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恰似你温柔 7
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我隐隐觉得这是对我爸的一种背叛。
虽然那时候我不懂背叛的具体含义，但脑子里只有背叛二字。
对我而言，十五岁的年纪并不能接受这些。
况且，我刚接受她和我爸在一起，她怎么能跟我爸以外的人勾勾搭搭，而且还回别人家。
这男人的确是在城里，但是她先选择我爸！
一整夜，我就在那里蹲着，夏天蚊虫多，可我并不在意，困了就掐自己一把，蹲麻了腿就站起来走几步。
我一定要等到她出来，她出来之后我就要质问她，为什么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在当时我的年纪，没有谋略和思想，没有成熟的计划该具体怎么做。
总之，怎么都是用最简单的方式。
最简单的方式，有时候往往最没用。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身上露出来的地方几乎都被咬过，满身是包。
中途我睡着过，可是被热醒，被蚊子咬醒。
浑身黏糊糊的，清晨的风让我稍微清醒舒服一些了。
我本来固执，连早饭都没吃，终究还是等到他们出来了。
我已经头晕眼花。
没想到第一次在外面熬通宵竟然是为了我爸！
难以想象……
“南姨！”我小跑过去，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南姨……”
她旁边的男人很高，也比我爸爸有钱。
“这孩子是谁？你亲戚？”男人问。
南姨从见到我这一刻开始，脸上就已经五彩缤纷。
直到男人问问题，她表情才强行正常了不少。
“啊，是啊，我亲戚！”她笑着把我拉到一旁，低声跟我说，“丫头，你是个聪明姑娘，具体的南姨也不说什么了，给你两百块钱你自己玩儿去，行吗？注意安全！”
她没有惊慌失措让我一定不要告诉我爸。
这样看起来，我才是最傻的最白痴的一个。
傻乎乎在外面喂了一整夜蚊子。
我拿了她的钱，我告诉自己这是给我苦等一夜的辛苦费。
拿着钱我就买了饭吃，然后找了家旅馆，一直睡到自然醒。
我太累太困了。
睡醒已经是表傍晚，我在旅馆的小床上坐着发呆。
突然很迷茫。
天大地大，世界也大。
我的大熊会不会也已经把我忘了。
他让我照顾刚子，结果他把自己丢了。
等到天黑，外面凉快一点了，我再一次跑出去吃了顿鱼。
我想，衣服什么的都不用买了，我应该回去了。
剩下的钱就存着。
那时候小几百块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
我不知道这次来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我心里多了个秘密。
我始终没有告诉爸爸，我在县城看到南姨和另一个男人这件事。
回去之后我变得话少，开学前我去找过刚子。
他还没醒，不过医生说他已经有好转的迹象。
没有把他送去县城的医院，我知道是因为我们钱不多。
“刚子，你说大熊会不会回来？后天我就开学了，他说过会在我开学之前回来。已经秋天了，秋天了……”
“刚子，你说小学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注意过你呢？咱俩还是同桌！一眨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那天我说了很多的话，心里那个藏着的秘密实在无处诉说，我就跑去找我妈了。
我在我妈妈的坟前给她说了这个秘密。
希望她在天有灵，能让我爸早一点看清楚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不过，看清楚又怎么样，看清楚其实是一种伤害。
回到家已经很晚，我把大熊送我的小香水和指甲油什么的都拿出来。
这些东西我一直放在一个鞋盒里。
看了好久，终于合上了。
……
做梦都没想到第二天我去学校报名，看到了大熊。
他瘦了好多好多，不过瘦了挺好看的，头发剪短了，人看着精神不少。
感觉他眼睛里面有种叫疲倦的东西，没有他以前那么逍遥自在了。
我想都没想，也不顾零零散散还有别的同学，横冲直撞就扑过去了。
他哈哈大笑，说是不是以为他要食言了。
我才不承认这一点，毕竟在我心中，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但他看穿我的谎言，说我一定哭鼻子了。
那天他仍然是带我去吃鱼，还有之前那些小兄弟。
除了刚子之外，都到齐了。
我特别高兴，吃得比任何一次都多。
可是我总觉得，大熊的表情怪怪的。
一顿饭结束，他们也散了。
大熊带我去学校操场坐着，他很多次张嘴，又很多次把话吞了回去。
我知道这不是他。
他一定是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
我一直等着，希望他说出来，又希望他千万别说。
可是他终究还是说了。
他跟我说：“我要结婚了！跟我一起工作的一个姑娘，比我大两岁。”
说这句话的大熊十九岁。
按照我们那时候来说，这个年纪结婚是很平常的事。
我一句话没说，可是眼泪出来了。
我知道大熊一出去，回来后就不是我的了。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还是难受到窒息。
就像有一个人捏住我的心，捏住我的眼耳口鼻。
难受得要命。
我嗓子很疼，一句话都不能一口气说完整。
我问他：“那我呢？”
“你还小，再说了，老子又没把你怎么样……”
大熊故意很凶地说我，语气特别恶劣。
可是他的手还是把我往他身边揽。
他把我抱着：“我说过，你不适合跟着我，你会有更好的生活，你努力靠高中，考到县城来，以后我一有空就带你吃好吃的。”
我没跟他说，其实我去过县城了。
我只问：“她怎么样啊？”
“适合结婚。”大熊只回答了我这四个字，然后摸了一把零钱出来给我，“拿去买糖，我也没什么别的给你，刚子还在医院……”
“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有钱。”我这种时候特别硬气，“我告诉你大熊，就算有一天我过得很穷，很需要钱，我也不要你的！”
大熊沉默了，跟我道歉，说对不起。
他不是说这种话的人。
可是他一遍又一遍很正经地跟我说，一遍比一遍温柔。
这已经不是他了。
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一种补偿自己的方法。
“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大熊毫不犹豫。
他对我从来没有过戒心和防备心。
而我，却让他做了一件，足够后悔一辈子的事。
我跟他说了南姨背叛我爸的事，让他教训教训南姨，恐吓一下。
并且，我还说了当初这个女偷钱怪在我身上。
大熊听完，把手里的烟一甩，说这件事交给他做。
我让他别过分了，他说不会，就当是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说：“丫头，你别难过，我不会下手太重，放心，我就是教训教训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我知道大熊一向做事有分寸，所以就拜托他了。
我想为爸爸做一件事。
想让南姨以后踏踏实实跟着他。
可是我忽略了，感情本来就不能勉强。
而且我也忽略了，大熊再厉害，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人。
血气方刚。
那次，南姨被他们折腾到进医院。
不是打坏了，而是她自己没受不了惊吓，流产了。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天大的打击，晴天霹雳。
尤其是对我爸来说。
他跟南姨其实没什么，但她怀孕了，并且流产了。
躺在医院的南姨不依不饶，把大熊告进了监狱。
我是懵的，而后学校以我和不良少年在一起厮混为理由，把我开除了。
我失去了读书的机会，我爸心情也并不好，整日暴躁。
我不敢跟他说话，不敢跟奶奶说话。
奶奶也不敢跟爸爸说话。
他开始彻夜不归，就待在他的修车行里。
一个中年男人，死了妻子，后来的女朋友也怀了别人的孩子。
女儿不争气被学校开除……
所有的坏事都找上他一个人。
所有好的坏的，都砸在他身上。
我不敢去修车铺看他，我没有勇气。
大熊进监狱我也没去。
我忽然发现我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
本来，大熊可以结婚，可以过得幸福，可以很好很好。
可偏偏，我这个妖魔鬼怪给他说了这件事，并且央求他帮忙……
那个秋天特别漫长，特别漫长。
漫长到，我当时以为我就那样过一生。
医院里，刚子的病还需要钱，大熊进监狱了，别的兄弟就找上我。
他们并不是对大熊不满，而是心疼大熊，觉得我毁了大熊一辈子。
就算大熊出来，也不会有那个姑娘嫁给他了。
所以……
“我去挣钱，我一定要让刚子醒过来！”
就当是补偿，也算是逃避。
我把前段时间留下的所有钱拿出去了，虽然起不到作用。
但我还是倾尽所有。
说完这句话的第三天，也是失眠的第二天，我去了修车铺。
跪在我爸面前，很冷静，语气平和。
我觉得，我从未到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苍老。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么选择意味着什么，但我总觉得，我欠的，要还。
没有人会喜欢我这个，什么都不是，却又捅了无限多篓子的人。
跟年龄无关，只因为我做的事，令人讨厌。
“爸，我要出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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