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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放粥


皇帝夜里忽然想起和苏子衍、杜蘅一同去往北部的还有一个姚颂,大抵是他的官职小,皇帝对他连半点印象都没有,他随手扯了一个奏折“这个姚颂是什么人?怎么母后偏偏点了他与苏大人杜大人一同去北边怕?朕怎么没什么印象?”

        “皇上没什么印象也是应该的,奴才听着这个名字也是很陌生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倒是他的父亲很有来头,现今不当差了,躲到了山上的庄子上去躲清净,这府中的事是一律不管了。”小德子奉上一杯热茶,他空有一个能记东西的好本事,却不识得什么字。

        热茶散气袅袅,还有些菊花瓣在里面飘着,皇上点了点红木的桌椅,小德子见状把热茶放在上边,退了退,皇帝温和地道:“那就升为户部的尚书吧,也算是全了他妻儿这些日子在宫中的担惊受怕了。”

        姚家那边第二日才得了旨意,还是杜蘅来亲自下的,一家人都喜气洋洋得,唯有赵洧吟一人不高兴,姚颂当她是因为那日的火没缓过神来,一个人去了前厅。

        赵洧吟也并非不欢喜,她所心爱的人正堂堂正正地向上奋进想要为她们母子开辟一番天地,她也不用为儿子的前途费尽心思谋算。可是这分上进,是逼得姚颂要卷入前朝无休无止的斗争中了。这份上进,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望着窗外的满园冬色,心乱如麻。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姚颂再见到杜蘅须得刻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姚府的下人盼着姚颂高升这一日,也等了很久了,众人眼中俱是泪光,杜蘅含笑道:“今儿是好日子,哭什么呢。”又看着姚颂道:“如今你出息了,可要好生当着差。你正值壮年,如今皇上看到了你的才能与聪慧,做一番作为,整个人可有一番用武之地了。”

        赵洧吟把流莺赶了出来,想要在屋中自己静静,流莺听了这个消息也是满脸喜色,兴奋的脸都红了,喜极而泣道:“大人总算是熬出头了。”

        “你懂什么,你来这府里的时日短,不明白,大人也是近两年才有了这个心,再早些年,是不乐意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呢。”下人不懂流莺的兴奋完完全全超乎了一个下人应有的兴奋,她们只高兴于自己每月的例钱又可以多些了。

        “多谢杜大人。”姚颂向她浅浅屈了屈腿。

        杜蘅笑着,下面的人见她来了,连忙换了茶叶,等端上桌来,杜蘅瞧见更是欢喜“不必这般客气,你家的侍者倒是好眼光,看来我是来的多了,竟然把我爱喝哪类的茶都给记住了。”

        “你从前提过一嘴下人的事儿,我也是这两日闲着无事,就把下面的人都换了换,剩下的都是我爹娘留下的老人,用着也放心。”姚颂的身体和面容上发现了一些蛰伏已久的东西,杜蘅只觉得有了家室是不大一样了。

        “我与苏大人在城门处清点往来的流民,你这个户部尚书也算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不要一同去瞧瞧。”杜蘅的嘴张了张,她冲姚颂无声地做一个口型,然后浅浅喝一口茶水,普洱茶的味道有着醇香的回味,浅尝一会儿,才能体会其中滋味。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姚颂的声音莎莎地,像是在磨什么铁器,他不动声色地与杜蘅闲扯着话,回了家,整个人也有些放松起来,他笑道:“倒是衍之与你,又何必那样生疏,我这连孩子都有了,你们间的事儿也没个着落。”

        杜蘅刚想开口叫他莫要胡说,流莺就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屋子,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氛围,她诺诺地应着:“奴婢听了大人升了位置,又听说杜大人来了,一时不知道准备些什么吃食再好,一不留神就闯了进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姚颂也没把她放在心上,在杜蘅面前失态也不算什么大事,于是摆了摆手“今日中午,我要和杜大人、苏大人去聚德楼好好喝上一杯,不必准备的过于隆重,为夫人备上一些清淡的送去她那儿,简简单单就好。”

        “奴婢斗胆请大人少喝一些,夫人这两日精神头都不大好,还需要您来撑着呢。”流莺的声音闷闷地,杜蘅将眼神钉在了这个侍女上,她想起赵洧吟入宫就是由这位婢子做伴。

        杜蘅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夫人刚出了月子,想来也想着食物的味道,不如午后去给夫人在街上买碗冰糖柿子回来,夫人倒会欢喜,听说在宫中夫人也常念叨这个。”她看着流莺,抿紧了唇,期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谢杜大人关心了,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侍女,一直跟着夫人,倒没听过夫人想要吃这些糖水。”她不卑不亢地回话,姚颂看着杜蘅眼中的玩味越来越重,木然地斥责她退下。

        杜蘅的眼中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有些风起云涌,她催促着姚颂向外走,连兜帽都差点拉了下来,是寸心跟着她出来。

        “我夫人确实是对糖水不感兴趣,在怀上涵儿之前就不太爱吃,也就三个月时爱吃了那么一阵,后来就再也不碰了,你这谎话编的属实不好。”姚颂看着杜蘅从府中出来就不太好的神色,补充着刚才流莺的话,她对杜蘅隐隐有不敬之像。

        “谎言动不动听不要紧,好用就是一等一,你家这个侍女是从哪来的,我怎么记着走之前还没有呢?”杜蘅侧一侧脸,隔着马车,杜蘅一向清朗的声音有些细细地柔柔地哑,她向左挪了挪,将耳朵贴在车壁上,好像这样就能听得更加清楚。

        姚颂微微迟疑,不明白杜蘅的用意,也顺着她的话“你记对了,这个丫头确实是在咱们走后来得,是我夫人见百花楼前有变卖丫头的,瞧着可怜,你也清楚,我夫人出身不好,见不得这样,就这样把她带回了府中,一直做我夫人的贴身侍女。”

        “姚颂,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夫人刚刚生产完,宫里就得了消息,就这样掐着时间这样准吗?”杜蘅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还有,先生明明在咱们临行前还是十分康健,怎么回来就发了旧疾,治也治不好呢?”

        姚颂的身体微微一震,原本空茫的目光骤然缩成一根锐利的银针,他不敢往下想去,像是吃了涩柿子一般有些难熬“你是指流莺?两日前我府中失了火,可我儿子与乳母还在方中,还是她把我孩子救出来的,要是一早就想谋害孩子,她为何还要用性命去救他,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杜蘅的口吻极为寡淡,她这些日子也沉下了心,无论去做些什么,伤心总是没用的“嗯,我也是在思虑这一点,也不能排除贼喊捉贼的可能,刚刚我问她你夫人爱吃冰糖柿子一事,她不卑不亢的回答我,才引起我的注意,她极为有主见,偏偏回答的还是正确的,我也无从下手,只能说多做提防吧。”

        苏子衍在城门处已经等了好久了,官兵把城门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难民们就在城墙脚住了下来,官兵无从下手,也不敢轻易驱逐,生怕碰一碰,他们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大人,小人们实在无从下手。”杜蘅瞧着那边施粥的棚子都被堵的水泄不通,苏子衍让几个人搬了张桌子过来,本事打算将流窜而来的白姓都登记在册,发现这也不是一个小工程。

        姚颂轻轻揉着额头,看着粥棚那边有个小小的孩子,看着他无忧无虑的笑颜,不自觉便松了口气,他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吊钱放在他腿边“拿去给孩子买些吃的吧。”这个孩子看起来两三岁的模样,用脚尖勾了勾一吊钱,又把他扔到了远处。

        “把你的脏钱拿走,我不要你们可怜。”孩子把身子缩进了母亲的怀里,更显得他娇小了,那有一个正常的两三岁孩子的模样,母亲掀开自己的衣衫,象征性地让孩子在她怀里蹭了蹭,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都是泥沟。

        一边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看起来很是渴望那吊子钱,跌在地上也在遥遥向那边爬,官兵把钱递到了姚颂手中,他又把钱给了老者,老者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

        蓬头垢面地女人抠着自己的脚趾甲,脸上带着不屑地说道“这世道你要钱有什么用,能给你换来两个馒头吗,没东西吃还不是一样饿死。”转而,她对着姚颂跪着讨好道“官爷,给点吃的吧,给点吃的吧,我都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苏子衍拉开姚颂,让官兵架着女人离开,姚颂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不布施粥,搭着棚子干什么,眼睁睁地看他们饿死吗?”

        “要是没这棚子,他们也要被冻死。”杜蘅微微黯然,生了几分寥落,不是没有粥,只是不敢放下来,许多年前她还是个三岁小儿,也闹过这么一次,她在城楼上远远眺望,那锅里也都是米汤没有一粒米,有多少就被下面的人贪了多少。

        杜晋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僵持着的局面,他让下人端着一个紫砂的大锅,在那边起了灶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放粥了,放粥了。”

        一群人一窝蜂似的挤了过去,刚才还在把钱当宝贝的老人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也不知道谁踩了他的手一脚,痛的他抱着手也要去排队,生怕晚了,那边的女人也不再向这边祈求。

        “这位大哥,你看我是个女子,你就让让我呗,让我排到前面去。”女子的衣衫破破烂烂,露出了白白净净的胸脯,她每说一句话,就要转一个弯,有些勾人的捏着男人的衣服,男人却不为所动,摸上她的手,也不应下她的话。

        女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骂了一声“晦气”,默默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后,刚才抱着孩子的母亲挺着身子,骂了一句“这时候哪里还有人管你这个狐媚子,都是各管各的,各找各的活路,还想卖弄风骚来混吃混喝呢,呸,真是不要脸。”

        女子也不生气,不和他一般见识,只扯着自己的袖口娇媚一笑“我倒是觉得,也得有资本才能这样混吃混喝,不然被丈夫抛弃了,连孩子也养不活,你说这要怪谁呢,还是怪自己没本事看不住男人吧。”

        听到人都一笑置之,母亲刚想发作,却排到了自己,小心翼翼地端了两碗粥就向棚里走,杜蘅遥遥看一眼,虽不是平时人家喝的那样浓稠,但也算是可以果腹,三人顺着队伍向前找着源头,杜蘅看见自家弟弟杜晋正撸着袖子分发粥,也笑了笑。

        “从哪里来得粥。”杜蘅看他额头上已经有了些汗,这些日子在府中不常见到他,原来是在忙这事,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杜晋接过杜蘅的绢帕擦了擦,有些难为情,向姚颂与苏子衍问了声好,才回答杜蘅的问题“这是我联合了京城中所有的商铺共同的一点点子东西,他们倒也是好说话每家每户都上缴了一些,再由咱们府中的厨子熬了,也不怕有人掺了东西,只是阿姊你不会怪我把,我私自动用了府中的钱财与人事。”

        “我自然不会怪你。”杜蘅看向杜晋,掩着口笑了笑“你是一等忠勇公,又动用了咱们府中的牌子,你取召集,自然有人应你,你要是个官差,哪里还有人应你,不过大家伙都排着队这样领粥,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杜伽想到的法子,这是我们来得第三日,第一日若是一窝蜂的上来抢,那么只有一锅,要是安安稳稳得,就人人都有。”杜晋挠了挠头,杜伽不喜欢做这些抛头露脸的事情,就在来回得运粮。

        杜蘅想了想也是,就算是联合商铺的办法只有杜晋一个人定也是想不出来得,她的弟弟她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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