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同类相残(二)
潘贝贝应该也很清楚这样的状况，因为她曾经跟父母一起过着逃亡生活。但是——
“2007的春天，她十七岁，应该还是个高中生吧。”
“是的，所以她说休学了。她很难过，因为很想毕业。”
王传文也说过，他们结婚是在四年后。潘贝贝是否以为，经过四年的岁月，讨债公司的人应该放弃了?
结了婚就要建立新户籍。因为新户籍的成立，她原来的户籍——
父母的户籍上就必须记载除籍的事实，写上一行“于x?x?x建立新户籍而除籍”的说明。
利用这条线索，讨债公司的人带着本金加利息的债权又追了上来，这是潘贝贝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吧?于是逃亡，全家人分离。
2007年??葛蕾想起律师事务所女职员跟他说过的话。
“她家趁夜逃跑，是因为住宅贷款吗?”
王传文点头说：“不仅如此，贝贝的父亲是当地公司的上班族，薪水不多，却赶上了购房潮，不自量力。还有，她父亲想搞农业开发，向银行贷款，透支信用卡，结果生意失败，打了水漂，只能借高利贷还银行贷款和信用卡的钱，结果钱滚钱，利滚利，这是贝贝自己说的。”
潘贝贝家债台高筑的恶性循环，不用王传文说明，葛蕾也想象得到。
低额的首付，高额的房贷——因为生活困苦，先是小额借款，然后找上高利贷。生意失败，也找高利贷，然而那是危险坡道的最顶端，一旦开始滑落，债务就像是滚雪球般缠住你的脚，让你动弹不得……
“最后被有黑社会做后盾的，吉水的金融借贷公司给盯上了……因为所有的债务都集中到了那里。”
这结局简直是抽到最坏的签。
“半夜会来敲门窗威胁，也会到她父亲的公司和亲戚家骚扰，她母亲因此而精神衰弱，甚至可能想过全家人一起自杀。贝贝也生活在恐惧之中。”
王传文像个即将哭出来的孩子一样，嘴角微微地抽动。
“实际上一家人决定趁夜逃跑，也是为了保护贝贝。”
葛蕾不禁皱起了眉头。当时的她是个十七岁高中女生，那时就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孩了吧。
“债主强迫贝贝从事特殊行业?”
王传文结巴地说：“贝贝倒是没有明说。只是她的父母担心这样下去，女儿可能会被卖掉，因而痛下决心。”
离开故乡的潘贝贝一家人，一开始先投靠住在上饶的远亲。但是不管跑得多远，只要是亲戚家，总是会被发现，还造成了亲戚家的困扰。
“于是他们决定分开住。她爸爸一个人，没有说清楚去哪儿了，总之在萍乡，大概是煤矿一带吧，假装成劳工。贝贝和母亲来到了吉安，住在便宜的旅馆，母亲到酒店上班，贝贝则是打工当服务员。”
过了一年这样的生活，和父亲之间只能依靠电话联系。但有一天，父亲出了车祸，贝贝的母亲只好到萍乡去。
“因为一年都没出事，应该没问题了吧，他们不禁把戒备心放下了。夫妻两人先去拜访最早投靠的亲戚家。由于父亲伤势不重，多少也存了些钱，一家三口计划到上饶重新开始。”
没想到意外的访客上了家门。吉水的讨债公司还是将魔爪伸到了上饶的亲戚家。
“离开亲戚家时，夫妻俩被拖进车子，带到高利贷办公室之类的地方。这件事我也是听贝贝转述的，详细情形不是很清楚……”
她父亲被迫签下含利息的新借据，在讨债公司的监视下为他们工作。她的母亲也被带到福建的一家与讨债公司声气相通、有黑道背景的陪酒女郎派遣公司——实际上就是卖春组织。大约一年后，她母亲好不容易趁其不备逃了出来，她当时的遭遇简直就跟在监狱服刑没两样。
“讨债公司的人不断逼迫她的父母说出贝贝的下落，但两人都坚持装作不知情。”
因为母亲没有回来，贝贝也知道事情不妙。她立刻将吉安住的地方退掉了，把工作辞掉了，然后使用之前为了预防万一，跟母亲商量好的联络方法，静观其变。
“就这样，逃出来的母亲和她联络上了，两人在吉安市内重逢。”
潘贝贝对王传文说，她母亲整个人都变了。
“就像行尸走肉，好像身体里面装满了废水一样。说来残酷，却是事实，她真的是这么形容的。她母亲自己也这么说过。”
结果她母亲不久后就因为梅毒晚期过世了。趁夜逃亡后，经过三年半，她母亲死于2010年的秋天。当年潘贝贝二十岁。
“因为始终无法跟父亲取得联络，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葬礼只有她一个人出席。”
潘贝贝说她母亲的遗骨轻得惊人，她用筷子捡骨时，碎骨很容易便散成骨灰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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