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哭泣
咕咚,赵琼为自己的想象咽了口口水,“长空,万佛寺的晚膳只有这个吗?1”
长空喝了口粟米粥嗯了声,“近日寺里收留了不少百姓,食素节省些。”
是了,万佛寺每年的香火除了百姓外,皇帝是最大头。可惜如今皇帝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寺里又多了这许多人,自然得要节俭度日,恐怕是要有一段时间吃不上肉了。
赵琼神色寞寞地拿筷子挑着粟米粥里的粟米,把本就清汤寡水的搅得泾渭分明,汤是汤米是米的。
傅宪以为她吃不惯,忙道:“殿……荀姑娘若是吃不下,不如臣……贫僧去弄些野味来?”
长空目无波澜:“师弟,待会便该开始晚课了。”
傅宪被他说得左脸狠狠一抽,嘶,还有晚课呢,和尚也不容易啊,后头一群人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一脸悲戚,然后人家还轻描淡写地补了句:“明早卯时开始早课。”
傅宪等人:……
赵琼本来沉重的心情都被他们给逗笑了,这表情不亚于她上覃太傅的课,什么之乎者也为政之德,听得她后脑勺一抽一抽地疼,唉,也不知道覃太傅怎么样了,有没有安全把皇弟送出去……
她喝口粥,咂了咂嘴道:“还挺香。”如果不看她那张明艳动人的皮囊,光这作态,融入她现在的身份简直自然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傅宪等人肃然起敬,兢兢业业地起身去准备上晚课了,连旁边的小沙弥也紧跟着走了。
偌大个膳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许是刚提到了皇帝,赵琼也没什么心情继续调戏长空,而是默默喝起了粥。
她一静下来,便显得周围格外静默。长空也有些不习惯,但他素来不是多话的人,所以也没说什么,两人安静地用完晚膳,长空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餐盘,端到后厨去洗。
赵琼空着两手跟着他到后厨,后厨还有两个帮工的大娘在,两人面前放着一个大盆在洗菜,看到长空进来,忙站起来要接他手里的餐盘:“长空法师,我们来吧。”
长空一避,微微笑道:“柳大娘不必如此,自食其力乃是根本,若是假手于人何谈修行。”
柳大娘笑着擦手:“瞧我又忘了,只是长空法师您肯收留我们,还叫我们帮厨,我们心里头实在感激,总想为您做点什么才好呢。”
一旁的吴大娘也一迭声道是,不过这声音从看见随后进来的赵琼起便戛然而止,她瞪大了嘴,像是极吃惊的模样,赵琼心里一咯噔,这位大娘认识自己?
不过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只见吴大娘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双眼直愣愣地道:“乖乖,嫦娥下凡了?”
柳大娘也拿眼在赵琼身上逡巡个不停,赵琼暗地里美滋滋,面上自然地跟她们寒暄:“两位大娘好呀,我姓荀,是刚从玟阳来避难的。”
柳大娘抢先出声:“玟阳,那可不近呐。荀小娘子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赵琼眼眶一红,梨花带雨地哭道:“原是我命苦,我娘亲体弱,路上积劳成疾,一场风寒人没挺住便去了。我和爹爹相依为命,熬到了长安,谁知快到万佛寺了,爹爹一口气散了,也紧跟着我娘去了……”
“哎哟,这命苦的小娘子哟!”吴大娘心疼地抚着她的背,连声劝道:“别哭了,别哭了,你这样,你爹娘在下面看着也不能安心呐”
“呜呜呜”赵琼顺势趴在吴大娘肩上,一抽一抽地哽咽,一双含泪的杏眼恰好看向卷起袖子正在洗碗的长空,呜呜呜我们长空侧颜也好好看呢。
昏黄的光打在他如玉琢的面容上,俊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勾着,嗯???长空,他是在笑吗???
还不待赵琼看清楚,就被吴大娘激动的宣言给震愣了:“闺女,以后我就是你娘了。”
不是、等等,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
赵琼愣愣地被吴大娘从怀里推出来,看着她银盘似的脸庞和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角,愣是没能吐出拒绝的话来,倒是一旁的柳大娘也被她们这一番动静勾起了哀伤,抹着泪道:“这世道,哪个容易呢?吴姐姐家里那个没了,好歹还有个儿子撑着,可怜我只剩下一个女儿,孤儿寡母的,这真是呜呜呜呜呜。”
于是吴大娘又忙着安慰她,两人又抱头痛哭起来,赵琼看看她们俩,又看看长空,眼里满是茫然。
长空不急不缓地洗完了碗,抬眼就看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的赵琼,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慢条斯理地放下袖子,下巴微抬示意赵琼去解决两人。
赵琼到底抵不过美□□惑,清了清嗓子安慰道:“两位大娘别哭了,长空法师先前已经劝过我了,人呐,活着就得往前看,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
吴大娘点点头,“这话说的对,日子总得往下过,柳妹子你快别哭了,回头叫鹃儿听见了伤心。”
柳大娘勉强收了泪,嗔道:“鹃儿那孩子就是爱多心,叫她婶看笑话了。”
“女娃娃难免心细些,哪能跟我们家大壮似的缺心眼。”吴大娘是随口一说,不过柳大娘的脸色却是瞬间沉了一下。赵琼察言观色,基本上摸透了两人的性子,这位吴大娘是个热心肠,光听别人哭两句就忍不住帮忙,说起话来也大大咧咧,这位柳大娘么,身材纤细,心眼似乎也小,把这两人安排在一起,也怪有意思的。
她心里看得津津有味,面上却是犹带哀色,吴大娘拉着她的手问道:“小荀呐,你住在东厢哪儿啊?回头大娘叫你哥哥来给你送床被褥,山里头秋风凉,你一个女娃娃身子怕是挨不住。”
哥哥?赵琼一顿才反应过来吴大娘是在说她儿子,她对自己倒是真的关心,赵琼笑里也多了些真诚:“不用啦大娘,我在西厢呢,那被褥够。”
就在长空的禅房旁边,嘻嘻,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柳大娘眼神更显古怪,试探着问道:“这西厢不都是大师们住的地方吗?”
万佛寺虽然收留了她们,可到底是与俗世界线分明,轻易不叫他们往西厢去。
赵琼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实不相瞒,我有个表叔也在万佛寺修行,故而我爹娘才带着我来万佛寺,现在我孤身一人,表叔想着东厢人多且杂,故而特意请了长空法师把我安排在东厢。”
原来是有关系的,柳大娘心思复杂的点了点头。吴大娘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你还有个表叔在呐,看我,表错情了不是。”
赵琼握着她的手:“大娘疼我,我心里也是感激欢喜,往后大娘若是不嫌弃,我也多来看看你。”
“到底是女娃娃贴心。”吴大娘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脸,“好,以后可要多来陪陪大娘啊。”
赵琼用力点了点头。
长空这才出声:“时辰不早了,晚课该开始了,贫僧先走一步。”
赵琼也找了个借口告辞,跟着长空一道走了。柳大娘看着他们俩相携而去,眼底浮现出沉思。
赵琼刚走出一段路就忍不住去拉长空的衣袖,谁知道长空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准确避开了她的手。
嘿……我还就不信了,赵琼伸手、再伸手,屡败屡战了三次,她没耐心了,直接扑到他宽阔的背上,这次长空没有躲,要是摔着了,只怕一晚上就哄不好了。
赵琼趴在他背上,手拢在他脖子前,得意洋洋地哼唧:“所以说,你躲什么呀,还不是被我抓到了。”
暖洋洋的体温隔着衣服透过来,还夹杂着女儿家独有的幽香,不由让人想起软玉温香这个词,实在贴切。
长空似乎叹了口气:“寺里人多眼杂,叫人看见了不好。”
赵琼立马警觉起来:“叫谁看见了不好?你怕谁看?”
什么叫借题发挥无理取闹,长空在这个秋夜又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他一直觉得这位平邑长公主是他修行的一块炼金石,起码在养气方面那是真真地磨得人没脾气。
他没搭理她,沉默着往前走。赵琼侧脸贴在他背上,整个人放松下来,跟着他的呼吸节奏一起一伏,似乎还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好久没这样被人背着走了。上一个这么背着她的,还是皇帝呢。
赵琼眨了眨酸涩的眼,去看天上寥寥挂着的几颗星,方才那番哭泣,一半是惺惺作态,另一半确实真情流露。
“长空……”她的声音低的有些模糊,和平日的灵动大相径庭。
“嗯。”长空应了声,无意识的往左转了个弯,离宝殿远了一些。
“叛军攻城,父皇他不肯走,只让人送我和皇弟离开。还让我、让我……掩护皇弟”
说是掩护,其实就是让她去当箭靶子,叛军都围着她去了,赵和突出重围的把握就更大了。
“我刚听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父皇最爱我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她抽噎了下,眼角的泪洇到他衣服上,几点泪痕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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