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走进漆黑

换届的前几天天气晴朗。头几天晚上，王正和马自健还有李立德一起坐在李立德的办公室里，他们觉得好天气对换届很有利。

        在办公室里，和往年一样，随着换届的临近，气氛却越来越轻松，大家都感觉快要熬到头了。

        王正和其他人倒是没有什么特定的任务。他那几天基本都待在办公室，在这艘即将触礁沉没的轮船上继续担任大副的角色。还有一些人也在，大多是律师，有的在准备总结材料，有的在收拾桌子。大概有二十多个年轻点的检察官被安排去配合省检察院的工作了，或进行反舞弊宣传，或处理应对各种投诉。他在办公室里，也会偶尔接到打来汇报最新动向的电话，或是媒体打来询问情况的电话，他会尽职尽责地向他们表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暗中破坏民主选举换届进程的迹象。

        四点半左右，王正接到了卢振泽的电话。他说有人打开了大厅里的一台电视机，还有一个半小时换届就会有结果。现在，每个人都在故作轻松地谈论着可能出现的结果。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好报告的了。

        “他肯定输了。”卢振泽告诉他，“市委常委班子都不支持李立德。”

        王正的心再一次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的五脏六腑都纠在了一起。有意思的是，这一次，他是真的相信了。他看着窗外一排排的法庭大楼，看着市中心一排排建筑的沥青屋顶，看着两个街区外的小河和河里污浊翻腾的河水。他已经坐在这栋大楼里的这个位置差不多七年了，但眼前的景色却还是让他觉得很陌生。

        “好吧。”最后，他终于沉重地说，“还有什么？”

        “没了。”卢振泽回答，“就是跟你说这件事。”他等了一会儿，又说，“我们还要继续查罗兰的案子吗？”

        “你难道还有别的事要做？”

        “没有。”他说，“没有啦。今天，有人来我这里拿走了所有的报告，是给我们局长的，他想看看。”

        “那又怎么样？”

        “我觉得奇怪。你也知道，三年前局长的丈母娘被持枪抢劫时，他都没有看过那份报警报告。”

        “如果你有个丈母娘。”王正说，“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了。”卢振泽听懂了他的笑话，他知道，王正这是在为他之前的不耐烦道歉。“他们大概只是想让彭为民知道最新的情况。”王正说，“唐汤大概从一开始就拿到了所有警方报告的复印件了。”

        “有可能。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今天施向东亲自来了，表情还很严肃，像是有人枪杀了市长一样。”

        “他们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可能吧。我等会儿就要去区法院，找一找那边的文件档案。”卢振泽说的是王正上次去过分局以后，他们一直在找的丢失的那份档案，“他们说五点之前能从档案室拿到资料。我想早点去。你今天晚上在哪里？我万一找到什么，去哪儿找你？”

        他告诉他，他会在李立德的办公室里。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急着要一个调查结果了，但卢振泽说，无论有没有发现，他都会来看看李立德，多多少少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敬意。

        过了一会，他来到李立德的办公室，“这是第一次。”他说，“我看见人还没倒下，就已经被宣布死亡了。”

        李立德却表现得很冷静。最后，话题终于谈到了如何上演最后的谢幕。

        “管它呢。”李立德说。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梅梅也在房间里，她坐在背对他们的一张椅子上，转过身，对王正说了两个字：“伤心。”

        李立德说想和他私下聊聊，他们便走进了会议室。

        “你怎么样？”王正问。

        “还不算太糟，但我会撑下去的。你听好。”李立德说，“我那天跟你提过的那件事，我去见彭为民的时候，会主动提出辞职。我不想再听什么废话了，我也不想让人觉得我赖着不走。彭为民既然这么想当检察长，那就让他当吧。只要市长同意，他想当什么都可以。”

        王正告诉李立德，他做的这个决定很明智。他们看着对方。

        “我应该向你道歉，王正。”李立德说，“如果说要我推荐一个副检察长提拔，你知道，我绝对会选你。我当初就不应该自己参选，应该推举你的。只是那些人逼我逼得太紧，都让我再试一把。”

        王正摆摆手，摇摇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太奇怪了。”卢振泽说，“警局里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他说，“但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感觉了。我接到通知，说让我明天早上八点去处长办公室接受问话，问话的人是唐汤，这就是通知的全部。不是去谈话，不是去讨论，是去接受问话，像要调查我一样。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晚上回去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施向东已经拿走了我这里所有关于罗兰的档案资料。他们说，如果我有什么问题，直接去找施向东。”

        “似乎他们不再让你负责这个案子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他说，“还有一件事。我是在五点之前就已经在分局了，这个通知是我六点半左右收到的，你看我在那边找到了什么。”

        他把手伸进包里，拿出四五张资料和文件的复印件。案子的编号王正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分局丢失的那一份档案。第一张纸上是案子封面的复印件，上面写着：对廖三（外号猴子）的公诉书。罪名是公众场合行为不端，时间是九年前七月的一天，结果是法庭宣布撤销起诉。

        “终于找到了。”王正大声说。

        “看这一页。”卢振泽对他说。那是一张判决记录。在本市，被告如果只是犯了很轻的过错，那么他只要在一张保证书上签名，就可以免交保释金，获得释放。但他必须保证，如果再犯，愿意支付按照法律规定的罚款。从这以后，他必须不能再犯任何错误，并且每周要通过电话向法庭的保释官汇报情况。从猴子的判决记录来看，他要汇报的人正是罗兰，记录上还写着罗兰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等等，还有更精彩的。”他把最后一张纸扯出来，是一张法庭记录的复印件，即撤销该案的登记表。最上面，用大字写着“撤案决议”。签署决议的是在任的检察官——“区检察长，李立德”，他的名字印在表格的最下方，处理该案的检察官还要在空白处签名，一开始，王正没有看清那个签名写的是什么。后来，他看清楚了，是“唐汤”。

        卢振泽和他站在街灯下，愣了一会儿，然后又去看那张纸，他们都没说话。从电视里传来本市新闻报道，检察长已由彭为民胜利当选。看来，李立德已经接受了失败的命运。

        他想安慰卢振泽。他告诉他，坚持下去，目前还不能确定什么。

        “你拿着这个。”他把那些复印件从文件夹里都拿了出来。

        王正朝检察院走回去。卢振泽一个人走了，他走过巷子里的垃圾桶和残砖废瓦，走进了一片漆黑之中。


　　https://www.biqivge.cc/book/18386682/794300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