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独自逃亡


“潘贝贝已经将近两年没有音讯了。我完全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司马静于去年结婚,目前住在吉安市郊,年约三?十岁,身材相当高,扁平脸蛋,感觉像是模特儿。

        她和公婆住在一起,所以不方便让葛蕾到她家去。但她还在上班,外出较自由,表示可以约在外面相见。

        “当时住的公寓旁边,有一家午餐很好吃的咖啡厅。我们常去那家店吃饭。”

        名叫“罗兰”的咖啡厅是那种开在巷子里、以熟客为对象的小店。司马静一露面,老板便认出了她,叙旧良久后才带她坐下。

        “听说潘贝贝现在行踪不明?”

        一如以前,葛蕾暂且将潘贝贝有杀人嫌疑的事按下不表,说明其他情况。司马静听完,举起咖啡杯慢慢啜饮,表情很平静,但描画漂亮的双眉间却浮现些许皱纹。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低喃着放下咖啡杯。

        她认识潘贝贝是在潘贝贝十七岁那年,正值潘贝贝和母亲逃到吉安打工的时候。

        “我知道潘贝贝一家人趁夜逃跑的事,也知道她们家因为欠债而受苦的情形。她都告诉我了。”

        司马静说的话证实了王传文提供的内容,但也说出了全新的事实。

        “和王先生离婚后,潘贝贝有一段时间被讨债公司的人抓住了。”

        葛蕾睁大了眼睛。如果潘贝贝在吉安被发现住址,被抓倒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我和离婚后的潘贝贝第一次见面,是在——”她侧着头想了一下说,“大概是第二年的二月左右。离婚后的第二年,那天下雪了。”

        潘贝贝离婚是在前一年的九月,即她们有半年音讯不通。

        “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司马静用力点头。

        “是的,因为潘贝贝是逃到我这里来的。”

        潘贝贝半夜搭出租车过来,可是身上只有一百元,是司马静帮她付的车钱。

        “风衣里面只穿着内衣裤,脸色跟白纸一样,嘴唇也干燥得开裂。

        她被逼着做什么工作,一眼就看得出来。”

        对于“之前在哪里”的询问,潘贝贝大多没有回答,只是从她说的话判断,司马静认为:“应该不是上饶、萍乡,当然也不可能在南昌之类的城市,说不定是乡下的温泉中心。”

        葛蕾问:“是不是替债主工作?”

        “不是,她说是被人卖了。”

        就这样,她在司马静那里住了一个月。

        “她问能不能借她一些钱,我借给了她五千元。她又说如果继续留在吉安,会给我带来麻烦,所以打算到南昌找工作。”

        事实上,潘贝贝在那一年的4月进入铭雅园工作。

        “一开始她住在便宜的公寓里,后来跟公司的人合租房子,安定之后她通知了我。”

        “是蓝天阳光的公寓。”

        “是吗,我没有记那么多……”司马静用修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我听了也很放心。铭雅园的薪水应该还不错。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潘贝贝偶尔会悄悄一个人开车到吉安找我玩。”

        “一定是开车吗?不搭班车?”

        司马静点头说:“是的。她说不敢搭班车,不只班车,只要是陌生人聚集之处,她都尽可能不去,因为不知道会遇到谁。”

        葛蕾能明白她的意思。

        “自己开车的话,就算在路上遇到认识的讨债公司的人,也能立刻逃跑。当然她都是租车子。驾照是她在吉安工作的时候,王先生要她去考的。她还说幸亏自己有驾照。”

        潘贝贝有多么恐惧,从这件事就能窥见一斑。在南昌、吉安宽阔的大街上,要遇到可怕的讨债公司的人,其几率接近于零。可她还是感到害怕,几乎是接近被害妄想症的心理状态。

        从那时往回推算,从消失行踪到出现在司马静面前,其间潘贝贝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想一想,葛蕾不禁觉得胃部一阵翻腾。

        “当时她真的还被讨债公司的人追赶吗?”

        司马静用力摇头。

        “没有了。尽管我跟她说可以安心了,潘贝贝就是不肯点头。还说这一生都会被纠缠,一定要想办法才行。”

        音讯不通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论司马静怎么问也问不出究竟。好像有一名讨债公司找来的黑道分子盯上了她,不只是她父母的债务,据说在生活上也纠缠着潘贝贝不放。

        “关于那个男人,她只说他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司马静端正的脸庞就像闻到恶臭一样,有些扭曲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大概也能想象。只是有一点很不可思议,潘贝贝变得一点都不能吃生的东西……连醉虾也不行。她说腥得难受。以前她并不是这样的,或许那会让她想起不愉快的回忆吧。”

        必须想想办法,除非丢掉潘贝贝的名字,否则无法指望安宁的生活。或许她坚持这么想。

        “就算是欠钱,经过四五年,时效也过了。讨债公司的人应该也会死心了。我一直都跟她这么说,但潘贝贝还是很害怕……”

        司马静抱起双臂,蜷缩着身体。

        “她说跟王先生结婚时,也是那么想,以为已经没问题了,但事实并不是那样。她说她再也不要发生同样的情况。她的眼神好像着了魔一样。听她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难道不是吗,谁又能保证不会再度发生她和王先生在一起时发生的事呢?”

        必须想想办法才行,为了不让青春白白浪费,为了不要再继续东躲西藏地过日子。

        “潘贝贝有没有提到具体方法?”

        司马静摇头说:“没有。”

        想正常生活,想从被追赶的不安中解脱,想平凡幸福地结婚过日子——潘贝贝所求的只是这些。她心中应该是这么想的吧。而且她明白,为了保护自己,只有靠自己的奋斗。父亲和母亲已经不能保护她了。法律也是一样。她曾经信赖的、以为能给她庇护的王传文和他家的财产,到最后还是舍弃了她。

        她的存在对社会而言,就像是从指缝中掉落的一粒沙子,没有人肯将它捡起来。唯有往上爬,才是生存之道。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依靠男人终究是一场空。只有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用自己的双手战斗。潘贝贝暗自决定,今后,不管什么卑鄙的手段她都愿意使用。

        “潘贝贝有没有给你看过楼盘的照片?”

        “楼盘的照片?”

        “是的,就是这个。”

        葛蕾拿出那张楼盘沙盘照片,放在桌子上。司马静拿了起来。

        “啊,是这个呀……”

        “你见过?”

        司马静稍稍微笑,点头说:“是的,见过。那是潘贝贝当售楼小姐时拍的照片吧?”

        有一种卡住的东西松开了的感觉,葛蕾不禁叹了一口气。

        “是吗?果然是潘贝贝拍的照片呀。”

        “她说有朋友带相机去,就借来拍了。潘贝贝很喜欢到处参观楼盘,我还笑她这真是个好玩的兴趣。”

        她喜欢到处参观楼盘?

        “即便她们家因为购房贷款而全家离散?”

        司马静将照片放回桌上,想了一下回答:“是呀,这么一想,还真是奇怪的兴趣,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潘贝贝说过,希望将来能住这种房子,有了家庭,想要在这种房子里生活。就是因为有过去的不幸,她才会有这样的梦想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才如此慎重地带着这张照片到处跑吗?因为这是她的梦想。

        “她说这楼盘是她看过的最满意的楼盘,来我家玩时让我看了照片。她说:‘静姐,等我重新开始人生,我一定会住进这样楼盘里的房子让你瞧瞧!’”

        司马静说这番活时,仿佛重现了当时潘贝贝的笑容一样,语气变得很明朗。

        “她不是说‘将来住这种房子,请你来家里玩’吗?”

        葛蕾这么一问,司马静突然收起下巴,一脸惊讶地说:“……她倒是没有这么说。”

        应该是吧。当时的潘贝贝其实知道,将来不管住什么样的房子,抓住多么幸福的生活,都无法让司马静亲眼看到,不能邀请她前去。为了追求幸福,她必须舍弃潘贝贝的名字,转变成别人才行。

        而且潘贝贝早巳在进行那个计划了。

        葛蕾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问:“潘贝贝真的最近都没有跟你联络吗?”

        司马静似乎动怒了。她重新并拢腿坐好,嘴角有些僵硬地说:

        “我和潘贝贝之间真的是音讯不通。我没有必要为这种事对你说谎。”

        “有没有接过电话,那种拿起来没有声音就挂掉的?”

        “这个嘛……就我所知是没有。”

        无法成功取代刘惠,现在的潘贝贝应该处于极不安定的心理状态才对。可是她没有投靠老友司马静,那个曾经能对其敞开胸怀诉说梦想的司马静。

        葛蕾不禁思考,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的潘贝贝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打算怎么办?

        “和潘贝贝很熟的时候,我已经跟我先生交往了,也说好一两年后要结婚。所以潘贝贝可能觉得司马静已经结婚了,如今再去找她,应该不能像过去一样轻松自在,所以故意疏远了。”

        葛蕾想,会吗?还是她觉得已经不能再倚靠司马静了?她只有一条路可走——独自逃亡。

        “当时你居住的公寓在哪里?”

        司马静笑了:“就在那里,你看。”

        隔着窗户,她指向斜对面公寓二楼最左边的房间的窗户。如今那扇窗户边排列着颜色亮丽的花盆,空调上面的小型晒衣架则挂着白色的短袜。

        突然,葛蕾想到,潘贝贝来司马静家玩时,是否也曾从那里探出头眺望窗外呢?是否也曾帮司马静洗衣服,将袜子晒在那里呢?

        过去她生活过的地方——吉安的便宜旅社、公寓,上饶市的旅馆,王传文家的宅邸,之后让她在恐惧中工作的不知名小镇,南昌市的公寓,还有那间像积木般小巧的房间。潘贝贝每天打扫房间,洗衣服,买东西,做饭——凌珊说她会做省钱的炒饭,下雨天将雨伞撑开放在门外,晚上睡觉前拉上窗帘时抬头看月亮,有时擦鞋子,有时浇浇花,有时读报纸,有时丢些面包屑喂麻雀……这就是她的生活吗?这样的生活,有时很可怕,有时很悲伤,有时很贫苦,有时也会觉得幸福。

        但始终不变的是,她是个逃亡者。就连被讨债公司的人抓到,被迫过着地狱般的生活,她还是逃亡者。她想逃离不公平的命运,始终都想逃离。

        如果她当时放弃了,之后的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但是她不死心,还是继续逃亡。

        于是她取代了刘惠的身份,一时之间以为没有必要再继续逃亡了。但现在她又开始逃亡,必须想想办法。她坚持改变的行动之后,情况却依然没变。

        算了,停止吧。葛蕾在心中小声地呼唤。你已经累了吧,我也累了,筋疲力尽了。我不想再追下去了,你也无法永远逃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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