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姜家
说着是在老宅暂居,就是暂居,在知道卿太容伤醒后的第一时间,姜家便派了人,来请卿太容和绿袖回本家。
卿太容无所谓地接下请帖。
帖子是姜家目前的掌权人,她的祖父姜太逢亲手写的,为了方便卿太容的阅读,还特意让人改制成了薄片的竹笺。
她用指尖摩挲后,便递给了绿袖把玩。
然后在来人的诧异目光中,她看向了朱色锦衣的少年,问道:“要回去么?”
竟是打算由绿袖来决定去留。
来的青年袖端绣刻一个小小的“姜”字家符,不动声色的看着这幕,对绿袖未来在姜家的地位顿时有了更深的了解。
绿袖接过请帖。
传闻中的百年簪缨世家啊,绿袖不是不期待的,但少年看着来人冷肃的一张脸,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在陈府的经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听着姜太容的询问,绿袖低着头,攥紧了手中请帖,脸色微微发白,只是余光的同时,也看到了来姜执带来的大箱大箱的珍贵药材。
回去那边的话,卿太容能得到更好的治疗的吧?
绿袖想到这,勉强地笑了笑:“好啊。”
卿太容听出了绿袖的勉强。
她转首看回了来人,回绝的言简意赅,嗓调懒懒的:“这里就很好,不用——”
“用!”
绿袖听出了卿太容言下的拒绝之意,慌乱之下连忙按住了她放在桌案上的手指,提高声量道。
这一动静后,卿太容和姜执自然都朝绿袖看了过去。
而绿袖只看着卿太容,艰涩地扯出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借口,小声道:“那边要学规矩的吧?我怕自己太愚笨……”
学不会。
这下不等卿太容说什么,姜家派来的府卫姜执就先一步,非常有眼色的笃定承诺道。
“没有规矩。”
然后看着少年闻言惊讶地朝他望去,青年清了清嗓子,大概也是想起了少年之前的经历了,姜执一改刚刚的冷肃,就差举手起誓了,挽回道,“公子不必忧心,姜家什么都多,就是规矩不多。”
“执保证公子一回那边,就如鱼入河塘,万事称心如意。”
……好假啊。
若说刚才是紧张和隐隐的排斥,绿袖现在看着姜家的府卫一板一眼的,向他承诺着些没边没际的事,只为了让他同意回本家,就是觉得好笑。
但确实没那么害怕了。
绿袖松了指尖的力度,将请帖放回到桌案上。
而在精神松懈后,绿袖才注意到手里还按着卿太容的手指呢。
少年下意识就想要拿开手,却又在动的那刻想及什么,变成了用滑下的袖口遮挡着,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卿太容的手背。
卿太容感知到了,掌心翻覆,承接住绿袖细长微凉的手指。
这便是继续默许了。
这会儿也想到已经和卿太容走过大婚,结过婚契了,绿袖挺直了背脊,努力拿出冷静的主人家的派头来,应诺道。
“好,我们回去。”
所幸卿太容在本家和老宅都长居过,住处一直保留着,行头基本没什么好收拾的。
绿袖主要负责其他要带走的部分。
库房的药材和卿太容的书卷,平常用得多的纸砚,保暖的狐裘,趁手的暖炉,都是要带走的;卿太容爱喝的花茶、爱吃的花饼,也可以多摘点老宅树上正开得灿烂的腊梅,晒干了备着……
绿袖事无巨细。
反而唯独带走的关于自己的,就是些老宅里卿太容幼时把玩过的旧物。
他幼时过得颠沛狼狈,很多玩具都只是看着别家的孩子玩过,过去也不觉得羡慕。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对卿太容那些褪了色的旧玩具爱不释手。
当然,为了维持表象,绿袖还是将它们都统统仔细地藏好在了箱子的夹层里,上面覆了层卿太容的书册做做样子。
还有遗漏么?
绿袖沉思。
卿太容身旁放着暖炉和碟新出炉的糕点,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回廊上,掌心里放着碎米,在喂冬日里找不着鸟食的雀,偶尔抬首看着绿袖忙乎。
待绿袖焦躁地走了第二个来回后,她才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少年经过的衣袖。
绿袖果然回神。
不过随即他就皱紧了眉头。
绿袖蹲下身,抬手将卿太容的衣领拢得更紧,又试了试暖炉的温度,明显地不满意,将暖炉移得更近。
等接着试到了卿太容手背上的温度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堪称难看了,恶狠狠地盯了那些在她身边跳跃的杂毛雀一眼。
少年擦干净卿太容掌心的碎米,语调阴阳怪气:“真幸福呢,大冬天的不用费力气找吃食,不用挨冷受冻,看得绿袖都想做大人手中的雀,日日住在这富贵檐上了。”
没想到卿太容还真接了:“可以。”
“可、可以?”
绿袖话头猛然僵住,有点结巴。
然后就看见卿太容从手边摆盘里取了块糕点,放在了掌心里,用刚刚喂食鸟雀的姿势,捧在了他的面前。
绿袖耳尖爆红。
但少年还是缓缓地低头,露出后颈上嶙峋的骨块,小心地叼住了糕点。
叮——
檐上铜铃在突来的一阵风中作响。
绿袖叼起糕点后马上后仰开脖子,捂住了脸,不敢去瞧卿太容的神色,囫囵地几口快速咽下,却险些没被呛住。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绿袖给自己找着话补:“咳咳咳,啊,我想起是漏掉什么了……咳咳,还有这铃铛。”
回廊上悬挂着卿太容幼时玩闹,亲手制作的铜铃,手工拙劣又褪了色,在风雪中正发出细碎低哑的声响。
卿太容嗓音漫漫,含着笑意:“又不是不回来了。”
况且只隔了几条街而已,就算暂时忘了点什么也没有关系。
是啊。
绿袖悄悄地拉住手边卿太容曳地的裙摆,仰首望着檐上随风而动的铜铃,眉眼仿若青黛细细描绘过,隽秀安宁。
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样紧赶慢赶地,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姜家。
空中飘着细雪。
绿袖先跳下马车。
姜家大门紧闭,门前金座玉砌的仙鹤像是在引颈而歌,栩栩如生,扑面而来一股华贵富足之气。
绿袖看着紧闭的铜筑大门,眸中一路的喜悦和期待压低,暗自提防加深。
少年跟在府卫姜执的身后,一手执伞遮雪,一手仔细地牵引着卿太容下了马车,对着紧闭的大门犹豫了瞬间……那是卿太容的家人。
但比起他,卿太容明显能更懂得其中的意味,绿袖没有自作主张,犹豫之后,便还是低声地将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描述给了她。
两人一步步走向姜府禁闭的大门。
大门整体漆黑巍峨,高达十米,铜筑的拉环粗过绿袖小臂,在傍晚黯淡的天色中无声彰显着世家不怒自威的气势。
比起大婚那日的恍惚和热闹,这次才是绿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站在大楚权势滔天的世家门前。
而哪怕有过准备,且经历了陈府富贵和规矩的洗礼,等绿袖真的站在了这里,还是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
如果单是他自己,可能连进去多看一眼都勇气缺缺。
但现在他身边还有卿太容……
绿袖看了眼手边的女子,看见她眼睛上覆了白色的柔软锦缎,面目神色懒散、天真?仿佛对即将可能面对的恶意毫无知觉的模样。
绿袖咬了下唇,眼神变冷。
少年伸手抵住门环,积聚好全身气力,到了最后时刻才松开了牵引卿太容的手,猛地朝大门推去——
卿太容再五感敏锐,也猜测不到绿袖那暗压不动的“深思熟虑”啊,直到少年猛地朝大门推撞上去——
系统:没猜到+1
【嘶——】
没有意料中的拼尽全力之下,大门微微的松动。
只有哗的一声。
铜铸大门随着绿袖的动作,几乎没多大阻力地就顺势被冲开了,露出了里面乌泱泱的姜家人。
捏着手帕擦眼角忍不住抹泪的姑婶。
面上平静,私底下踮着脚尖翘首以盼的舅爷伯侄。
抱着新衣服新首饰送人的小堂孙……
差不多是全员到齐。
当然正中央的必定是白发矍铄,严阵以待的姜家老祖姜太逢。
只是都没想到绿袖会这么莽,又是临门一脚,没时间减下势头来,使得直接冲了进去,然后就直直地……冲进了老祖姜太逢的怀里。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姜家老祖是早年实实在在上过战场的,哪怕已近花甲,下盘仍旧遒劲有力。不至于被撞倒,但这场面下要再继续维持表情威严就不容易了。
大概顿了有十个呼吸那么久,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什么的绿袖:……
姜太逢看看门前的卿太容。
哪怕清楚卿太容的遭遇,但在真的看到她眼上的锦缎时,老人眸中还是闪过了丝气怒。
只是等姜太逢视线往下,再看了看怀里恨不得把头埋雪地里的单薄少年,本来准备的腹稿又用不上了。
这是姜姜自己选择的路。
还能多说什么。
姜家老祖抓了抓手中木杖,还记得来之前儿孙们提点过的,三姑娘的夫婿早年过得艰难,落下了暗疾,身子不好,也不太经得住吓。
老人伸出手,温和地拍了拍少年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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