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想长出脚的蛇(一)
但是，就算刘惠成为一个人生活的孤女，还是必须考虑她的朋友与情人等关系。如果葛蕾的想法成立，那么潘贝贝就必须事先知道一个人住在昌北小区的刘大姐有喝酒后到湖边散步的习惯，以及那个湖水足以让人溺亡等事情。这些仅凭恒晟集团的数据库是无法得知的。潘贝贝为了获得这些信息，必须跟刘惠有所接触，实际上她也做了。
所以，葛蕾接下来要找出她们接触的痕迹。
杀害刘惠的潘贝贝处理完尸体，假冒其身份，离开电力小区，音讯杳然。然后她去泰昌服务公司上班，另租公寓居住，落户在中山路。而劳动保险，她找不到刘惠的劳保被保险人证，便在柜台谎称“第一次正式上班”，重新投保。
然后，潘贝贝跟石川认识，订婚……
唯一的疑问是，假冒刘惠的潘贝贝在即将与石川成婚之际，在他劝说之前，居然从未办理过信用卡。如果曾经办过一张，不就能发现她过去毫不知情的、关于刘惠个人负债的经历了吗!
难道潘贝贝不喜欢用信用卡?虽然很少，但还是有这种人，因为害怕花钱没有节制，或是感觉这种消费习惯不太健康，反正就是这类理由。少见倒是很少见，却也不是不自然的现象。
找出潘贝贝身份的唯一线索，就是那张楼盘沙盘照片。她是为了什么目的拍那张照片的呢?为什么要那么慎重地保存?是否跟什么愉快的回忆有关?但若是如此，那个回忆应该是潘贝贝的回忆，是她毅然决然舍弃的潘贝贝的过去。
葛蕾想不明白。在这个疑问上，她无法建立任何假设，只好合上记事簿。
四点过后，小鑫回家一趟，说是跟兔子有约，又出门了。徐芊芊忙着准备晚餐，厨房开始冒出热气。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请问是葛侦探家吗?”是泰昌服务公司的经理，说是从公司打来的，因为挂念着调查结果，所以打电话来问是否找到了刘惠。
葛蕾还不想跟对方说明真相，目前还没法说。
“还没有找到。”如此回答之后，葛蕾听见话筒里面传来龚经理的叹息声。
“小云也很关心这件事。”
话筒中传来小云的声音：“葛侦探，如果刘惠回来了，请跟她说经理和我都很担心她，很想念她。”
葛蕾答应了，挂上电话的那一瞬间，她第一次觉得潘贝贝的行为令人难以原谅。
小云她们竟然说很想念她。
次日。
出现在眼前的女人，便是当年刘惠前往周律师事务所委托办理申报负债的手续，因为房租滞缴而无法继续住在卫东公寓时，提供房子让她借住的人。
她叫富美，她自我介绍说是“刘惠的同事”。她留长指甲，脚穿花哨的凉鞋，尽管没有化妆、随便拿根夹子夹住头发，但身上还是散发出香水味，从这种样子来看，的确是从事夜间营生的女人。
女人年约三十五六岁。白天在电话中听到的声音，让葛蕾以为她四十岁了。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听起来像是结过婚，语气有些粗鲁。
“这种时间，我对明亮的窗边位置有点吃不消。所以最好让我坐在里面。”
三个人来到富美居住的公寓附近一家新开的咖啡厅。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店里客人不多。
“有关刘惠的事，我也很担心，因为突然之间就失去了联络。我还以为她找到了好人家，所以没有刻意去找她。”
富美抽着莫尔烟，肩膀裹在设计得颇宽大的衣服里。
“她真的行踪不明吗?刘惠没有跟任何人说一声便消失了?”
“是的。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富美摇摇头。
“这个嘛……接到电话后，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大概是前年的正月吧。我也记不清楚了。”
然后富美仔细观看葛蕾拿出来的潘贝贝的照片。这时烟已燃尽，她看也不看烟灰缸，就把烟捻熄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说：“我不认识，没见过这个人。”
“没到过店里面?”
“是的。这么漂亮的女孩，如果来过，我一定记得。酒吧里面，一共才十来个小姐。在酒吧里面算是人多了点，但总比待在摸来摸去的舞厅好多了。反正酒吧的店面也够大的了。”
“会不会是客人，到店里消费呢?”
富美又点上一支烟，笑声和白烟从嘴里吐了出来。
“我们店不是一个女孩可以随便进来的，就算是成群结队的女孩也不会来这里。”
陆平安将视线移开，因为富美正很有兴趣地盯着他的额头。
“刘惠的工作情况怎样?”
富美立刻回答：“很拼命呀。”
“为了钱?”
“当然。讨债公司的人都追到店里来了。还好那女孩没有从跟暴力集团挂钩的地下钱庄借钱，不然恐怕会被卖去泰国做小姐。有一阵子我还很认真地劝她快逃跑!”
“听说她是跟信用卡公司和高利贷借钱，欠了一百多万。你知道吗?”
富美抬起下巴，点头。
“笨哟，谁叫她相信那种塑料卡片呢!”
陆平安抬起头说：“可她绝不是那种无知的女孩，我很清楚。”
富美偏着头看着陆平安说：“你是她的青梅竹马吗?刘惠说过不想留在故乡，所以才来南昌。你知道吗?”
葛蕾看着陆平安。陆平安的脖子大概僵硬了，整个人动也不动。富美转而看着葛蕾的眼睛说：“她说因为父亲很早过世，生活很苦，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所以她们离开了故乡，来到南昌。没想到生活还是没有起色，而她妈妈不得不被公寓的房东包养。”
“房东?昌北小区的房东?”
“我不知道公寓的名称，也记不住。不过听说她妈妈到死都住在那栋公寓里。”
那就是昌北小区了。这就能理解了，为什么刘惠母亲会像生了根一样住在昌北小区达十年之久。
陆平安结巴地说：“我也知道，但是没有听小惠亲口提起过，都只是些谣言。”
“这种事情怎么会有证据呢，光是谣言就够了。”富美用鼻音笑着说。
“所以……”葛蕾看着陆平安说，“房东的太太不希望刘女士的守灵和葬礼在昌北小区举办。”
“……是呀。”
富美喝了一口咖啡，将杯子放回碟子上时，很自然地发出了声响。
“我曾经和刘惠聊过，总之那女孩希望到不是故乡的地方，过着自由自在、完全不同的人生。可是现实生活却不是那么回事。人生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想变好的话。”葛蕾插嘴说。
“是呀，想变好的话。”富美淡淡一笑，“刘惠最早上班的公司，让她清楚地知道了打工族的生活不过是梦想：薪水低，宿舍的日子又很难熬。”
“是赣昌股份公司吧。”葛蕾说，“其实我们上午才拜访过那里。”
葛蕾想到富美过去在酒吧工作，如果还在继续从事这个工作，当然会睡到中午以后，所以先去了赣昌公司，但白跑了一趟。赣昌公司的人事主管非常不亲切，加上员工替换率很高，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留下雇用记录，就算有，也不知道主管肯不肯帮忙调查。对方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自然对辨认潘贝贝的照片一事也不太乐意配合。葛蕾认为潘贝贝开始注意到刘惠，是在到铭雅园工作以后，也就是2012年7月后的事，所以去赣昌公司查证只是为了慎重起见，没想到却是如此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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