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番外（13）

“好久没有人那样称呼过我了呢……”贝尔托特比阿尔敏记忆中的样子好像又高了一点，也更壮了一些，但笑起来那腼腆的样子却还是那么熟悉，“虽然之前也设想过各种可能，但没想到来的居然会是你们……”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吗？”阿尔敏有些忐忑。

        “啊，那倒不是！只是……有些诧异。”贝尔托特急忙澄清，“毕竟……直到不久之前，你们都还在大陆上打游击，不是吗？”

        “咦？你们在帕拉迪岛，都听说了我们的消息了？”这实在有些出乎阿尔敏的意料，也令他有些不太习惯。相比六年前，感觉贝尔托特健谈了许多，眼神也不再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没有人的地方。“我是说，即便是常常和我们打交道的那些当地人，也并不全都清楚我们的身份……”

        “可世界上又有几个野兽巨人呢？还有几个人可以就地取材，利用大陆上有的材料和能源，制造出简易版的立体机动装置和雷枪呢？”说着，贝尔托特微笑着向阿尔敏身边的那位呆若木鸡的来访者主动伸出了手，“久仰大名，韩吉团长。”

        “超……大……型……巨……人……超……大……型……”然而韩吉已经语无伦次了。

        “我是代团长的副手，”莫布里特凑到前面，代替韩吉和贝尔托特握了握手，“虽然十分失礼，但她想说的应该是：‘可以变身给我看看吗？’”

        “想近距离观察超大型巨人的话，最好穿上隔热服，至少也需要特制的鞋子。”露辛达举起手，在韩吉眼前晃了晃，“虽然有点晚了，不过还是先吃午餐吧！然后我再慢慢帮您准备那些。毕竟萨莎都快饿晕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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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这里从来没有来过客人，所以没有多余的椅子。”露辛达站在炉灶前做煎饼。每做好一张，就让瑞和安娜端去给坐在桌边的客人们。“我们坐在那边的箱子上就可以了。”

        “所以我们真的是第一批……接受了邀请的人吗？”阿尔敏还有些拘谨，对在厨房和餐厅之间穿梭忙碌的孩子们连连道谢。虽然距离最初见到他们不过才过了一小时，但从两个孩子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最初的警惕与畏惧了。相反，他们对于“家里出现了爸爸妈妈以外的人”这件事明显感到相当兴奋和好奇。

        “是啊。因为我的任期快到了，所以从三年前起我们就一直在做勺子，然后拿去集市上卖。”贝尔托特把一锅热汤端到桌上，舀进碗里分给大家，“至少卖了有几千个吧……而你们是第一个凭借这一点点线索找到这里来的。应该说不愧是在墙外长期生活过吗？还是该说，不愧是韩吉团长呢？”

        “事实上，是阿尔敏先注意到的——在萨莎家里。”韩吉完全无心饮食，甚至都无法在桌边安稳坐下，时不时就要站起来在屋里四处走动，每次都是因为又注意到了新奇的东西。

        “可我还是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与韩吉相反，赶了一上午路的萨莎一口气吞下了三张煎饼，正迫不及待地从安娜手里接过第四张，“为什么勺子就是邀请呢？啊……这个汤，和学校食堂里的完全一样呢！”

        “我就当这是夸奖吧，”露辛达的注意力集中在煎锅上，头也没抬地说，“反正不管好吃还是难吃，我会做的东西也就这几样了。”

        “当然是夸奖啊！好怀念呢！”

        “那把勺子是铝做的，而生产铝需要电。”阿尔敏耐心地向萨莎解释，“至少在现在的帕拉迪岛，电力还是相当紧缺的资源，可偏偏有人在用很便宜的价格出售这些勺子……我想那只能说明，一方面，生产这些勺子的人可以以相对低廉的成本获得大量的电力；而另一方面，他大约希望将这一信息尽可能广泛地传播，所以才选择生产这种小尺寸的日用商品吧！”

        “勺子虽然小，但生产它所需要的设施——无论是采矿还是发电——都不是一般作坊可以完成的。”韩吉正对着餐桌旁一台有三片扇叶的机器上下其手，但仍及时对阿尔敏的话做出了补充，“至少在我离开帕拉迪岛之前，还不知道岛上有这样的工程——哪怕是工业都市，也未曾听说有类似的计划。如果说有人能够在政府和兵团的掌控之外独立建立起如此规模的生产系统，那最大的可能，就只能是依靠失踪数年的超大型巨人了。”

        贝尔托特点点头：“哪怕有超大型巨人，但还是花了好几年时间——这个过程中我和露西都不只一次差点死掉——才最终能够量产这种不起眼的勺子……所以在任期结束之后，我希望可以把这一切交到能够明白这一点成果的来之不易，还有它对帕拉迪岛的未来的意义的人手里。”

        “对帕拉迪岛的未来……的意义？”萨莎还是不太明白，“帕拉迪岛需要很多勺子吗？”

        “生产勺子只是希望能让更多人看到它，可不代表我们只能生产勺子而已哦！萨莎。”贝尔托特从露辛达手中接过自己的那份煎饼，而后者也终于端着午餐在木箱上坐下，两个孩子就坐在他们中间。“作为一种很轻的金属，铝是制作飞艇骨架的主要材料；而填充飞艇所用的氢气，也可以用电力来生产……”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生产飞艇了，是吗？”萨莎恍然大悟，得出了激动人心的结论。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理论上？”

        “嗯。因为一方面，不是能不能生产的问题，而是产量大小的问题。”贝尔托特指了指门外，“这几年间，除了做勺子以外，我们在仓库里积累了大约够制造一架飞艇所需要的铝……”

        “什么，那么多吗？”阿尔敏和韩吉一起瞪大了眼睛。

        “不，是那么少。”贝尔托特摇摇头，“哪怕一年生产一架飞艇，也实在是太慢了。在战争的情况下，这么一点产量根本不够。想增加产量就需要更多的电，但这座山谷里的水流量已经被利用到极限了；而另一方面，由于铝本身很软，必须和别的金属混合制成合金，才能用来制造大尺寸的物体。可惜的是，除铝以外，这附近几乎没有别的金属矿藏……”

        “最初的时候，贝特是希望寻找铜矿，好生产电线，来制造发电机的。”露辛达替他补充，“但后来我们看到了一份入墙之初时绘制的矿产地图，发现这处山谷里既有铝土矿，也有炼铝所必须的冰晶石，就改变计划来了这里。然而无论当初选择定居在哪里，我们所能利用的资源都不会太多——毕竟贝特的身份太特殊了，所以我们注定只能生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小范围内，不可能大张旗鼓地与外界合作……所以，就只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而已了。”

        “不……这样已经，相当了不起了啊！”韩吉睁大了眼睛，真心实意地赞叹。

        “谢谢……”露辛达对韩吉略一颔首，算是回应她的褒扬，“但是，这里的大部分设施，都是在‘有超大型巨人’的前提下，才能正常运行的——哪怕不考虑已经修建好的基础设施，只是日常的采矿和运输，也都必须依靠超大型巨人完成；巨人之力甚至还是我们很重要的热量来源——用超大型巨人预先加热矿石的话，可以节省很多电力……”

        “那还真是好方便啊！”说起这些，韩吉的羡艳之情再次溢于言表。

        “可是我们没有巨人药剂。”贝尔托特遗憾地点出问题的关键所在，“所以等我任期到了之后，所有生产活动应该都无法继续了，甚至连维护设备现有的状态都做不到……”

        “难道不可以……把这些设备改建一下，变得更适合普通人使用吗？”阿尔敏忍不住问。

        “确实有这样的计划，但也只停留在计划的阶段而已。”

        “为什么？”

        “因为就和制造飞艇一样，一旦想动手去做，就会发现这种改建所需要的各种条件根本不是小小一座山谷所能够提供的。”贝尔托特的声音平静而又无奈，“比如，我们这里并没有铁矿，所以生产过程中需要用到钢铁的地方，就只能靠从集市收购来的废旧铁器勉强应付；但想要进行大规模升级改造，比如修建运输矿石所需要的铁轨，不依靠外界的力量，是绝无可能实现的。”

        “那样啊……说得也对。”作为前调查兵团技术主官，韩吉对贝尔托特所说的这些困难立刻便能带入感受。“哪怕是工业都市，也需要源源不断地从整个帕拉迪岛调集资源，才可以维持运作和产出啊！”

        “是的……正常情况下，这样一座矿山从建设开始，就是需要靠许多人和行业的共同合作才能实现的。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够独立完成这一切，是因为靠超大型巨人做了弊。”说到这里，贝尔托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在不久的将来，失去“作弊”的可能性之后，要么只能眼看着这一切像沙子堆成的城堡一样慢慢坍塌，要么就必须将它归还给外部世界——唯有作为一个更庞大，更完整的有机体的一部分，它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啊，虽然还是没法完全听懂，但感觉和我爸爸说的话很像啊！”萨莎情不自禁插嘴说道。

        “那看来布劳斯先生也不是泛泛之辈呢！”露辛达几乎没有吃什么。听见萨莎这样说，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那份午餐连盘递给了她。

        “可是那样做的话，就不得不对外界解释你们是如何实现这样的……奇迹吧？”阿尔敏认真地思考着自己刚刚所听到的一切，“那样超大型巨人的存在就会暴露……”

        “如果只是那样也罢了，”露辛达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我们更害怕的是会有人仅仅是因为这座铝矿是‘超大型巨人建造的’，就宣判它的死刑……根据我们这一两年间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判断，这样的事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确实……对于地鸣派来说，接受来自马莱的，而且还是‘破坏城墙的罪魁祸首’的恩惠，简直是足以从根本上动摇主张正当性的政治炸弹。”阿尔敏不得不承认，矿山主人的担心绝非杞人忧天，“哪怕是主张和岛外合作的威慑派，在只需要出售冰爆石便能轻易换来日出国的物资和支持的情况下，是否还愿意不厌其烦地从头经营这一切，也还是个未知数……”

        “甚至就连工业都市，我们都不清楚他们的具体态度——毕竟也是与兵团关系匪浅的组织。”露辛达站起身来，给两个孩子各盛了一碗汤，然后把最后的一点全给了萨莎，“所以最后思来想去，只能想出分发勺子这样的笨办法。虽然谁也无法保证被吸引而来的人是否就一定会理解和支持我们，但贝特说，如果是能懂得铝制勺子的特殊之处的人，至少有更大的可能性可以好好沟通吧。”

        “结果证明我好像想多了……”贝尔托特挠了挠头，“整整三年，别说找到这里来，就连一个在我们摆摊的时候多上问几句的人都没有遇到呢……”

        “那么，现在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请问……”听到这里，阿尔敏终于确信了自己应该没有理解错对方的意思，于是决定有话直说，“你们是希望将这座山谷，托付给我们吗？”

        贝尔托特和露辛达对视了一眼。

        “如果可以的话，那当然是我们的荣幸。不过……”沉吟片刻后，开口的是露辛达。她转过脸来，认真地轮流打量坐在餐桌旁边的每一个人，“换了别人也罢了，可来的偏偏是你们——调查兵团的前任团长和骨干成员，还有野兽巨人……顶着帕岛头号通缉犯的名号，大费周章地找到这里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或者单纯想帮我们的忙而已吧。”

        “那个……是因为……”阿尔敏飞快地在心里盘算该如何表明来意，才不至于太令对方反感。

        “别误会，”露辛达冲他灿然一笑，“其实我想说的是，既然是你们的话，也许我们的合作可以不仅限于此的。”

        “哦？”阿尔敏暗自希望她所说的和自己所想的是同一件事，“什么叫‘不仅限于此’呢？”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几件事需要确认。”露辛达用手指盘绕着一缕头发，并没有直接回答阿尔敏的问题，“我记得你们刚才说，是因为在布劳斯家看到了那个勺子，所以才会到这里来的吧？”

        “是的。”

        “可是在那之前，你们又到底为什么会去布劳斯家呢？或者说，究竟是为什么，会决定冒险回到这座岛上来？还有最重要的，”她明显不打算给阿尔敏太多时间准备答案，“当初，为什么要背叛艾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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