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客栈
柳乡
云同客栈
“哎,来了客官——”
“哎哟您请,这边儿请上座嘞!”
店小二一手提着个长嘴的茶壶倒了茶,一手揭下肩头晾着的白抹布给客官抹了桌子,又忙不迭把白布甩上肩头,招呼几声提着茶壶到了下一桌。
这客栈也跟其他地方的没什么两样,二楼住店,一楼是个酒肆,桌子边聚众六五人闲话半晌,再加上店小二独特的活泼性子,整楼都满是忽高忽低的话语调笑声。
瞿清坐在边上安安静静听着,他的桌子靠近角落,离这边不算近。桌子上搁着的酒杯里还剩一小半的酒。
他端起来一饮而尽,酒气冲了喉咙,不得已捏着杯子压了好一会儿。
“哎呀你听我说啊,”穿褐色长衣的那个酒客端起酒来抿了一口,末了咂咂嘴偏过头,“那个鬼……”
“鬼?”同桌的另一黑衣男人听见这个“敏感词”当即就愣了一下,还不忘赶紧插话详细地问问。
那着褐色长衣的男人嘿嘿一笑,脸上的神秘感又蒙上了一层:“那个鬼它不下山的!”
“啊?不下山?”
“你是新来这儿的吧。”说完长衣男人又指了指黑衣男人身边各自谈论的几个人,“你们……都是一起来的?”
“啊,是啊。嗐,这不是刚走到这里,就听说这山上有山鬼,吓人得很嘛。”黑衣男人提起面前的小酒壶,毕恭毕敬给那讲故事的续上了酒。
“那就难怪了……”
瞿清正听得起劲,伸出去夹菜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四周酒客还在滔滔不绝谈论那山鬼的故事,夸大渲染、波澜起伏、一惊一乍地描述那山上有多吓人云云。没什么重要的事。
可重要的是,就在刚刚停顿那会儿的前一秒,他自己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真是……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偏偏要在这种根本算不得事的小事上阴沟里翻船。
丢死人了。
瞿清不动声色地皱皱眉——
嘶……好痛。
他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捏紧,骨节处自然而然地顶出一点青白颜色,某人呆住几秒,专心致志地忍过一阵闷疼。
“哎,不是说山脚下的那个,也闹鬼吗?”听故事的顺手指了指酒肆外边的某个方位。
瞿清顺带着抬头看了一眼。
西南。
坤位。
死门。
“是啊。”讲故事的伸了筷子夹起来一片生切的牛肉吃了,“我跟你说啊,听说那座园林里所有的宅子,都是一个朝向!”
“一个朝向?朝哪个方位?”
“西南!”
听故事的吓了一跳。
讲故事的好像生怕那人没听懂关窍,继续解释道:“西南可是死门位啊,民间又叫作鬼门,那儿天天晚上不消停呢!十里八里的,一到晚上都不敢出门!生怕撞上什么!”
“都这样了,那宅子可不就是个鬼宅吗……”听故事的小声应和一句,但他说着说着突然一脸懵:“那为何你们都说山上那东西不下山??园子不是有两座嘛……”
这一问不打紧,就是把那侃侃而谈讲故事的人给问愣了。
“额……这个……”他嘴里牛肉还没嚼完,说话的声音支支吾吾突然不那么清晰了起来,听着很像是没有底气。
听故事的依然恭恭敬敬,初来乍到,他也懒得再去问别人了。
“嗐呀,谁知道呢,不都这么传的嘛。”讲故事的囫囵吞了嘴里没嚼烂的牛肉,不知是差点噎着还是怎么的,赶紧端了桌上的酒盏咕噜噜喝了几口下去。
“哦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人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向他处。
听故事的猜着那人估计是尴尬,其实不然,讲故事那人只是细思极恐罢了。
因为从来都听说闹鬼,但谁也没想过这山鬼到底有几个……
瞿清暗自在心底琢磨了一番:“西南位死门确有鬼门之说,不过也有可能是谁起心不善故意唬人的呢?难不成……那个园子里真的有东西?”
晚上得了机会,瞿清才从客栈二楼的窗户翻身出来。刚落地一抬头,才发现喧闹了整日的酒肆好像突然间安静下来了,只剩下门外三四个散发着红色光芒的灯笼。
外边长街灯火,点点火光一直延伸到很远处的尽头。
街道上两三点昏暗人影,夜风凉得凛冽,平日里热热闹闹的街竟然无端显得有些荒凉。
柳乡不大,正如其名是个小乡。不过也不能全然按照它这名字来,因为它虽然名唤柳乡,却并不如往常意义上因随处可见柳树而著称。
柳乡自然是有柳树的,只不过这柳树没生于湖边河畔,也没长在路旁屋前。而是——
集中成片,都在一个庄园里。
那庄园倒不小,分大小两座,整体风格一致,标准的南方园林建筑风格,各处各角皆能单独成景,全方位巧妙绝伦。
除却门皆同向沉沉死寂、阴气森森有点瘆人外,其他都还好。
瞿清走了一会儿,叩响了长街尽头一家普通人户的门。
开门的人是个老婆婆。
门打开的瞬间屋子里一股饭菜香味扑面而来,许是才做好了晚饭还没开吃。
“打扰。”瞿清恭恭敬敬躬身一揖。
老婆婆先是开了条半脸宽的门缝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松手敞了门,让他进去了。
屋子里的光很暗,此刻也如同街道外,很安静。
老婆婆古稀之年,身形微腴,额间皱纹堆叠,头巾里露出来几片花白。
看着挺和蔼。
她招呼瞿清坐下,然后转身给他倒了杯茶来。
瞿清客客气气接了,在一旁的小桌上轻轻搁下茶盏,开了口:“方才婆婆为我开门时,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想起来那时候老妇人犹疑的样子,瞿清还是忍不住想问。
老妇人悄然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看着就太年轻,又许是刚来的吧……嗐呀,我们这儿啊,过了亥时就都闭门不出啦。”
“亥时?”
亥时人定,但总不至于全然无声。
而且方才在门外闻见的饭香,进了屋子却没发现备下的饭菜。
饭桌上空无一物。
瞿清惊觉,自己竟然回想不起来那饭菜香味是何时消失的。
“噢。”瞿清抿了一口茶。
“不知婆婆可否告知,传闻闹鬼的那座园子……”
老妇人端着烛台的手好像抖了一下。
动作细微,烛火摇晃,但瞿清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啊。那园子确实闹鬼。”
又一盏烛台挪过来,屋子里终于又明亮了些许。
“不过,年轻人问这个做什么?”
“来之前听人说过。似乎‘柳乡’这名字也是因为这园子?”
“是。不过都是听来的,我们也不清楚多少。”
“我们?”
“哦。我说的是们这儿的居民。”老婆婆的手颤颤巍巍松开了烛台,终于坐下了。
瞿清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他其实还想接着问下去的,无奈老人知之甚少,也问不出多少有用的线索来。
“小伙子,我还是劝你别去管这些吧。我们这儿十里八乡的避都避不及呢,你去触这种霉头做什么。”
老婆婆似乎是笑了,不过笑意潜藏在话语里,不仔细应当也是听不出来多少的。她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无甚表情。
“我还跟你多两句嘴,听说啊,曾经有几个不识货的贵公子,贪图大小两座园林里的山水风光,仗着人多闯上了山去。结果啊……”老婆婆顿了顿,语气里的笑意更明显了,她冷冰冰地看着瞿清,“被吓得屁滚尿流从山上滚下来,回去以后还病了好久呢!”
瞿清盯着妇人身后的那片昏暗,心中已经隐隐有些猜测了。
那老妇人突然回过头去。
瞿清听见她冲屋内喊了一声。
“老头子——”
“哎,来了。”
回应的是一个更显苍老的男声。话音刚落,一个年岁相当的老头从屋子里悄无声息地出来了。
若是普通人进来,定会以为方才的屋子里只有老妇人一个人。
不过瞿清不是普通人。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人。
跟老头周旋三两句,瞿清问清楚了曾经爬上山然后屁滚尿流滚下来的几个贵公子。
山鬼不下山一说,说到底也不过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谁也没个准确的说法,但谁都信之不疑。
可明明山上山下的气氛都不对,两地都有山鬼出来?难不成这东西这么闲,每日都两地往返??
瞿清浅浅琢磨了下,想起来这个山鬼若是真的两地往返……
他“噗”一声轻轻笑了出来,不禁觉得这鬼也是真的有意思。
瞿清笑意未尽地叹了口气:既然问到了,那就先顺着这条线索爬一爬吧。
他刚刚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只剩下零星几点暗红色了,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里,露了一个边缘散发着半圈暗淡的光。之前昏暗的人影已经彻底不见,唯独街道上夜风扫枯叶的声响时有传来。
这条街其实离那庄子不远,听他们讲得那般吓人,照理说应是人迹寥寥,可它白天里却很热闹。
不过这也不怎么奇怪,因为这处柳乡是连接两大地的要道,商客往来频繁,哪怕闹鬼传闻闹得凶也走。更有不少富家子,他们选择性听说的不是这边有鬼,而是这边有两座绝美宛如仙境的园林。
因此才有了白日热闹非凡晚上清冷无比的天差地别。
其实往来行人应该还有住在这儿的,只不过一到晚上他们都一致性地不敢作声、闭门不出而已。
老婆婆在瞿清出去的那一刻就果断关上了门。
“谁让你弄出动静来的?”
“你不说‘我们’嘛。那谁让你嘴巴漏风,把不严实的。还让我以为是……露馅儿了呢。”老头子还想狡辩几句,“再说了,他没看见——”
“见”字的音还没发完整,就被老婆婆打断:“他看见了!”
老头一撇嘴,低头不出声了。
昏暗的房间霎时又恢复了诡异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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