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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 21


  盛大隆重的开春祭神仪式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直到傍晚,众人正在准备最后的狂欢篝火庆典时,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族里威望甚高的长者寒莫玬过世了。
  寒莫玬因为年长多病,本来,大家不会对于他的过世感到意外。但是,令族人感到震惊的是,说寒莫玬是中了蛇毒过世的,可是,他身上并没有被蛇咬的伤口。这个消息,让所有在场的族人议论纷纷。人们不仅猜测令寒莫玬致命的蛇毒所从何来,且大家都认为,寒莫玬离世的原因过于凶险,其时机更是十分忌讳。开春祭神的同一天,就发生如此吉凶莫测的事情,族人们私下里都在担心,寒莫玬的离世,是否预示着某种凶兆。
  这是嘉良玘担任大首领以来的第一次祭神。其重要性对于嘉良玘和嘉良家族来说,更甚于他人。嘉良娥一听到关于寒莫玬去世原因的传闻,就敏感到了其中的危机。
  自从嘉良玘担任大首领以来,围绕着他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族人对嘉良玘的评价形成了两极。赞成和拥护他的人固然很多,但反对和质疑嘉良玘的人也不在少数。因此,嘉良娥对这个阆族最大的开春祭神仪式寄予了重大的期望。一来,嘉良玘若是在祭神的仪式上表现良好,将有助于嘉良玘重新树立他大首领的形象,让那些反对和质疑他的人回心转意。二来,若是祭神仪式顺利进行,说明嘉良玘未来一年对于阆族的统治将会是一切顺利。想不到,仪式还未结束,就传来了寒莫玬意外去世的消息。
  嘉良娥的第一反应,就是让女儿娥玦陪自己一起去慰问寒莫玬的家人,顺便了解一下事情的详细起因。
  寒莫玬家族,也是阆族的大家族。在得知了他们的长者寒莫玬的死讯后,所有的家族人员都赶了过来。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围楼。
  甘莫玬接待了嘉良娥母女。她虽然是寒莫玬姐妹的孩子,比寒莫玬低了一个辈分,但她是家族里最有权威的人。
  “尊敬的嘉良长辈,感谢你们的到来。”甘莫玬向嘉良娥母女举手行了大礼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想来你们也听说了,我家长者寒莫玬去世,不是因为他的年龄或疾病,而是一个意外。而这个意外,是和你们嘉良家族有关的。”
  听了这话,嘉良娥的心一下提到了胸口。一边的娥玦虽然也很紧张,但她却表现得很平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是因为有人看到他的那个外族女子和我家长辈在一起呵!她肯定是逃不了干系的。我本来是想请大首领去查清楚此事的,现在你们来了,我就将此事交给你们。现在大家都在议论此事,我总要给家人们一个交代。而且,寒莫玬是我家最尊敬的长者,我们是不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的。”甘莫玬的话语不多,语调也很平静。但她的话中所表达出的威慑力,却十分强大。嘉良娥母女听了,都感到此事重大的分量。
  离开寒莫玬家后,嘉良娥不敢耽搁,马上带着娥玦,直奔嘉良玘的围楼。
  此时,姬玛也正处于心急如焚的状态。
  当她把白玛背回家后,发现之前稍有好转的白玛,又变得危急起来。她呼吸急促,不省人事。姬玛不禁惊慌失措。她根本来不及再回去寒莫玬那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救助白玛。她只能一边哭着陪着妹妹,一边用水不停地为白玛擦洗伤口。同时等待着嘉良玘。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嘉良玘回家后,能够对白玛的伤情有所帮助。
  嘉良娥和娥玦到来之后,看到如此情景。尽管语言不能够沟通,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们也猜到了,白玛的伤情,一定是和寒莫玬的去世有关的。
  “阿姆,看这样子,这个女孩子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们该怎么对族人解释这事呢?”娥玦有些同情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白玛说道。
  嘉良娥皱着眉头,很是厌烦地看着姬玛姐妹俩。她心里充满了对这两个外族女子的怨怒。本来一个好好的祭神仪式,就是因为她们,又惹来了一场新的危局。
  “也好,看来山神也救不了她的命了。明天寒莫玬下葬时,就让她去陪葬吧。只可惜小的死了,大的还活着。还不知道她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霉运呢。”嘉良娥咬着牙说道。
  “若是让这个女子去陪葬,岂不是坐实了寒莫玬的死是和嘉良家有关的吗?”娥玦疑惑地问道。
  “这事无论我们怎样瞒,终究是瞒不住的。但若是让她去陪葬,也算是一种赔罪。到时候再让嘉良玘为寒莫玬领葬。寒莫玬的家人也就无话可说了。希望这样一来,事情可以平安度过。”
  “我听说东良阿芒准备要接这个女子做他的围楼的女主人的。我们这么做,他会不会对我们生怨呢?”娥玦沉吟道。她总是考虑得很周到。
  “东良阿芒也许会生怨。可是东良妧该要高兴了吧?她可不希望看到她的家族的人和嘉良玘一样,把外族女子带回家自立门户的。”嘉良娥冷笑着道。她扫了一眼姬玛姐妹,毫不同情地吩咐道:“你马上去把嘉良玘叫来见我。然后你再去寒莫玬那里,通知他们明天过来接人。这事越快解决越好。”
  当嘉良玘回到家里时,已是夜晚了。
  围楼里一片黑暗,只有火塘里非常暗淡的一点火光。姬玛身心俱疲地地躺在白玛身边。在这不过半天的时间里,她眼睁睁地看着白玛变得衰弱直到停止呼吸,姬玛由痛哭到绝望。她已经承受不了这巨大的痛苦,变得有些神智不清了。
  嘉良玘已经听母亲说了白玛的情况。他走到白玛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已是一片冰凉。他叹了口气,抱起昏沉沉的姬玛,回到自己的床上。
  姬玛感觉到嘉良玘那有力的臂膀。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喃喃道:“你终于回来了吗?太迟了!你可以救白玛吗?你是救不了她了。只有女神娅莎姆可以救她。娅莎姆会救她吗?白玛是不会死的!她是不会死的呵!”
  嘉良玘听不懂姬玛说的话。他知道她一定很悲伤。他只能默默地抱着她,给她一些温暖和安慰,使她可以获得一些平静。
  就这样,在无边的黑暗包围下,在嘉良玘温暖的怀抱里,姬玛沉沉地睡着了。
  睡梦里,姬玛掉进了一个柔软却密不透气的沼泽地里。她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慢慢地,沼泽地里的泥水淹没了她的下半身,继而没过了她的胸膛,很快就覆盖了她的肩膀。姬玛越来越绝望,她感到自己的四肢已经完全无法动弹,她只剩下鼻子可以呼吸。终于,她忍不住“哎呀”一声大叫。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一场恶梦。
  姬玛抬起头来四下看了看,发现嘉良玘已经不在身边。她试图坐起身来,却感到一阵头晕。她只好再次躺下。姬玛发现自己好像丧失了记忆,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也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黎明的晨光洒进屋内,金色的光影中,仿佛有一团氤氲在上下跳动。一股淡淡的清香渗进了屋内,钻进了姬玛的鼻孔。
  像是被点击开启了她的记忆之门一般,姬玛一下子想起了妹妹白玛。她猛地起身,冲向了白玛的房间。
  可是在那里,白玛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白色的陶盆,里面盛放着燃烧着的艾草。刚才她闻到的清香,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姬玛几乎崩溃了。她大叫着,哭喊着,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玛去了哪里?从昨天开始,所发生的一切,比恶梦还可怕。
  这时,东良阿芒冲了进来。姬玛见到他,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喊叫道:“白玛呢?白玛呢?他们把白玛带到哪里去了?”
  阿芒也是刚刚听说,白玛去世,寒莫玬的家人要让她合葬。他不相信,便赶过来看看。他看到姬玛如此,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白玛”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此时的他,就算听不懂姬玛的话,也知道她的心意是什么。阿芒不由分说,拉起姬玛的手就朝外面跑去。
  虽说初春的天气是美好的,漫山遍野地开出了星星点点的野花。初春的阳光是温暖的,照射在人身上,像是羽毛一般轻柔舒适。可是,在寨子南面的一处高坡上,却站着一群脸色阴暗、愁眉丧气的人。他们的面前,摆着两片竹席。竹席上,分别躺着两个人。他们的身上,摆满了用野花和枝条编结而成的花圈。
  他们正是在为寒莫玬下葬。竹席上躺着的,一个是寒莫玬,一个是白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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