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14）
“容我一样一样说吧……”阿尔敏揉揉眉头，深深叹了口气。“那还是在六年前，玛利亚夺还战不久之后，有一位老人找到了三笠。”
“老人？”
“那位老人的名字，叫卢卡尔·阿克曼。”说到这里，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于是偷偷抬起眼睛，留心观察对面的反应。
贝尔托特的眼睛有些不自然地望向地面，而露辛达虽然没有移开目光，但两颊却泛起了一丝红晕。
“他说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三笠和艾伦的名字，于是特地跑来王都观摩庆祝夺还战胜利的游行庆典。”阿尔敏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但结果却吃惊地发现，被作为头号功臣，簇拥在马车上的‘三笠·阿克曼’和‘艾伦·耶格尔’，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两个人。”
露辛达的脸更红了，而贝尔托特的头也埋得更低。
“所以他在庆典过后，特意来找三笠求证，又邀请她前往阿克曼堡。而三笠则坚持带上了我和艾伦同行。”
“所以说……你和艾伦也都去过阿克曼堡了，是吗？”露辛达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自然了。
“是的。”她措辞中的那个“也”字进一步证实了阿尔敏的猜想，“卢卡尔先生说，之前曾有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和一个高个子的男孩顶着三笠和艾伦的名号到访过那里——现在看来，那就是你们吧？”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吗？”露辛达无奈地笑笑，气势比刚才弱了一大半，“得找机会去和卢卡尔先生道歉才行啊……”
“总之，我这样说，你们大概就能理解我当初之所以会和艾伦还有耶格尔派决裂的原因了吧。”阿尔敏决定点到为止，“而韩吉团长则是因为坚决无法认可‘将墙外的一切人类与科技一齐毁灭’这样的野蛮行为……”
“毕竟人类能够发展到今天，很可能是一系列偶然事件叠加在一起，才最终出现的奇迹啊！”韩吉忍不住插话进来，诚挚地解释自己的主张，“在大陆上四处游荡的这两年间，我见识到了很多东西，包括各个国家记录的不同历史，于是越发坚定了这样的想法——文明是一种很强韧，但也很脆弱的东西。就像一棵树，如果砍去它的枝丫，还会再长出新的，有时候还会长得更加茂盛；甚至就算连树干一起砍掉，也会从残存的树桩上生出新芽；但要是因此就认为无论怎样去破坏它都不怕的话，就太过盲目乐观了。虽然至今为止，人类的不同族群之间一直在进行大大小小的战争，但不代表这就是对的。而踏平整个世界这样的事，对人类的发展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尤其是在人类已经将大部分容易利用的自然资源都开发殆尽的今天，如果要从废土上再重头来过，我十分怀疑我们还有没有能力再次建立起那样辉煌的文明——而如果做不到的话，等待我们的就只有像野兽一样，永远在森林里徘徊下去的悲惨命运……更不要说挑战巨人之力这样的事情了啊！”
露辛达目不转睛地盯着韩吉，好像已经忘记如何说话；而贝尔托特则在一旁拼命点头。
“至于为什么要回到岛上来，”阿尔敏趁韩吉停下喘口气的空档，及时转移了话题——否则任由她说下去的话，很可能整个下午都干不了别的了，“原因就更复杂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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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意思是，阿妮这些年一直还活着，并没有被女王……继承？”不出阿尔敏所料，听了他所讲述的冗长故事后，贝尔托特神情十分复杂——那里面既有对故人失而复得的喜出望外，也有因白白浪费了多年时光的惋惜懊悔。
而这样的反应让阿尔敏自己心里也更加五味杂陈。
他一方面庆幸贝尔托特没有更早知道这一事实——否则凭借超大型巨人的力量，如果想要强抢阿妮的水晶，恐怕没有人拦得住。
另一方面，比起刚刚才得知真相的贝尔托特，他自己在这六年间则一直对一切了然于心，可却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他想，如果自己更早知道贝尔托特也还活着的话，会不顾一切地向他求助，求他救救阿妮吗？
但是那样的做话，一定会让帕拉迪岛的处境更加艰难吧……
阿尔敏不敢去细想那种可能性，甚至开始为自己的毫不知情感到一丝庆幸，庆幸当初不必面对如此两难的抉择。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又立即为这份庆幸感到内疚。为什么自己竟可以如此理性地——甚至可以说冷酷了吧——评估这件事方方面面的优劣得失呢？
“如此看来，我们大家都别无选择了啊……”露辛达才打发了两个孩子去午睡，刚刚回到餐厅里来，及时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你们想要阻止内战和地鸣，所以来找超大型巨人；而我们希望有人可以接手这个山谷，而目前看来，你们是最合适的人选。”
“是的，我想你们需要我们，而我们也需要超大型巨人。”韩吉适时取代了阿尔敏，让谈判可以继续下去。“‘阻止地鸣’就不必说了，哪怕只是‘阻止内战’，也并不只是我们单方面的诉求而已——如果这座岛真的因为自相残杀而走向毁灭，你们所做的这一切也都没有意义了吧？”
“确实，”露辛达点点头，“谢谢你们如此详尽地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不过在听了你们的故事之后，我想问的是，对帕拉迪岛内部，你们的目标真的就只停留在‘阻止内战’而已吗？”
“当然，如果只是那样的话，难免会有功亏一篑的感觉呢。”韩吉的风格向来是直言不讳，“甚至可以说，一旦我们参与到这场你死我活的游戏里，想要刚刚好在‘阻止内战’这个节点上停下来，本来也是不太可能的事吧。要么不做，要做就必须做到底，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但在现在这个阶段，只凭我们几个，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我还无法给你任何保证。抱歉……”
“那么请容我再问一下，你们所谓的‘需要超大型巨人’，是指希望贝尔托特去协助你们作战呢，还是想要将那股力量彻底据为己有呢？”
“啊？不，我们……不敢有那样的想法！”
“诶？不想要吗？”露辛达歪着脑袋，表情夸张地望着韩吉，“亏我刚见到你们的时候，还以为你们是来抢夺巨人之力的呢！”
“不，不是啦……”
“看来超大型巨人还真是不受欢迎呢……”
“没有的事啦！那个……我是说，目前而言，如果贝尔托特能助我们一臂之力的话，就已经非常感激了……继承超大型巨人那种事，实在有些太过妄想……”
“那么提供帮助的条件，就是请你们一鼓作气，将帕拉迪岛掌握在自己手里，然后用超大型巨人的力量，持续建设和守护它。”露辛达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子上，“韩吉团长，你说得很对——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底！”
这次轮到韩吉和阿尔敏面面相觑。
“但那样的话，贝尔托特……”阿尔敏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必担心我。”贝尔托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的任期只剩一年了，早就做好了迎接任何结果的心理准备。之前之所以没有考虑继承的事，仅仅是因为我们没有巨人药剂而已。”
“啊，那样吗……”
“但今天既然你们来到了这里，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隐隐燃起了火焰，“对你们来说，仅仅是‘阻止内战’或者‘延续这座铝矿的运行’这样目标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了。我所希望的，是你们可以取代耶格尔派和现在的王政府，成为这座岛的主导者——那样的话，超大型巨人就不必再躲躲藏藏，再加上各方面资源和人力的配合，能发挥出比现在多十倍的实力也说不定！短时间内开发出更多矿藏，建立起更多电站和其他各种大型工业设施，快速追上世界发展的脚步，也并不是什么异想天开的事——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们能够成功控制当前的局势的基础上。”
“要求还真不低呢！不过相对可能获得的回报来说，确实已经是相当微小的代价了……”阿尔敏不打算掩饰内心的激动，也不可能掩饰得了，“如果我说自己对此毫不动心，那一定是在说谎。但总觉得，这样的话……贝尔托特你，付出了最多，却几乎无法得到任何回报……”
“和被我夺走的几十万生命相比，这种程度的付出远说不上“多”吧……”贝尔托特自己不说的话，阿尔敏和韩吉都几乎已经忘记了眼前这个正与他们一起积极谋划帕拉迪岛未来的人是前任马莱战士，“何况我也并不希望巨人之力就这样随着我的死而不知所踪，最后再落在不知哪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对了，刚才听你们说，本打算让艾尔文团长继承野兽巨人来着？”
“是那样的……虽然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他的行踪。”
“但多少应该有些眉目吧？否则我想你们应该也不会贸然回到岛上来。”
“这座岛上，适合拘禁无垢巨人的森林总是有限的。哪怕一处一处去找，应该也不会花上太久。”虽然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但韩吉还是如实说明了计划的细节。
贝尔托特点点头，好像终于放心了似的，长舒一口气：“可萨莎本来还有十年以上的寿命，不如换我来吧！”
“换……你？”
“即便是艾尔文团长，面对这一片混乱，想要快速控制局势，想必也不容易。镇场子的话，果然还是超大型巨人比较好用吧？”
“话虽如此……但是……”韩吉还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就这么定了吧。”贝尔托特点点头，“一旦找到了艾尔文团长，我就把超大型巨人交给他——对这座岛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安排了吧？当然在那之前，我还是会和你们一起战斗……不过，长期而言，你们还是必须想办法从耶格尔派手中拿到足够的巨人药剂才可以……”
“这样……真的可以吗？”一直坐在一旁默默倾听的莫布里特忽然插话进来，“露西……小姐，看起来好像相当难过呢……”
“不，我没事……”露辛达仰起头，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就像贝特所说，毕竟我们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好久了……”她又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又笑着开口说，“我只是想问问，可不可以再追加一个条件，作为提前交出超大型巨人的回报呢？”
“呃，请讲。”面对此情此景，阿尔敏和韩吉都不忍心再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我希望……你们可以让所有的马莱战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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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午的时候那样说，可以吗？”
“不能更好了。谢谢你考虑得那样周全……”
“你不生气吗？我擅自便拿超大型巨人来做交易……”
“不，你做得很对。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也许再也没法为我的巨人之力找到更好的归宿了。
反倒是我该向你和孩子们道歉才对……”
“咦，为什么啊？”
“主动提出交换萨莎……如果一切进行得顺利的话，也许分别的时刻很快就要到来了……”
“真是的，本以为还有最后一年时间的。”
“真是非常对不起……”
“开玩笑的啦！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连之前的六年，都是偷来的……对了，下午的时候我问了阿尔敏，为什么刚见面的时候会那样说。”
“怎样说？”
“‘你果然没有死’什么的……听起来，好像他们之前默认你已经死了似的。”
“那阿尔敏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是听莱纳说的。”
“莱纳？”
“嗯。莱纳告诉所有人，你已经死了。先是在罗塞之墙保卫战之后统计伤亡时，他作证说亲眼看见你被奇行种踩死，尸体毁坏到无法辨认的程度……”
“训练有素的智慧巨人被无垢巨踩死吗？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后来在玛利亚之墙短暂被俘的时候，他仍旧坚持那样的说法。甚至根据义勇兵所带来的情报，在回到马莱后，莱纳对马莱军方也还是同样的说辞。”
“莱纳他……应该是不希望我父亲受到牵连吧……”
“嗯。但也多亏如此，无论是马莱还是帕岛方面，这几年来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寻找继承了超大巨的婴儿’上，结果阴差阳错地没什么人来追究我们的下落——真的得好好感谢莱纳才行啊！”
“可惜，我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如果你能见到他，请替我道谢吧！”
“他的任期也只剩一年了，不是吗？不如你自己去道路里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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