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费解的东西
这事儿,之前我也知道一点。
但现在听来,又是另一番感觉。
对我而言,薄衍一开始就是个锦衣玉食的没有灵魂的人。
最初见他,他的灵魂在画上。
一笔一笔,一个颜色一个颜色。
还有那些被他烧毁的画,都是他内心世界在燃烧。
“为什么?朱娅红会打自己的儿子?”
云姨端起床边的水,喝着润了润嗓。
“陈年旧事了……”
接下来,她说了一个我完全陌生,完全无法想象的事。
朱娅红年轻的时候,嫁给了薄衍的爷爷。
本来她是一个性子温和又勤快讨喜的女人,十八九岁进了薄家,大户人家。
可是,大户人家规矩总多。
有一天,朱娅红发现薄衍的爷爷跟家里给花修剪枝丫的小女工眉来眼去,还把她带到了卧室。
薄衍的爷爷财大气粗,在家谁也拿他没办法,可朱娅红一直忍在心里。
她知道她出生不好,能进薄家已经三生有幸,家里父母早就不在了,她要是离开薄家,便无依无靠。
可日子长了,她怀孕了,怀了第一胎。
可薄衍的爷爷并不高兴,还开始打人,动不动就觉得她是想借怀孕来有别的目的。
豪门大院,总有人是多疑的。
有一次,他将她从床上推下去,流产了。
那时候朱娅红也不过二十,再隐忍,也是年轻人。
她在床上躺了两三个月,眼睁睁看着薄衍的爷爷和那个花匠女亲亲热热。
调养好身子过后,她开始她的复仇之路。
对朱娅红而言,她要的已经不是薄太太的身份。
她要薄家。
没有人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只知道,两年后她赶走花匠,生下薄衍的父亲,而当时年仅四十几的薄衍的爷爷,重病在床。
没多久,就去世了。
薄家单传,朱娅红成了薄家真正的主人。
但,长期的隐忍,孤独,巨大的物质变化地位变化以及心里变化,令她终究成了一个不堪重负,心理扭曲的人。
况且,她一个女人,早年无父无母,后来被男人欺负,又害死了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接管薄家那么大的家业……
一开始当然有人不服,但是朱娅红确实有经商天赋!
二十五岁,创造商业奇迹。
不管是哪个年代,有能耐者上。
朱娅红的地位很快就稳了,但她有一毛病,压力一大,会拿儿子出去。
别的任何方式都不管用。
薄衍的父亲从小到大,身上就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朱娅红年轻的时候不抽烟,上了年纪偶尔抽抽水烟,山水不相逢,她一直孤独。
陪伴她的只有自己的儿子,薄衍的父亲。
所以,当薄衍的父亲认识他母亲钟睇之后,朱娅红更是有了危机感。
她这一生,只有自己的儿子了,但儿子看上另一个女人。
那种心头肉被割的感觉,令她彻底丧心病狂。
想尽各种办法,让薄衍的爸爸和钟睇分开。
不仅对自己的儿子动手,还对钟睇动手。
薄衍的父亲从小最怕的,便是朱娅红。
但他对钟睇的爱,深不可测。
两人偷偷摸摸见面相处,比平日的小情侣更为珍惜。
久而久之,有了薄衍,薄衍的父亲再次带钟睇回家。
朱娅红得知钟睇怀孕,勃然大怒。
但是,她没办法再为薄家添后,薄衍的父亲又无心家里的事业。
所以她让他们都留下了。
如法炮制请了个二十出头的女人,云姨。
让云姨来照顾钟睇。
所以,薄家这点事,云姨全部清清楚楚。
云姨照顾钟睇尽心尽职,钟睇人也温和单纯。
两人关系还算不差。
可是,云姨知道朱娅红的秘密之后,吓得发烧三天。
还是钟睇一直安慰她,跟她说这是朱娅红心里的一块病。
云姨亲自见过朱娅红打薄衍父亲的场景。
在薄家,光鲜是外面人看到的,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千疮百孔。
终于,薄衍出生,朱娅红第一时间把钟睇赶出去,能下地,就让她滚。
薄衍的父亲百般阻拦。
无果。
钟睇终究被赶出去了,薄衍的父亲晚上偷偷开车去找,倾盆大雨,车急人急……
一个浑身是伤的人,终究没有找到另一个还没痊愈的人。
不会有人知道钟睇的绝望,正如不会有人知道,薄衍的爸爸怎么弃车而逃,也失踪了。
朱娅红能耐大,天不亮找到了薄衍的父亲,带回去关起来,一阵毒打。
她认为,一个女人何以,不值得谁伤神。
那天起,是云姨带着薄衍,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小孩子原本很活泼,可爱万分。
却在稍微有一点点思维的时候,越来越不笑,不哭,不闹。
甚至,也不喝奶粉米糊。
他能走路之后,时常听到自己的父亲被奶奶打骂,让他像个木头人一般。
云姨想过把他藏起来,可是小薄衍自己不说话,也抓着栏杆不走。
云姨不敢惊动朱娅红,只能就此作罢,任由一两岁的薄衍眼睁睁看着血腥暴力的一幕。
他越来越不爱开口,直到三岁,直到四岁,直到五岁。
终有一天,他父亲忍受不了了,上楼抱着正午睡的薄衍,要与他一起死。
薄衍的父亲不是一个性格张狂的人,也不冲动。
但是,将近二十五年的折磨,心灵和肉tǐ。
终于已经到了他的临界点。
再往前一步,就是人亡。
可是,他死了,薄衍没死。
从那之后,薄衍不与云姨和朱娅红说半个字。
朱娅红许是因为儿子死了,她的关注点终于到了孙子身上。
并且,她走了极端,把所有对丈夫的怨恨发泄在了儿子身上,但把所有的爱,给了孙子。
或许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那点,费解的东西。
又或许,丈夫和孙子已经把她的那点戾气彻底吸收走了。
也因为薄衍父亲的自杀,她清醒了些。
她开始带着薄衍去寻医问诊。
可是,薄衍始终沉默,医生只告诉她,小衍有自闭症,却都束手无策。
有人说,是对孩子的陪伴太少了。
所以她想尽办法,让人陪伴薄衍。
结果只是失败。
薄衍没有好转。
直到他八岁那年,朱娅红做了一件影响薄衍一生的事,把我带回家。
我是第一个,薄衍愿意让我坐在他旁边看他画画的人。
……
“云姨……”我听完,连扑进云姨怀里。
刚才吵架都没哭的人,现在泪流满面。
钟睇的离开,不全是她的错。
可是薄衍无法理解,也是完全正常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你想让小衍原谅你欺瞒他,你见过他妈妈,这几乎不可能。”云姨拍着我胳膊,“对他来说,他妈妈是个狠心又可怜的女人,没有跟他讲过他妈妈为什么不在,他也从来没问过,只是固执地就那么以为,是他妈妈把他爸爸抛弃,所以奶奶不喜欢爸爸,觉得爸爸没出息,之后爸爸自杀。”
我慌了神,对,我没站在薄衍的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
现在薄衍三十出头,再让他接受这件事,就有些困难了。
他自动把钟睇视作自己的仇人,而我,一个他认为重要的人,竟然“背叛”他。
这不是儿女情长的背叛,是骨肉相连的背叛。
不是他小气,而是我过分。
“我知道,云姨,明天起,我早起做饭,我把医院那边工作先停一下。”
毕竟做了两三年了,我也没请过假。
这次,也当自己休息吧!
……
薄衍一夜没有回卧室,在画室待了一整晚。
第二天我把早饭放桌上,他平静地吃了,出门。
回来的时候是半夜,没进卧室,去了他自己的画室。
再一天,周一,简简该上学了。
他吃完饭直接就带简简出去,就连简简转身跟我说再见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以前,都是他教简简,一定要有礼貌,一定要对妈妈好。
他们走后,我坐回到沙发上,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希望薄衍好好的。
我真怕他这次绷不住,旧疾复发。
一天天过去,持续了两个月,即便简简硬拉着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薄衍也不跟我说话。
人这一生,有一半是自作孽,有一半是自我救赎。
我还没救过自己,就试图去拯救别人。
痴心妄想。
偏偏那天,陆昊羽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我爸在他们家喝多了,从楼上摔下去。
本来就瘸腿,喝多了下楼……
还好这天简简在幼儿园,薄衍去了公司。
我急匆匆赶到医院,我爸摔到头,假肢也摔坏了。
昏迷不醒。
抛开薄衍,在这世上,我最最亲的人,是我爸和简简。
我已经再也失去不起。
看着病床上的人,我才发觉命运真不会眷顾善良的人。
我一生没做过坏事,对我做过坏事的人我也原谅了。
可最终被挫骨扬灰的人,还是我,也只是我。
这种挫骨扬灰的绝望,我何其幸运体会了一遍又一遍。
医生说他即便没有生命危险,但后半生也难以活动自如。
最差的结果,是在床上躺过后半生。
而且就算他能下地,也不可能再用假肢。
家里的事还没处理干净,这里又来。
一桩桩一件件……
“嫂子,你放心我让人看着呢,你回家休息,没事,两三天过来一次也成啊!”陆昊羽安慰我。
柔柔站在他旁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一些,隔靴搔痒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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