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赚几个茶钱
跨年夜的晚上，薄衍二十七岁，我也即将二十七岁。
我们像两个孩子一样，站在陌生的地方。
夜幕并不繁华，万家灯火跟我无关。
我们是两个来自别的世界的人。
他冷冽的表情太让我清醒了。
“你凶什么凶啊！”我泪眼朦胧，“你就知道凶我是吗？刚才丢下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是要我像个专业医生一样回去解释说你……”
他眼睛慢慢开始红，之后额头上开始有细细密密的汗水。
这是冬天啊，都没有立春的日子，他额头上的汗水比夏天的还多。
我怕他像之前那样，怕他不舒服，作为一个学过心理学的人，我只觉得他是旧疾复发。
可是我没有耐心再哄他。
“薄衍，碗里没有水，好好回去吃饭，不行吗？如果不舒服，就吃点药睡一觉。”
他不动，眉心越来越皱。
他嘴角牵动，高高大大的一个人，现在显得有些像小孩子，很脆弱。
“轻舟，我只是想和你单独过。碗里有水，就跟地上的蚂蚁一样，美差别的。”
薄衍耳朵一点点变色。
我只是想让他回去吃药。
我拗不过他。
“嗯，好。”
……
天越来越暗，我知道屋内的几个人一定觉得我是个祸水。
我突然跳到薄衍身上，双腿缠着他，尽管这个动作因为衣服很厚而显得笨重。
但总的来说，我做到了，他开心地跟我说。
“轻舟，我门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这辈子，可能无法还你十年默默陪伴的情了，还不清。”
“那就欠着，下辈子还我！”
不是每一笔帐都能算得清楚。
他让我皮开肉绽的时候比让我安安稳稳的时候多太多了。
我们没回去，他说他实在不愿意接受那种，明明我很重要，但还要被人忽视的感觉。
后来我查过资料，他的这些行为，仍然是因为他的症状，加重了。
明明有在吃药，但他为什么会严重？
因为郑璐璐的事，让他受刺激了？
不至于，薄衍是不太会受到影响的人。
……
那女人再次出现那天很奇怪下雨了。
明明初春，不是雨水多的季节，但春雨绵绵，凉意四起。
薄衍的情况时好时坏，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变一个样。
朱娅红出于愧疚，对郑璐璐格外热情。
这种带着虚伪的关心让我汗颜。
所以，我出去散心。
再过个一天，或者两天，就该出去了。
没想到，她又给我发短信。
约我在一座山脚下见面。
这地方真是让人尴尬，不过我同意了。
大年初五晚上，一群人商量要不要再去别的地方转转，我拒绝了。
“我约了人，回头我自己回去就好。”
“好，我陪你一起。”薄衍擦擦手，自动忽视了周围所有人。
朱娅红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桌子一拍，冲薄衍吼：“什么话，你这是，肯定是要跟我们一块儿回去，你……”
“奶奶……我，我和薄衍已经商量离婚了！”郑璐璐再一次帮我们解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三人身上。
薄衍没多解释，只说了一个“嗯”字。
我实在待不下去，这气氛有些微妙。
之后薄衍明目张胆跟我回我的房间，他问我为什么没早点告诉他。
“你也没告诉我你要跟我一起留下，你什么意思？我这次是私事，你不能跟我一起，给我点自己的空间可以吗？”
薄衍低头下来，一直胳膊搂着我脖子：“不要做让我不高兴的事！”
他咬到我的脖子，比小狗还折腾。
我一把推开他，拎着白天就收拾好的箱子，出门了。
……
打车到城内酒店入住一晚，没想到半夜很夸张地打雷闪电。
尽管酒店有暖气，我还是觉得凉意四起。
勉强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头疼不已。
这里距离山脚下还有一个小时车程，我洗漱出门，把行李留在酒店。
万万没想到，到了山脚下，薄衍的妈妈已经在了，而薄衍也在。
他穿着墨绿色早春衬衫，薄外套搭在手臂，看起来已经到了很久了，就等我。
他们……
薄衍眉梢轻抬，把我手抓着拉进怀里。
“怎么你要见的人是她？”
“对。”我看了她妈妈一眼，“她叫我来的，没想到你们认识。”
薄衍并不计较，反而心情有些不错：“我当然认识。”
看他那样子，不像是知道眼前这位素衣女人就是他妈妈。
她看起来很淡定。
“所以，今天……”
“既然小衍跟我们有缘恰好来这里，就一起粗茶淡饭吧！”
我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既来之则安之。
找了个凉亭叫了三个菜，除了豆腐就是青菜。
还有一个是炒土豆丝。
我倒是不挑剔饭菜，但薄衍明显不太吃。
他一向食欲不佳。
“这次找你，是因上次见你，觉着你我有缘，想多叮嘱你一些，不过现在看来，你应该是好事将近了！”
她应该是不想让薄衍知道她的身份。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多嘴一问。
春风吹着其实是舒服，但架不住还是会凉。
薄衍手指没动筷子：“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有年我头痛，晕倒在路上……”
竟然还有这种事吗？
所以她现在就是薄衍的救命恩人。
“那……”
“之后不太见，偶尔有联系，我忙，她也有自己的安排。”
薄衍的话令我浑身一震，总觉得鸡皮疙瘩就没有下去过。
“你……”
“我也只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瞒着你是因为我觉得这只是我的事，没想到你知道了，跟我到这里来了。”
三个人，他们很轻松，一起上山，薄衍给尼姑庵捐了功德。
他说得很好，说是添砖加瓦。
她也没拒绝。
薄衍去卫生间的空隙，她终于跟我说，这是巧合。
薄衍昨夜就联系她，问她为什么约我。
我不知道薄衍能查到我的通话记录之类的东西。
还好他没有多怀疑，也应该看不到短信内容，只是能查到往来号码。
他比我先到，足以证明他真的重视我。
“他最近病情如何？”薄妈也没跟我多啰嗦，虽然语气平静，但也听出了关心，“我给你的东西，有没有放在他身上？”
既然她能在薄衍晕倒的时候救他，就说明她是时刻关注到他的。
没有我想的那样，毫不关心。
“没有，他之前发现了这东西，但是……”
她点头，也没说更多的。
“病情的话，之前控制一些了，最近开始胡闹，时好时坏。”
她再次点头。
……
没想到在山上会遇见陈蕊。
春寒料峭，她穿着跟薄的衣服现在护栏边上。
裙子随风飘着，墨绿色，倒是跟薄衍的衣服颜色相近。
她手上带着烟，头发散着，跟裙摆飞起的弧度和方向一致。
“这么巧，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也能遇到。”
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一见到她，我会想起简城。
“是啊，很多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好看。”我说的是真心话。
女人都会老，尤其是二十五岁之后一天一个样。
陈蕊年纪虽然跟我一般，但她气质却和我差别很大。
她有时候看着很俗，有时候看着却是神仙下凡。
“皮囊有什么用，一个好看的皮囊换不来真诚的爱情。”她递给我一支烟，我没拿，“我第一个喜欢的男人是简城，后来觉得跟陆宁海也不错，呵……哪一个让我得偿所愿了。我挑男人的眼光就这么差？”
我扶着栏杆往后看了一眼，薄衍在尼姑庵和他妈妈聊天。
其实亲情血缘这种东西是真的很神奇，明明两个没有太多交集的人，他就是愿意跟她说话。
即便他再冷漠。
“你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没有遵循先来后到这个道理。”
她乐：“没有？讲道理好不好，其实最先认识简城的人是我，你只是认识薄衍而已！再者，就算陆宁海有老婆，但是他先招惹我的！我只是顺水推舟，没毛病吧？”
我因她的话惊讶。
“我这样的女人，或许跟你们不同，我能找到一个人愿意不嫌弃我，要我，收留我，就已经足够。”
“你何必妄自菲薄？”
“事实而已，不用说得那么理想化。”陈蕊抽着烟，眼中的淡然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我过年前已经把所有工作都辞了，一个人到这里来散心。没想到，还是遇到你了。”
“那你以后……”
“从小到大，做这行快十年，从表演到下水，阅人无数，也被无数人阅。”她很大方，不扭捏，“攒了房子钱，在小镇上。”
“然后呢？”
“以后大概也就是把那房子租一半出去，后半生靠收房租养活自己。”
我心里有一股泉水在流。
“或者在院子里摆几桌麻将，赚几个茶钱。”
她实在让我意外。
没想到看得最开的，最能放下的人，是她。
“养两只猫一只狗，树上挂个鸟笼……这辈子，不再和男人进卧室。”
我嗓子发疼：“那，你还喜欢他吗？”
“简城？”她哼哧一声，“我对他的感情，旁人怎么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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