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恰似你温柔 6

我百口莫辩，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该怎么解释。

        我从来没有撒谎过，所以也不知道如果有人误会我，改怎么解释。

        而她，显然是个老手，一个说任何话都是精心算计过的老手。

        “你看看，你看看，钱在你自己身上，还说我拿你爸的钱！天地良心！”她想都没想，语气就又变了，“哦，我知道了，你拿他的钱，是要出去花给那些小男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年纪这么小，就跟一帮镇上的小混混在一起混。”

        “我……”

        我简直要傻了。

        哪里想到这女人德行这么厉害。

        所有人都在指责我的不是，觉得我拿着爸爸辛辛苦苦赚的钱，还跟小混混混在一起。

        他们都觉得我错了，错在不孝，错在没有妈妈了，还不知道珍惜爸爸。

        不知道是谁把我爸找来的，他手上和身上还有机油。

        看到我和那个女人，过来就在我脸上打了一巴掌。

        机油在我脸上，成了这辈子都抹不去的玩意。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伤痛比美好更能让人记住。

        例如，我爸给我的这一巴掌，让我记了好久。

        这辈子都忘不掉。

        见我们家彻底鸡飞狗跳了，那些围观群众也就都散了。

        我爸钱还给我爸，他捏着钱，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你缺钱就跟我说，我什么时候饿着你了？”他气得脸都变色了。

        那个阿姨双手抱在一起，一副高傲的样子。

        “老马，你这丫头太厉害了，要不然，我们就算了吧！我看她肯定还接受不了别的女人代替她妈的位置。”

        我爸听完，又是一耳光打在我脸上：“给南姨道歉，快点！”

        我两边脸都热热的，有些懵。

        他几乎没有这么扇过我巴掌，就连之前我穿我妈的裙子，他也只是比划一下，根本就没打到我身上来。

        这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维护这个女人，为了她，打了我两下。

        “我不道歉！我没投钱，我也没错，我……”

        我还要继续说下去，看到我爸的眼角竟然开始泛泪光。

        喉咙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说不出话来了。

        他哭了？

        我从未见他这样过。

        之前大熊砸了他的铺子都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现在是怎样？他因为一个女人，眼里有泪花了？

        他是真喜欢她，想跟她过一辈子么？

        我痴痴傻傻地看着他，也不知脑子怎么就缺了一根筋，竟然妥协了。

        我看着女人，喊了声：“南姨，对不起。”

        她冷笑一声，转身扭腰扭屁股走了。

        从那天起，那个女人好久都没来了，而我爸恢复了之前的生活，去铺子里修修车，每天早出晚归。

        烟越抽越多，也越来越沉默。

        我有时候会陪着他在铺子上，有时候会去医院看刚子。

        刚子仍旧没醒来，那女的也仍旧没回来。

        或者人，或者感情，都这么脆弱。

        十五岁，我学会思考这些看起来很深奥，但就切切实实发生在的事。

        感觉我爸在那段时间内，老了好几岁。

        奶奶也不爱跟我说话，总悄无声息地避开我。

        或许，在这个只有三个人的家里，我才是拖后腿的一个。

        他们都赚钱，只有我只出不入吗，还不让我爸好过。

        七月底的日子，我给我爸买了瓶啤酒，给自己买了半西瓜。

        额头上的汗水都流到脖子了，吃完就出去。

        我独自跑到我妈的坟前。

        在这之前，我几乎不会一个人去。

        因为我对我妈并没有什么感情，她都抛下我，也不要指望我常来看她。

        可这天我爬坡爬到汗流浃背，总算到了她坟前。

        “妈，是不是很意外我一个人来看你？并且这么突然……”我坐在地上，也不嫌泥脏，嘴里叼着一根草，看偶尔有黑色的小虫子从我眼前爬过。

        这些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好怕。

        “是爸爸想要新的女人了，这没什么好意外的。”我语气很冷，“奶奶跟我说了，一个男人，家里需要一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实在不好，妖精一样，还偷钱。”

        “我爸看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还不如我的大熊。大熊你知道吧，就是一个比我大四岁的男孩儿，他吧……乍一看就是流氓，不讲道理那种，接触久了你会发现他比正经人都善良，至少有担当，讲情义。”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没有说心事的对象的原因，所以这天我说得特别多，说到天黑了。

        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身上好几处都被小虫咬了，又红又肿。

        我在我爸的铺子里，问他：“爸爸，你会想妈妈么？”

        他修车的手僵了僵，把手里的工具放下：“又有什么事？”

        “不，不是，没有，你就回答我就是了。”我把药膏涂在被虫咬过的地方，想着回去洗完澡就好了。

        还好我皮肤黑，不像那些白的姑娘，有个蚊子咬过的地方就感觉要了命一样。

        “收拾，回去！”我爸搓了搓手，拿钥匙准备关门。

        我注意到柜子脚下，有他喝完的啤酒。

        路上，我又问了一遍。

        他一张脸很黑：“十多年了，有什么好想的，过日子，要往前看！”

        这句话我并不能听懂，但是对我来说，他好像有说不尽的苦。

        所以，为了表示理解，我义正言辞地，说了一番话。

        “既然你也想不起妈妈，那就不用再想了，你喜欢南姨，想跟她过，那就跟她过吧！”

        我抿着嘴：“我不介意，我还有一年就初中毕业了，毕业之后，要县城才有高中，我不在，你和奶奶两个人在家，总得……”

        我似乎很少和爸爸讨论这种家庭的话题。

        他一路沉默，最终也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家，他让我盛饭，奶奶脸色就稍微缓和了。

        她知道我爸没怪我了，她就也不怪了。

        八月，那女的被我爸找回来了，天天在他铺子上待着，偶尔到我家收拾东西。

        我就算再不乐意，也没有表露在脸上。

        偷钱的事我们都心照不宣，谁都没说。

        整个八月，我都盼着开学，盼着大熊回来。

        他说过，我开学前他一定会会回来的。

        可是八月十八号了，还差十二天我就报名了，他还没回来。

        偏巧，我爸给了我三百块钱，让我自己去县城买几件衣服，准备开学。

        我第一次去县城，也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

        车我知道怎么坐，一路上兴奋得不行。

        兜里放着三百块钱，穿着之前买的红裙子。

        还好红裙子有兜。

        我可以把平常炸起来的头发放下了，觉得这样比较好看。

        路并不好走，一路颠簸。

        车子左摇右晃的，车上各种味道都有。

        熊文杰也是坐这个车，到县城里的。

        大约颠簸了一个小时，车子终于到了县城车站。

        我没急着下车，等人都出去了，我才慢悠悠，头欧确认三百块还在，然后下了车。

        我知道县城大很多，我也很想找熊文杰，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出了车站，我顺着人多的方向走。

        路边卖什么的都有，我不敢买，怕浪费钱。

        后来走太久，身上全是汗，就没忍住买了根冰棍。

        一百块被打破，说不出的心疼。

        可是冰棍的凉，让我很快忘了这种疼。

        我向卖冰棍的阿姨打听了哪里有卖衣服的，她上下打量我几眼，跟我说了个市场。

        说很多小镇上到县城里的人，都喜欢到那里买衣服。

        我一听小镇两个字，脸颊就不自觉发烫。

        原来县城里的人，眼中是分等级的。

        我们没有他们高级。

        一路走到集市，果然有很多摆摊的，衣服倒是比我们镇上的那些小摊好看多了。

        我逛了好久，还是没买。

        只是注意到对面有一家卖鱼的店。

        我太顿时响起大熊，他每次都带我去吃鱼，我贪婪地盯着那家店，如果我去，再除回家的车票和今晚的住宿，就没有买衣服的钱了。

        可是我太想吃鱼了，也太想大熊。

        都快八月底，都快到我们约定的日子，我都主动来了……

        最后，我还是决定一个人去吃鱼。

        这家店比镇上那家店装修好太多了，我点的时候，就直接告诉服务生，我一个人来的，不需要太多。

        点完我趴在桌上，好像听到了以前的那些吵闹声。

        刚子和他们在一起和啤酒，大熊坐在我旁边笑呵呵的。

        我趴着趴着，感觉有人推我，一抬头才发现睡着了。

        “小姑娘，别睡了，再不吃就凉了。”

        莫名一股想哭的感觉，心里酸酸的。

        是哭着吃完鱼的，一丁点儿都没浪费。

        但我吃得很慢，很慢。

        平常吃慢一些，他们也会等我，今天吃慢一些，更不会有人催我。

        结账出去，我捏着剩下的钱，再一次不知道去哪里。

        正茫然四顾，忽然看到南姨的身影。

        她挽着一个男人正在马路对面走着。

        我张大嘴，她不应该是跟我爸一起的么？

        思考几分钟，我决定跟上。

        我生怕被她发现，又生怕跟丢。

        全心全意跟着她，压根就没注意我走的路。

        我只跟着他们到了一个不错的小区门口，他们进去了，我不敢进去。

        这小区里面的房子好看极了，南姨和那个男人很快就消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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