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孤魂野鬼(一)
葛蕾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潘贝贝母亲被迫到卖春组织工作期间,也被迫吸毒了。
“不久,贝贝便抱着母亲的骨灰,离开了吉安。
“她心中只期待父亲还活着,仍继续在等。”
终于她父亲打来了电话。不知道是一个人逃了出来,还是因为身体搞坏了,人家不要他了,总之他脱离讨债公司,自由了。他声音沙哑,毫无精神,问一句回一句地回答潘贝贝的询问,也不听潘贝贝的劝,坚持不肯前来……
“身为父亲的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吧,连跟女儿一起重新过日子的力量都没有了。我想,男人其实很脆弱,比女人还要脆弱。”王传文一脸正经地说完这些,他看起来像个超龄的中学生一样。
“最后一次电话,好像是贝贝的爸爸打来的,说是长途电话很贵,一下子便挂断了。”
王传文举起戴着婚戒的左手,擦了一下嘴边。
“当时贝贝问她父亲住在哪里。她父亲回答了。不知他怎么说的,贝贝说她听了十分难过。”
王传文闭上嘴巴,将没有吃的点心连同盘子推到一边,然后掏口袋,取出香烟。
“我可以抽烟吗?”
葛蕾沉默地点头。王传文拿起打火机准备点烟的手势,似乎在追逐着衔在嘴里的烟头,葛蕾这才发觉他的手在颤抖。
“看来对你而言,这也是痛苦的经历。”
手上玩弄着好不容易点燃的烟,王传文点头说:“我和贝贝工作的那家酒店的老板认识,通过他的介绍,我认识了贝贝。他说贝贝人长得漂亮,气质好,工作又认真。一见面,果真是那样的女孩。”
一位青年才俊和一个酒店服务员。王传文一开始恐怕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葛蕾委婉地询问,王传文才有些难为情地说:“你说得没错。起初我只想,有个不错的回忆就好。”
但是继续交往下去,王传文的想法也跟着改变了。
“变得很想将贝贝占为己有。”他想了一下措辞,然后这么说。
“那是因为她人长得漂亮,头脑又好吧?”
“说得……说得也是吧。但不只是那样,漂亮的人到处都有。可是只要跟贝贝在一起,我就……该怎么说才好?我就觉得自己能够独立,很有自信,有种受到信赖的感觉,觉得自己有能力保护贝贝。我是说真的。”
葛蕾的脑海中浮现出石川的脸和他说的话。那个青年对潘贝贝的印象不也是一样吗?
交往的时候,主导权通常都握在石川手中。无视父母的反对强行订婚,也是出于石川的意思。知道其个人负债累累的事实,尽管错愕狼狈,但石川还是没有通知潘贝贝,反而代替她主动追查“错误信息”的来源,完全像个全权代表一样。
或许潘贝贝可以让周围的男人对她产生保护欲,说不定她具有一种魅力,失落的时候,有人安慰;有困难的时候,别人愿意出手帮忙。
其实想一想,石川和王传文很相似。他们出生在小康人家,在学校都是优秀生,不辱没父母,在社会上维持一定的体面,风度翩翩,拥有强过一般人的能力。而这种出身好、教养好的青年,在内心深处总是隐藏着对父母的抗拒——并非不良少年用暴力表现的那种阴暗面,而是面对强势的父母,面对给予自己幸福童年、为自己安排理想人生的父母所产生的对抗心理。能够缓和他们对父母的抗拒心理,取代再怎么正面对决、终其一生也赢不了的父母,让他们有信心的人,不就是像潘贝贝这样的女性吗?
石川和王传文一方面踏上父母设计好的人生道路,一方面也需要能依靠自己,能让他们认清自己的能力、可以好好庇护的对象。
潘贝贝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或许是洞悉这种心理才依靠男人。这样说也许很难听:如果能用甜言蜜语让佣兵代为征战,自己又何必冒着危险出马呢?只要等佣兵得胜归来,再好好犒赏一番便行了。
当然,这也许是潘贝贝的掌控使然。虽说才二十出头,但当时隐藏在潘贝贝瘦弱身躯里的精明干练,恐怕是出身温室的王传文等人望尘莫及的吧?
当时王传文说要将潘贝贝介绍给父母,邀请她到家里玩,潘贝贝都坚持拒绝。
“我可是来历不明的女人呀。”
事实上王传文的父母也很反对。但葛蕾认为潘贝贝预料到了这种反对,所以故意装出退缩的样子。这一点从王传文的说法中得到了印证。
“贝贝说这种事不能隐瞒,于是对我坦白了自己家发生的一切。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我更爱上她这种洁净的性格,她并不以此为耻。她是我选择的女子,我可以抬头挺胸地说,我没有选错。”
这跟石川说的很类似。
王传文用他的热忱和爱情说服了双亲,两人终于能够结婚,那是2011年6月的事。
“最后依然反对的人是我母亲,但我父亲帮忙说服了她。我是这么想的,说不定我父亲以前也有一个像贝贝之与我那样重要的女人。只是父亲放弃了。尽管那已经是遥远的记忆了,却还是遗憾。我和父亲两人单独交谈时,父亲虽然没有明说,但道出了类似的话语。他说,人生只有一次,要重视自己的想法。父亲背着母亲对我那么说,我真的感到很高兴。”
当时王传文二十六岁,还能抱有如此单纯的想法。
“贝贝希望婚礼不要太过铺张,因为她已经没有父母和亲戚。我们到海南岛过了四天三夜的新婚旅行——”
王传文似乎找到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眼神变得温馨柔和。
但是那份回忆之中却栖息着毒虫。每当他伸手碰触内心,毒虫便狠狠地刺痛他。现在也是一样。
王传文用手抚摸脸颊,就像放学后一个人躲在教室,埋首于手心哭泣的女学生一样,他也将脸埋在双手之间良久。
终于,他低声说:“旅行回来之后,我们办了结婚证。只是一张文件,贝贝便正式成了我的妻子,我有了新的家庭。我的感触很深,也觉得很骄傲。”
但眼前却有地狱等着他。
“可是我有个疑问。”
听见葛蕾提问,王传文捻熄香烟抬起头来。
“潘贝贝并没有借钱,借钱的人始终是她的父母——大部分都是她父亲的债务,不是吗?照理说,讨债公司不应该逼迫为人子女的她还钱。这一点,法律不是明文规定禁止吗?”
就算是亲子、夫妻关系,只要不是连带保证人,就没有清偿债务的义务。
“没错,法律上是那么规定。”王传文无力地笑着说,“但是讨债公司的人也不是笨蛋,自然会算计清楚再反攻。他们没有对贝贝明言她有清偿的义务,而是暗示。”
父母欠的债,身为子女当然有清偿的道义责任,更何况你现在已经成家了有钱了……
“还纠缠说,你父亲应该跟你有联系吧?告诉我们他在哪里。尽管贝贝推说不知道,跟父亲已经没有关系了,对方还是不走,甚至到我们店里到处乱说贝贝的娘家欠钱不还,害得我们损失了很多生意。”
这就是王传文提到潘贝贝时,会变得神经质的原因吧。
“我们也跟律师商量过,但就是不可能。因为依法来说贝贝没有清偿的义务,所以按说也不会因父亲的债务而困扰,当然也就不会被讨债公司骚扰。就算对讨债公司提出禁止令,不准他们纠缠贝贝,但因为我们是做生意的人家,也没法阻止他们装成顾客上门。她父亲借钱是事实,对方到处宣传,我们也不能告他们诋毁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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