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搭档
夕阳仿佛是地平线上点了把火，把半个天空都烧得通红，和东边灰蓝色的天空搅在一起倒呈现出一种朦胧绮丽的紫色来。
“妈的，老子最烦黄昏了。”
一个年轻的亚洲姑娘坐在法国里昂街边甜品店的玻璃桌前，长长的黑色秀发被一根简单的发簪挽起，配上一身版型硬挺的卡其色风衣，看起来飒爽干练。她眉眼中透露出几丝不耐烦，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用吸管搅拌着杯里的冰块，夕阳的余晖仿佛在她身上撒了一层金粉色的细闪。
她无聊地晃着脑袋左右看看，正好瞥到旁边正在看报纸的人，那报纸上用很大的篇幅写着前天的议员遭刺杀未遂的事件，时间是2010年10月6日晚。
转回头，她继续眯着眼注视街边行色匆匆的行人。
“你是在等我吗？”
她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牛仔裤背着黑色吉他包的二十多岁的女孩正看着自己。这女孩一头如阳光般的金发，蓝色的眼睛如同宝石一般熠熠生辉，看着就知道是个标准的西方美人，但嘴里却说着与外貌格格不入的中文。
“你就是我的新搭档？”亚洲姑娘挑眉问道。
那女孩点点头，走过来将肩上的吉他包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拉过椅子坐下，“你就是欧若拉吧？我叫十三，就是数字的那个十三，以后就是咱们俩一队了。”
“你中文挺好啊。”欧若拉用略带轻蔑的语气说道。
“我学了挺久的。”十三刚说完，服务员就上来问她是否需要点单。
“donne-moiuneglaceàlavanille（给我来一杯香草冰淇淋。）”十三微笑着说道，然后礼貌地问欧若拉还需不需要别的，欧若拉摇摇头，服务员记好菜单就退了下去。
“我不太喜欢和女的合作。”欧若拉看着面前长相甜美的女孩，冷酷的语气里充满了排斥。
两天前，她的搭档还是个比利时男人，一身的蛮肉，是近身战的一把好手。只可惜上次任务中途出现问题，搭档不幸身亡，组织上只好又给她安排了一个新的搭档，也就是面前的十三。
十三对她的排斥倒也不生气，“不喜欢？那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学着喜欢了。”
“听说你擅长狙击？”欧若拉看向那个黑色的吉他包，“摸枪多久了？”
“有三年了。”
欧若拉听完不屑地冷笑一声，视线也望向别处。
才三年的射击经验，完全就是个菜鸟，她可没那个闲工夫带新手入行。
十三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训练营出身，觉得我缺乏经验，只会拖你后腿，所以不想和我组队，对吗？”
欧若拉看着她，不置可否。
“其实你不用担心，他们都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入行第二年就成了观察手，实战经验虽然不比你多，但也决不至于拖你后腿。”
听她那么一说，欧若拉才开始正视她。
在两人一队的狙击组中，观察手的任务比狙击手要重的多，他们往往要有丰富的狙击经验，要将战场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并做出分析判断，所以一般都是新手做狙击，老手做观察。
能在第二年就成为观察手，说明她确实有两把刷子。
正巧这时服务员走过来把刚才点的冰淇淋放在桌上，十三刚要伸手去拿，手指还没碰到冰淇淋的杯子，欧若拉便很自然地伸手将冰淇淋移到自己面前，拿起勺子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行吧，既然你说你狙击技术好，你要是能从那个大楼打中这个冰淇淋杯子，咱俩就组队，不然就拜拜，你自己选。”欧若拉说着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一栋高楼，目测怎么着也得有1000米远。
十三回头眯着眼看了看这栋楼，半晌她转回头对欧若拉说道，“好，一言为定。”
说完，她就站起身提起吉他包要走。
“你就那么想和我组队？”欧若拉在她身后含着一口冰淇淋悠悠问道。
“欧若拉这个名字可是组里的传奇，谁不想和传奇搭档呢？”说完，十三就拦了辆出租车朝着那栋大楼开去了。
剩下欧若拉一个人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冰淇淋，其实她不爱吃甜食，吃两口就开始用勺子戳冰淇淋球，盯着那些散开的冰淇淋自言自语道：“切，嘴上说的那么好听，什么传奇……呵，不就是监视我吗？希娜你个死老太婆可真行，找个美国甜心来陪我玩，有意思。”
她一边戳冰淇淋一边嘀咕，等了十分钟，冰淇淋差不多被吃完的时候，一个棕色卷发的瘦高男人走过来，眼睛里带着法国男人特有的那种温柔，指着她旁边的空椅子问道。
“puis-jem’asseoirici（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non（不行。）”欧若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看都没看他，而是百无聊赖地盯着街对面的那栋大楼。
男人并没有因为欧若拉的冷漠而灰心，反而越挫越勇，追问道：“attendez-vousvotrepartenaire（你在等你的伴侣吗？）”
听到这句话，欧若拉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jen’aipasdepartenaire（我没有伴侣。）”
男人有些欣喜，他刚才一眼就从人群里看中这个姑娘，从样貌身材到气质穿搭，无一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puisquevousn’avezpasdepartenaire,pourquoinepouvais-jepasm’asseoiràctédevousetparleravecvous（既然你没有伴侣，为什么我不能坐在你旁边和你谈情说爱呢？）”
欧若拉被这男人说的有些烦了，秀气的眉毛都皱在一起，她用勺子用力戳了两下杯子里的冻得结实的冰淇淋，正当这时她看见那栋楼高层的某扇玻璃窗户被打开，十三站在那朝她挥了挥手。
欧若拉似乎是想到什么，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缓开，她转头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对着那个男人说道：“ok,alorsasseyez-vous（好啊，那你坐下吧。）”
男人喜出望外，立刻拉开椅子坐下，谁知刚坐下，欧若拉就把那吃剩的冰淇淋杯递了过来。
“jeneprendspascequetuveuxdire（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难道是让他把剩下的冰淇淋吃了吗？
欧若拉缓缓开口：“mets-lesurtatête（把它放在你头上。）”
男人更加疑惑了，犹豫着要不要做那么傻的举动。
欧若拉释放着自己的魅力，诱惑着说道：“crois-moi,ilyauradessurprises（相信我，会有惊喜发生的。）”
法国男人骨子里的浪漫天性就决定了他不会拒绝一个美丽姑娘的小小要求，于是他端起杯子，轻轻把冰淇淋高脚杯给顶在头上。
另一头的十三匆匆忙忙赶到大楼，避开人群在最适合狙击的二十七楼找到了一个正对着那家街边小店的窗户，她先是打开窗户让欧若拉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然后放下吉他包，拉开拉链，里面压根没有吉他的影子，而是一个个嵌在黑色海绵里的步/枪组件。
她麻利地将这些组件装好，一把trg-42狙击步/枪很快被架在窗户口。
校正好枪的准度后，她透过瞄准镜开始观察目标。
从瞄准镜里，她看见一个法国男人坐在欧若拉旁边，两人似乎聊了两句，然后男人便拿起那个冰淇淋杯顶在头上，而欧若拉正一脸坏笑地看向自己。
果然，和希娜说的一样，欧若拉是个爱捉弄人的讨厌鬼。
自己如果失手，没打中就算了，要是把那男的爆头了，法国警察又要大闹一场，况且这里是里昂，国际刑警总部就在这，追查起来自己一定难逃干系。
其实来之前希娜也嘱咐过自己要小心欧若拉，她是出了名的疯，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据说之前的队友根本不是死于任务意外，而是惹了她心情不好被然后她亲手做掉的。
“crazybitch（疯婆子。）”十三喃喃自语，眼睛和手却丝毫没有松懈，冷枪管和热枪管在射击时所用到的技巧不同，况且目标是在一千米之外的距离，她要把风速甚至地球自转都考虑在内，在逐渐调整角度后，她的手指慢慢扣下扳机。
那个法国男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当他想把杯子从头上拿下来时，只听啪的一声，玻璃杯突然碎了，融化的冰淇淋混着玻璃碎片淋在他打了发胶的精致发型上，周围的客人都被这声巨响吸引，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剩下尴尬。
“quesepasse-t-il（发生了什么？）”男人惊异地对欧若拉问道。
“surprise（惊喜啊。）”欧若拉还是露着迷人的微笑。
男人又看了看墙上的弹孔，顿时后背发凉，万一再打低一点，爆的可就不是那个杯子，而是自己的脑袋了。他感觉面前的女人太可怕了，于是什么也不管了，站起来就立马离开。
客人也因为枪响陆陆续续往外跑，欧若拉跟着不急不慢地站起来往外走，路过一个十字街头的时候和十三碰面了，欧若拉率先开口：“枪法不错。”
“你刚才的行为很危险。”十三说道。
“我要不让他顶着，只放在桌子上你也不好打啊。”欧若拉不以为意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顶着？”
“你傻啊？我可不想脑袋开花。”
太阳落了下去，两人行走在里昂的街头，凉爽的秋风偶尔掀起她们的衣角，鬓角的发丝也在随风飘扬。
十三跟欧若拉来到她暂时栖息的地方，这里是一处贫民窟，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难民躺在仅铺了一张报纸的地面，街道上的老鼠大摇大摆地觅食，一股腐臭的腥味儿在空气中弥漫着。
她们走进一栋破败的建筑，里面聚集了各色各样的流浪汉，在这些人中她们如鹤立鸡群一样，显得与这脏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就住在这里？”十三捏着鼻子皱眉问道。
“这不显而易见嘛。”欧若拉问旁边的流浪汉要了几张报纸，然后找了块人少的墙根铺上，在地上铺好报纸然后坐上去靠着墙，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一脸的惬意。
十三还站在那捏着鼻子瞅着她，欧若拉睁开眼看她还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于是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过来坐吧，你大老远从洛杉矶过来不累吗？”
看着欧若拉一脸邀请的模样，十三犹豫再三还是走过去拘谨地坐下了，但她不敢靠墙，只是抱着腿坐在报纸上。
“不习惯？”欧若拉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脸上多了几分嘲弄的笑意。
十三看着对面的流浪汉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坨黑黄色的东西往嘴里塞，顿时感觉一阵反胃，“你干嘛要躲在这种地方？里昂城里有大把的藏身地，比这里环境要好得多。”
“经费不够，你给批啊？”欧若拉朝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合上眼睛闭目养神。
其实这跟经费一点关系都没有，欧若拉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足够乱，逃犯、难民、□□、娼//妓、毒/贩、瘾君子都在这里汇集，那些人想在这堆如乱麻般的复杂群体中找到她们可没有那么容易。
但十三对这方面并没有太多了解，这与她的出身和之前的训练有很大关系。
“我们什么时候去执行任务？”十三问道。
“明天吧。”欧若拉还是闭着眼，回复的相当敷衍。
“明天什么时候？”
欧若拉不说话了。
十三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问道：“你上一次任务，是怎么失败的？”
“还能是怎么失败的？被人摆了一道呗。”
欧若拉嘴上说的随性，实际上心里又重新梳理了一遍上次任务的过程。
从接到任务派遣开始，她和搭档来到巴黎，确认任务目标是一个主张推动医疗改革的国会议员，然后根据组织提供的信息跟踪蹲点，最后发起夜袭。
这是一套很完整的流程，她从未失手过，照理来说上次也应该是和往常一样利索地解决目标后潇洒离去，甚至还能在夜幕中的巴黎酒馆和搭档小酌一杯。
但是潜入目标的房子后，她就隐约感觉到不对劲，随着暗处的枪击声响起，她才明白自己已经暴露，立即拉着搭档想跑，她拼尽全力才在枪林弹雨中得以逃出生天，但搭档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为了掩护自己被冲锋枪打成了筛子，最后只能求自己结束他的痛苦。
逃出来后，她本想联系组织离开法国，但是组织非常看重这次的目标，势在必得。说是会给她重新分配搭档，让她暂时潜伏在法国，等待通知。
组织的效率很高，没两天就给自己送来了个新搭档，与此同时也得到消息，那个议员明天会来里昂做演讲。
“欧若拉，你是在难过吗？”
十三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同时也令她疑惑。
“难过？为什么？我为什么要难过？”
“你的搭档……毕竟他和你搭档六年了……”
欧若拉眉头皱得更深了，“所以呢？他死了我就该难过？”说着她撩开外套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看了看，然后对准十三的眉心，“我就是用这把枪，砰得一声把他爆头的。你说，我会不会难过？”
她露出顽劣的微笑，不知是她伪装太好还是真的太过冷血，从她眼里还真的看不出一点伤感。
欧若拉冷哼一声收回枪，“你知道吗？这次任务失败前，我的任务成功率可是百分之百。”
“我知道。”
“这次任务失败我可算是丢了人了。”欧若拉清理着枪管，“明天我可要一雪前耻。提醒你一下，你可别拖我后腿，不然下一个死在这把枪下的可就是你了。”
十三对她的威胁并不在意，“说说明天的计划吧。”
欧若拉看了她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里昂的地图摊开在她面前。
“明天目标会出现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欧若拉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位置，“有了上次的刺杀，他们会更加小心，所以直接近身战几乎是不可能了，需要你找好位置，从远处击杀。”
十三仔细地看了看图纸，考虑了半天说道：“一般来说，在他演讲的时候是完全暴露的状态，是最好的击杀机会，但是估计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演讲场地附近适合的狙击点一定已经布满了人，不容易得手。”
两人讨论着，否决掉了好几个伏击点，最终把伏击点定在了弗尔布爱尔山顶的圣母教堂。
“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先潜入教堂，你找准机会射杀目标，如果你没有得手，我来补刀。”欧若拉说完，脱下风衣盖在身上准备睡觉。
十三还想说些什么，看见她已经闭上眼，就知道她不会再和自己说话，于是她只能叹了口气仰望着头顶脏兮兮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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