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奇怪的纪念册(二)
从信的内容判断，潘贝贝应该知道，刘惠在南昌生活不如意，对故乡的人而言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说不定是她们一起参观墓园时，听刘惠亲口说的。
我们常常会和出租车司机或酒吧里邻座的陌生人聊起无法跟亲近的人说的心里话，因为是外人，反而容易说出口。更何况让刘惠和潘贝贝同行的是参观墓园之旅，说不定更容易聊到自己的身世。抱着特定目的接近刘惠的潘贝贝，也很可能努力挖掘那样的内容。
但是在那些谈话中，刘惠并没有提到个人负债的事实，或许刘惠对自己黯淡的过去也无法轻易说出口。
葛蕾觉得很讽刺，如果当时提到了个人负债的事实，刘惠现在应该还在五月酒吧工作，还住在电力小区……
“收到这纪念册时，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是怎么写的，你有没有问?”
陆平安很遗憾地摇头。
“我问了，但她好像记不清楚，只记得是从南昌寄来的。”
那说不定就是电力小区了。
“小不点突然收到这东西，她说过心里是什么感想吗?除了刚才你说的专程去领回却觉得不高兴。”
“她也觉得很惊讶。”陆平安指着留言的文字说，“永远都是好朋友，这根本是随口一说。”
“她们不是好朋友?”
“也不是不好，但说不上是好朋友……”陆平安苦笑道，“因为毕业而感动，女生就是这样。不过是写得肉麻了点。因为这个，小不点看了这封信后，还觉得‘刘惠还真会找麻烦’。”
陆平安目光低垂，想了一下又说：“所以我完全没有考虑毕业纪念册寄来的日期，就直接认为这不是小惠寄给小不点的。”
语气很平静，意思却很确定。
“读了电脑打出的信，我也认为不对，绝对不是小惠写的。”
“为什么?”
“我知道的小惠根本没有那么念旧，说什么把纪念册与自己现在的生活相比会难过，她才不是会那么想的女孩!小惠甚至说，她在学校里从来没有一件快乐的事情。”
也许是陆平安说的那样，葛蕾想。或许刘惠从童年起就没有感受过幸福，所以一直急着想变成跟过去的、现在的自己不同的人。
葛蕾甚至认为，这不是因为刘惠刚好出身于单亲家庭，也不是在校成绩不好的缘故，不是这种个别因素产生的焦虑感。这是每个人心中都藏有的愿望，是一种生存的动力，也是让每个人成为一个“个体”的证据。
刘惠为了达成这样的愿望，选择了不太聪明的方法。她没有去寻找“应有的自己”，而是买了一面可以看见错觉中的自我形象的镜子。而且她住在塑料沙漠的空中楼阁上面……
“小惠死了，已不在这个人世上。我终于相信了。”陆平安低声说，
“因为小惠不会做这种事，当我看见这毕业纪念册时，便深深感觉小惠已经死了。”
陆平安抬起下巴，粗糙的手从桌子上放下来，移到腿上，然后握成拳。与其说他在强忍着愤怒或悲伤，不如说他是抓住了什么。
葛蕾认为，他抓住了记忆，否则他将无法冷静思考刘惠究竟出了什么事。
葛蕾慢慢地对他说，那个被认为杀死刘惠的潘贝贝是个怎样的女子。陆平安低头聆听，始终不发一语。当葛蕾说完，大厅里陷入一片寂静，陆平安才开口说：“真是奇怪的女人，那个潘贝贝。”
“奇怪?”
“嗯，不是吗?就为了自己，把小惠当……当东西看待，盗用她的身份，却又专程将这本纪念册寄给地方上的朋友……真奇怪，为什么不干脆丢掉算了?这样不是更简单?丢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表现得好像很对不起小惠，那么认真干什么?”
突然，陆平安推开椅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又慢慢地穿过房间，走进看不到什么风景的阳台。
光线中，只能看见陆平安裹在白色衬衫里的背影。葛蕾移动椅子，背对着陆平安强壮如鬼魅的背影——还是暂且不管他了。
司马静目前的住址始终不明。虽然通过吴伟跟当地警局打过招呼，但对方很忙，负责联络的吴伟也没有空闲。葛蕾只觉得欠他的人情越来越多，有种过意不去的别扭。但吴伟倒是很高兴，因为之前提到的抢劫杀人案件已经告破。
事件的真相几乎跟葛蕾推理的一样，被逮捕的是被害企业家的妻子和她上班族时期的闺蜜，杀人动机很明显是为了财产和事业。
“太准了，真是谢谢!”吴伟的声音显得很快活，虽然是在电话里，但似乎能看见他满意的表情。
“破案的关键是什么?”
“耐性呀，我一直在监视，还故意让对方察觉。结果未亡人在精神上好像受不了了。我要她出面自首，她就彻底崩溃了，大哭认罪。打这种心理战还真是累人，真的。”
他还感叹说，之后一阵子的搜证调查才是要命。
“不过对于人的心理，这次真的让我思考了很多!”
“你每次不都这么说吗?”
“这次是真的，真的。”吴伟说，“对了，你说说，这年轻太太是在哪里跟她闺蜜提起谋杀丈夫的念头?”
葛蕾知道说对了，对方会不高兴，就朝意外的地方想。可是她还未及回答，吴伟便说：“是在葬礼上。”
“谁的?”
“两人原来的上司，听说是经理，还是个女人，三十八岁因为癌症过世。她们去参加葬礼，当头上飘过哀乐时，两人却在谈?论如何谋害亲夫、侵占产业。”
“我真是深深觉得人生苦短呀!”
这虽然是个阴谋杀人的极端案例，但在面临跟死亡有关的仪式时，任何人都会有些改变，会无端地发誓或是说出长久以来的秘密等等。
“对了，你的事有什么发展?”
葛蕾简单说明概况，吴伟略一沉吟后说：“虽然找到潘贝贝这女人也很重要，但还是要有尸体。”
“嗯……”
“你跟瀛上警局提过那件分尸案了吗?”
“还没有。我觉得错不了，但没证据。毕竟这是个人的行动。”
要求进行指纹比对和大范围的身份确认，必须要有更确实的罪行。只是说A女子失踪了，可能是被盗用其名字的B女子杀害了，而且B女子也行踪不明——这样无法动用警力。
“如果有确认身份的证据出现就好了。刘惠不是有虎牙吗?算是一大特征。”吴伟说，“不过那才真像是雾里看花，不知从何找起。”
“可是我觉得，也许没有想象的困难。”
“嗯?怎么说?”
葛蕾引用陆平安的话加以说明：“潘贝贝这个人很奇怪……该怎么说呢?就像陆平安说的，不过是本纪念册，丢掉便算了，她却专程寄给刘惠的同学。不仅浪费时间，还可能因此被发现自己假冒刘惠的事。”
“嗯……”
“这不只是理论，而是感觉这种行为里有她个人的感伤还是什么，坚持让她这么做。其他方面她都考虑得很周详，只有在纪念册这件事上，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王传文曾提到潘贝贝十分迷信的事，也深深留在葛蕾的心底，让她无法释怀。
“也就是说，对于尸体，因为处理起来很麻烦，所以不得不分尸，但是至少头部要好好埋葬。这是她的想法吗?”
“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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