她磕下头去，待我们起来时，就有小道士取过一炷香递过来，我将香燃着了又恭敬地插进香炉里。
上完香，我取过香火钱，一个中年道姑轻轻道，“一位还是两位？”
我看了念秋一眼，见她轻轻摆了摆手，便道，“一位。”
“求子求事业还是求姻缘？”
“求姻缘！”
那道姑将签筒晃了几晃，就有一个签跳了出来，道，“三柜七十五号。”
我随着小道士走到里间，但见密密麻麻三面墙都是小小橱柜，每柜有一叠黄裱纸，小道士从三柜七十五号取过一张纸递到我手中，一面问道，“要解签吗？”
我点了点头，又将解签钱递过去。
这才翻看那纸上赫然一行十六之际真言，“山高路远，情意绵绵，晚风习习，不动如山。”
念秋也凑过来看，小声道，“这什么意思啊？”
“不要说话，听高道解签。”
说着，就跟随小道士来到一个古朴的隔间，一个道人一身黄衣坐在藤椅上，正闭目养神。
我恭恭敬敬地将签纸递了过去，在道人接过的刹那耳畔就响起清脆的击磬声，催人警醒。
道人的目光倏然张开，见是我，面露微笑，道，“原来是江施主。”
我双手一恭道，“心愿方丈，好久没来打扰了！”
念秋凑近我耳朵问，“这就是你要见的朋友？”
我微笑道，“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心愿方丈；这位是念秋姑娘。”
心愿方长微微颔首，“这就是你千百次念及思及的姑娘。”
我点点头。
念秋大为不解地道，“大师知道小女子？”
心愿方长点点头，拿起那张签纸看了看，又折起来，在烛火上燃了，这才道，“人间万事万物万理，凡世上生灵百态，皆有缘法……”
念秋显见对他所说的“缘”不感兴趣，方丈说了一会，话锋一转，“七年前，江施主曾经上过一次五仙山，求贫道一事，可有印象？”
我连忙道，“不敢忘。”
“不妨旧事重提！”
我轻叹了口气，瞑目道，“那时我正上高二，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却遭逢人生大劫——我心爱的姑娘相思却不能相近。那一年，姑娘的父亲辞职下海经商成功，家里养了狼狗，出入坐上了豪车，我去找她不但见不到她人还被狗咬了。我们之间犹如天堑般被硬生生地隔了开来，我恨自己为什么生在穷家，恨自己为什么没本事够到她的裙角，于是我上了一次五仙山。”
我轻轻睁开眼，好像在讲一件遥远的与我无关的事，“然后我就遇见了方丈。”
心愿方丈点点头，“还记得我给你说的话吗？”
“记得，你说‘一切讲求顺其自然’，‘莫要强求’，可我偏要强求，怎么也解不开爱情的结，究竟如何解得开。”
心愿方丈叹了口气，“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没解开吗？”
我没有回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次下山后我就因为走路不留神，被迎面走来的车撞了，感觉到死神正慢慢向我走来——”
念秋突然插嘴道，“你说的那个女孩就是我。”
我点了点头，“没错。”
“可你家人不是说你只是被狗咬了，得了疯狗病吗？”
念秋作回忆状。
“那是骗你的——可能父母都不希望孩子在有心理负担中成长。”
我解释道。
心愿方丈追问道，“那最后是如何解决的呢？”
我痛苦地道，“念秋来医院看了我，送了我一本书《钢铁是怎么炼成的》，我就重新振作起死回生了——”
心愿方丈对念秋道，“你想知道当年他来找我干什么吗？”
念秋摇了摇头，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他是求我为你祈福的。”
“为我祈福？”
“对——他说他死了，希望你能够幸福地活在人间；纵使化作天使也守候在你身边，保佑你余生无恙，健康快乐自由美丽。”
念秋听完方丈的话，目中泪莹莹的，却再也没说什么。
心愿方丈却对我道，“你的签我已经替你解了，其实道家讲求的‘缘法’，与佛家讲求的‘缘法’，本质上并无二致；一切还需要人身体力行，努力争取；我是化外之人，也希望红尘之中，琴瑟和鸣，一派喜气。”
“多谢心愿方丈。”
我恭身行礼。
走至门口，又听心愿方丈道，“江施主，至于出家一事，你以后休要再提；还是三思再三思才好！”
“是！”
我又恭身一揖，陪同念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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